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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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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故事就显得十分老套,无非就是道士日复一日地来,教她说话穿衣,读书写字。
时间长了,阿烧便想永远和他在一起。
阿烧有些地方说得含糊不清,讲到这里时还有心情和沈九开了个玩笑:“知道么,他当时,对我真的很好。”
“如若不是……我后来,也不会如此……恨他。”
渐渐地,阿烧发现苏钰对自己越来越奇怪,有时会躲着不见她,有时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
她觉得很难过,那只从小陪她到大的狼,也是在暮年之际,时不时往外走,远离她,最后挑了个黑夜离开,再也没有回来。
她害怕苏钰也是这样。
当时她刚会说一点话,心里有了令人恐慌的猜测后就拽着苏钰不撒手,试图表达自己的意思:“阿玉,不走。”
苏钰听懂了,却没有回答,慌张地甩开她的手,急忙离开。
当天夜里阿烧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原地,怎么也等不来苏钰。
她害怕得当夜窜进苍穹派,她速度很快,也会隐藏自己,没有人发现她。
闻着味道找到苏钰的时候他还没有睡,屋子里点着昏暗的灯光,桌前的人一边咳嗽一边翻阅书籍。
阿烧直接推开窗户吓了苏钰一跳,然后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手脚并用钻进了他的怀里。
清淡的檀香和药味混杂在一起,才稍稍让人安定。
苏钰吓坏了,问她怎么来的,有没有受伤。
阿烧简短地说没有,然后趴在他的身上,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阿玉,不要,丢下我。”
苏钰当时愣了很久,久到阿烧在他怀里睡着,才抱紧了她低低应了一句。
再后来,阿烧就被留了下来,好吃好喝伺候着,要是待得不耐烦,就趁着夜色和苏钰一起出门晃荡,去哪里都行。
淡薄知礼,成仙路上的道人房里,养了一只不会说话,蛮横娇贵的小兽。
“他房间里,有很多书,我看不懂,”阿烧有些怀念,“他就给我弄来,很多,人间的东西。”
苍穹派的弟子下山,带回人间小孩才喜欢的东西才能讨好那古怪的师尊。
“后来呢?”沈九问。
后来有一天,苏钰把阿烧带到一个地方,关了起来,从那天开始,阿烧再未见过他。
“关在哪儿了?”故事结束得猝不及防,配不上光怪陆离的曾经。
“我不知道。”阿烧曾经哭过喊过,但在两万年后的今天,已经可以很好地接受自己被抛弃的现实。
“那你为什么要杀清静峰峰主?为了报复他的后人吗?”
阿烧皱眉:“不是……”
然后又点头:“开始是……你们身上,有我的东西。”
开始是为了泄愤,自己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这么久,他的后人凭什么心安理得。
沈九深吸一口气,想起洛冰河拿给他看的那些,觉得有些荒唐:“阿烧,我倒是知道一点其他的东西,要听吗?”
阿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
苍穹派的师祖苏钰,自小顽疾缠身,命中关键,是个孩子。
“阿烧,师祖他不是飞升失败而死,他是病死的。”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被隐埋在藏书阁的另一段历史。
只能从留下的几笔寥寥字句拼出一个模糊的真相。
苍穹派的师祖不是什么好人,留下的东西也隐秘而疯狂。
苍穹山很久以前,埋葬过一条龙。
那个道人留下的药方里,说这座山灵气充沛,方可续命。
可阿烧出生了。
也许是被抛弃在山上的可怜孩子,也许是山灵孕育而出的灵识。
总之是个天赋异禀的孩子。
把苍穹山的龙气全部吸光了。
苏钰来的时候只是座空山,本着算了算了活了这么久老子也算赚了的想法也没有骂天骂娘,就这样施施然在这里落了户。
如若阿烧不出现,苏钰兴许就坦然接受了死亡。
可她出现了。
怀着一身龙气对苏钰丝毫不设防,每次乖乖看着他时都仿佛再说来杀我啊,杀了我你就能长生不老得道成仙了。
苏钰怕极了。
于是躲着她,不见她。
可那个孩子不愿放手,以极信赖的姿态钻到苏钰的怀里,言辞振振,让他不要走。
一个眼神就能让道人溃不成军。
苏钰当时已经病入膏肓。
可他答应了。
苏钰想,是她先来招惹我的。
“苍穹派有一本禁书,两万年,都放在藏书阁顶部无人看过,”沈九说,看着震惊的阿烧眼神里居然全是怜悯,“洛冰河烧山的时候才被打开。”
“里面是师祖创造的禁术。”
“他将你身上的龙气分成十二份,分在十二位峰主身上,然后把你封印在灵犀洞。”
“只要苍穹派十二位峰主在,并不断传承下去,你就不能离开苍穹山。”
“后来你跟着我离开,但身上总是溃烂,是因为力量不全的缘故。”
“师祖他在叫你回去。”
阿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布满疤痕的脸因愤怒变得扭曲恐怖,尖锐的声音震耳欲聋:“凭什么!他怎么可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给自己下了另外一种咒术。”
沈九想了想,又纠正:“不,应该说是诅咒。”
“他本想如果自己能够飞升,便可长久与你在一起,可他命不久矣,又不忍杀你。”
“阿烧,你不是说不让他丢下你吗?”
“他也不想离开你。”
“于是他在自己灵魂上刻下诅咒,生生世世,都会回到苍穹山。”
“这两万年,无论他在何处降生,生得什么模样,他都没有离开过你。”
地牢里安静了很久,久到沈九以为阿烧再也不愿看这世间一眼。
他无法评判万年前那个人的所作所为是对是错,哪怕事到如今,他也觉得自己与洛冰河之间是笔烂账。
又有什么资格去谈论他人。
他只是从洛冰河的表述中猜到了当初微末的真相。
阿烧也不该毫无所觉地离开。
“你知道吗,”阿烧的声音已经变得很平静,“我被,关在山上……洛冰河,烧山的时候,我也被烧得,很痛。”
她又张了张嘴巴,却像是无法形容自己的委屈,又闭上了嘴。
沈九没有办法安慰她,只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想要道歉,不知道替谁:“对不起。”
“沈九,我不要吃饭了,你杀了我吧。”
阿烧抬头看他的眼睛,眼睛里突然空得什么都没有,恍若初生的孩子。
“人间太冷了,我不喜欢。”
沈九想了想,微微笑了一下,很温柔,然后答应了她:“可以。”
阿烧也笑:“我不要他了。”
“嗯。”
阿烧觉得事已至此,那有些事情讲出来也无所谓了。
“对不起啊,那个时候,洛冰河把他们,杀光了,但你一直,没有死,我很奇怪,才出来找你。”十一位峰主皆已不在人世,可那最该走的人却一直活着。
阿烧想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找回来。
“嗯,我知道。”
“还有,沈九,柳清歌,不是你杀的。”
此刻听到那位逝去多年的故人名字,沈九甚至一时之间没有想到是谁。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原本还算正常的脸色瞬间煞白。
阿烧的眼睛里没有愧疚,只是在平铺直述一个事实:“那年,他在闭关,我用幻境,就是,当时杀你的方法,进入到他的神识里了。”
那时的柳清歌在灵犀洞闭关,恰巧阿烧被关在那里多年,刚生出一些力量,迫不及待地入侵了柳清歌的神识,给他布下一下幻境,想要拿回那人身上的,自己的东西。
而他的记忆和死,才是阿烧布局的第一步。
沈九仿佛刚认识这个女孩,往后倒退了几步,喘着粗气。
柳清歌的死,是他历数罪状中,不可或缺的一条。
阿烧看着他的样子有些难过,但觉得有些东西要跟沈九说:“他,没有讨厌你。”
被关在苍穹山万年的幽魂趁人之危看了百战峰峰主的记忆,然后以沈清秋为饵,诱柳清歌入网。
“他在幻境中,看到你被人杀了。”
“然后他举起剑,杀了自己。”
阿烧以献祭姿态陈述事实,只是沈九是万年以来,除了苏钰以外,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
会给她饭吃。
她知道沈九一直愧疚,如今要走了,阿烧不大想沈九难过。
当年的尚清华一直愤愤不平,也是阿烧伏在黑夜,将他的欲望渐渐放大。
沈九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脑中闪过的片段让他头痛欲裂。
如若真相是这样,沈九倒宁愿是他害了柳清歌。
“沈九,杀我吧。”
是了,沈九突然反应过来,大抵这就是命中注定吧。
阿烧杀了柳清歌,让沈九痛苦多年,如今被沈九杀了也无可厚非。
只是让人有些羡慕。
沈九从袖中缓缓拔出一把匕首,寒光冷冽,尖锐的刀尖部分看来不会带来太多痛苦。
他有备而来。
阿烧有些可惜地上的那些饭菜,终究是没人吃了。
待匕首抵上喉间的那一刻,她的耳畔传来沈九轻轻的声音。
“你原来的名字,叫什么?”
原来的名字吗?很久没用过了,阿烧都以为自己不记得了。
可被问到的时候,答案还是一瞬间就浮上心头。
“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