《上水剑》牵小牛

1、我叫明蓝

　　冷风，横扫空荡荡的街道，瘦弱的身躯缩在冰冷街角，抖作一团，单薄的衣衫勉强遮掩身上淡青重紫的伤痕．冷风，穿透单薄的身躯，剜心刺骨的冷气在血液里奔涌．本该随着身体的匮乏逐渐模糊的意识因这如此深重的寒意愈加清醒．意识越清醒,感官就越灵敏,苦痛在加倍地泛滥.凌乱的发，乌紫的唇，额角无以掩饰的结冻的血红伤口是这个原本冰冷的街道上最煞人的风景。街道两旁的窗户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有人探了头，很快又缩了回去，叹息声从窗户开合的瞬间传出，此消彼长。没有人移步街角，将那个身体伤痕累累生命几近垂危意识又奇特的清醒着的女子带回家。在这个小镇上，没有足够的勇气与侠肝义胆，冷家打逐出去的丫头，谁敢收留？冷家的只手遮天在这个远离京师不大亦绝不小的镇上可是公认的，谁叫自古以来都默认了一道钱权当道的规则呢！
　　寂寥的街道上远远传来了马蹄声，蹄声踏在女子清醒的意识里，砸出几个希冀的蹄印。蹄声近了，更近了，似乎下一步就要踏上她的身体，本能的又是一缩，却缩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清醒的意识拉不动沉重的眼皮，几番费力挣扎后，她放弃，几缕淡淡的冷香让她安心地合着眼睛更紧地缩进温暖里。醒来，已是深夜，贴身的衣服干净而温暖，与同样质感的棉被厮摩着。她慵懒地躺着，什么也不去想，贪婪地汲取这一刻的温暖，似乎是害怕一切只是一场梦，梦醒了，自己依旧是遍体鳞伤地僵缩在冰冷的街角。过了很久，房门被轻轻推开，她蓦然清醒，半坐起身子，看着缓缓掀帘踱进来的男子，目光微怔，雪色的脸颊不自觉地爬上几朵红晕。男子一身藏青的衣衫，面孔雍容清淡，却异常俊美，目光温润如水却无丝毫柔软，让人不自觉地想起坚硬如水四个字，他笔挺地立着，宛若青神在世，他清浅地笑着，那样的笑容却能够像闪电般划过整个夜空，随即，他淡淡地道：“大夫说你今晚会醒过来，我怕姑娘半夜醒来不识主人庐山面目，难以安然入睡，特来请姑娘安心，我叫言子沐，这里是我家，姑娘可安心睡下。”言子沐？是他啊，怪不得这么温柔有礼。虽未蒙面，他的名字她早已经听过无数变，漂泊塞北的时候，流落京师的时候，最近尤多，她所在的整个镇都在推测着这个才貌双全早已名冠天下的扬州才子即将路过此地的时间，无不想一堵其尊容，谁又想这个满身光环宛若天人般的人物竟然这么廖落地就此路过了。他说着，并不坐下，一副随时转身离去的样子，似乎怕太近的距离会给这个正身处陌生环境里的姑娘带来恐慌。女子回过神，悠悠回道：“我叫明蓝，明亮的明，蓝天的蓝。”子沐略微一怔，显然是惊诧于她语气里的镇静和与他如出一辙的清淡，随即淡然一笑，真的就此转身离开。那一夜，明蓝没能因着他的话慰就安然入睡，反而心绪凌乱地再也不能入眠。第二天，简单梳妆后，去见他，略带羞涩地站在他背后，轻声道：“言公子，我本冷府婢女，生死一线间，幸蒙公子援救，再世为人，愿从此为奴为婢，服侍公子左右。”言子沐回头，她的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她的目光清灵明澈，却给人一种说不出的空旷寂寥，面孔清爽干净，非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却能让人不自觉的心有所动，衣饰虽素淡简约，也难掩一身的灵气，总之，她，有着一个丫鬟不该有的气质。他疑惑，但不追问不深究，轻轻颔首，似乎一开始他就给了她足够的信任。此后，她唤他少爷，却不显一丝为奴的卑微，那样的姿态反而让他赏心悦目，他没有真的让她为奴为婢，甚至像对待妹妹那样不着痕迹地宠爱着她，她亦不觉受宠若惊，理所当然地接受。渐渐地，他们形成了一种很奇特的关系，亦亲亦友亦主仆，界限都不那么明显。她时而刁钻古怪，时而婉约沉静，时而热情如火，时而清冷如水，他还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像她那样自然地不停转变着心情与面孔。他依旧温润如玉，清雅淡薄，四时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