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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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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多时辰后,马车在齐国夫人府前停下,李星回扶着卫长缨下马车,两人才只走出一两步便被几名仆从拦下,这几名仆从皆清一色的红色襕袍,身形高挑,模样都有几分英俊,但神态之间却是颇为嚣张。
“闲杂人等不许在齐国夫人府前停留,快走。”
他们虽是在喝斥,但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卫长缨的面孔上,因此喝斥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李星回向他们抱拳,道:“烦请各位通禀齐国夫人,就说长安侯李星回携夫人卫长缨前来赔罪。”
“赔什么罪?齐国夫人不见任何人。”众人依旧无礼,可眼神还是舍不得从卫长缨的面孔上移开,他们自以为齐国夫人美若天仙,没想到这世上还有比齐国夫人更美的女子。
李星回见他们气焰凌人,便又大声重复了一遍。
“休得在此喧哗!齐国夫人岂是你们随便见的。”众仆从鼻孔朝天,仍是喝斥他俩离开。
李星回气得火冒三丈,如果按他以前的脾气,这些人只怕早就血溅三尺。可自从突遭变故后,他为人平和许多,也不轻易露出本性。
他握紧拳头,手不由就按在腰间的弯刀上。
卫长缨见他动怒,慌地按住他的手,向那几名仆从道:“我们是来见齐国夫人,若你们阻拦,以后齐国夫人知道此事必会责罚你们。”
齐国夫人在京畿的名声并不好,恃强凌弱,横行霸道,屡次与皇亲贵族发生冲突。其手下的豪奴也仗着齐国夫人,也时常构陷得罪过他们的文武百官。
她这话说出,几名仆从彼此对视一眼,其中一名稍年长的道:“请长安侯和夫人在此等候,小人就这去通传。”
这些仆从知道自己得罪别人不要紧,可要是惹恼了主子便没好果子吃。
齐国夫人的脾气没人摸得准,那比变天还要捉摸不透,如果真应了卫长缨的说法可是自讨苦吃,索性便进去禀报,那么齐国夫人见与不见,那是齐国夫人的事。
李星回见那仆人进去通传,压低声音道:“长缨,还是你会说话。”
卫长缨嫣然一笑,也低声道:“不是我会说话,是我拿准这些奴仆们的心理,他们欺软怕硬。”
“那齐国夫人会见我们吗?”
“若那股流言真是齐国夫人所为,她必会见我们。”
两人小声议论,那几名仆从仍是盯着卫长缨看,只见她轻笑嫣然,灿如朝霞,皎若明月,无限风情藏于眼角眉梢。
稍过半晌,门前传来脚步声,见那名通传的仆从出来。
“长安侯,夫人,你们请。”说话间,那仆从的语气也客气许多。
李星回挽着卫长缨的手,从容地从众人中间走过,当他们进门后,外面的仆从的视线还在追随卫长缨的身影,以至于走了很远还能听到他们的赞叹声。
齐国夫人府邸十分豪奢,从正门进来便是一个偌大的空旷庭院,足有两三亩的样子,这个大小差不多是十来户人家的屋子大小了。
府中遍植高大树种,叶茂参天,浓荫密布,走在树下倒也觉阴凉舒适。
卫长缨些微瞧了一眼,这齐国夫人府一眼望不到头,比起王府还要大出不少,雕梁画栋,好几处惊人的布景。
“陛下也是当真宠爱郦贵妃,否则不会给齐国夫人如此殊荣。”卫长缨心下忖道。
要知王府规模也只是百亩大小,齐国夫人府少说也是逾制了。
“齐国夫人就在前面的花园里。”那仆从伸手指向前方。
前往花园的青石板小径上有几名妇人在打扫,看到来了人,便赶紧停住扫帚侍立一旁。
李星回暗觉奇怪,这齐国夫人里男性仆从皆穿着绫罗绸缎,为何干这些粗使之活的却是女性,偏还只是穿着普通粗麻衣裳。
花园里的景致不错,卫长缨一眼就看到好几盆名贵兰花,一看便是知是宫中之物,料得是昭元帝赏赐。
远远地看到一名女子背对他们,坐在在前面的八角凉亭里,那仆从没再继续往前走,而是站在树荫里。“那就是齐国夫人。”
夫妇俩向凉亭靠近,忽然那女子转过身来,手中弯弓射箭。
箭向卫长缨射来,说得急那时快,李星回伸手一抓,便在那箭离卫长缨还有一尺距离时抓住箭柄。
李星回握着箭柄,略一用劲,那箭便断成两截。
“长缨,没伤到你吧?”
“没有。”卫长缨笑逐颜开。
李星回将手中的断箭掷在地上,道:“这齐国夫人如此歹毒,想置你于死地,我们不见她也罢。”
“没事,我们先见她,看她如何说,目前我们也不能断定流言是齐国夫人所为,待我先试探她,这样阿爷那边也好找出源头。”
“我担心她会伤害你。”李星回眉头蹙紧。
“有你在,她岂能伤我?”卫长缨心中甜丝丝,果然她没看走眼,李星回是能护她性命。
两人低语,凉亭里的郦君月眉头紧蹙,咬牙切齿,她眼见两人挽手前来,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妒意,便向卫长缨放出冷箭。
“齐国夫人。”卫长缨向她颔首行礼。
李星回也拱手相向。
今日郦君月没有着男装,而是梳了高椎髻,鬓旁斜插一株碗口大的白玉牡丹,两耳垂了步摇,比起那日多了几分妩媚婀娜。
郦君月听到下人说长安侯李星回和卫长缨来府中赔罪,便猜测他们已知晓市井中流传之语,必是因此事前来,多半是希望自己高抬贵手。
她心下得意,终于让这两人向她低头了。
此刻,郦君月见李星回脸上神色似有不耐,心中又冒出无名怒火,道:“你们不是来向我赔罪的吗?那就赶紧赔罪,我听着。”
卫长缨略微躬身,道:“前两日我们夫妇挡了齐国夫人的马车,心中甚有不安,因此特来府上向齐国夫人赔罪。这有一幅柳之元的《菊花赋》真迹,聊以作为向齐国夫人赔罪之礼。”
说着,卫长缨便示意李星回将《菊花赋》呈给齐国夫人。
李星回双手托起《菊花赋》,道:“请齐国夫人笑纳。”
郦君月瞧着他手中托着的卷轴,没好气地白了一眼,道:“你托那么远,我拿不够,怎么还要让我移步吗?这就是你们的赔罪?”
“抱歉。”卫长缨赶紧道歉。
李星回强忍怒火,只得向前移近三步,道:“请齐国夫人笑纳。”
郦君月又白了他一眼,道:“拿不够。”
李星回又向前两步。
郦君月仍是不吭声。
李星回第三次又向前两步,这次他走到郦君月的身畔,两人隔了不到半尺距离。“请齐国夫人笑纳。”
郦君月哼了一声,伸手接过画轴,她打开来随意瞟了一眼。柳之元的《菊花赋》她还是知道的,只是素来对这些字画不感兴趣,随手向外一扔。
“什么鬼画符,我才不要。”
李星回慌忙接住,他将字画卷好,连看都不看郦君月一眼,拉住卫长缨的手,道:“长缨,我们回去。”
他从未见过如此不讲道理的女子,气得他直想把她揍上一顿,但他又无论如何不能向女人动手,也只能忍住。
卫长纲也被郦君月气到,这可是生母的遗物,世上也就只有此一幅《菊花赋》,而这郦君月居然当垃圾扔弃,真是忍无可忍。
郦君月见他们离去,哼道:“既然是你们赔罪送我之物,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你们根本就不成心来向我赔罪的。”
两人不理她,走出两三丈之远,郦君月又冷笑道:“你们尽管走好了,我待会就进宫告诉陛下,说李星回是北狄在大周的内应……”
话未说完,卫长缨停住脚步。
“长缨,我们走。”李星回看出郦君月是故意刁难。
卫长缨摇了摇头,确实,《菊花赋》送给郦君月理应随她处置,而自己是不应干预的。今天,她与李星回都不免有些负气了。
她拉着李星回又走回凉亭前。
“齐国夫人,你说的对,《菊花赋》既以赠你,自由你处置。阿郎,你把《菊花赋》呈给齐国夫人。”
李星回没有动,如果《菊花赋》是自己所有之物,那他也可以任由郦君月处置。但这是卫长缨生母的遗物,他不允许有人糟践这幅字画。
郦君月见卫长缨服软,可又见李星回巍然不动,脸带杀气,遂道:“呵呵,长安侯的气性很大啊!怎么想揍我啊?”
“阿郎……”卫长缨忙向他使眼色。
李星回一手握紧拳头,逼视郦君月道:“是不是你故意在市井放风污蔑我?”
郦君月哼了一声,道:“谁说我是故意污蔑你,你本来就是北狄的内应,假意归降大周,与北狄暗通曲款,谋夺我大周江山。”
“你……”李星回不善于与人争执,气得手背青筋暴突。
卫长缨见状,道:“齐国夫人,凡事没有证据而说,皆是污蔑。陛下乃是贤明之君,他绝对不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
“你看陛下会不会相信?李星回就是别有用心,他假意归降,目的是和北狄的大单于里应外合。”
自古皇帝就多疑心,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如果关系到皇权江山,即使只是捕风捉影的事儿也会被当成真事来办。
大周朝太祖英明神武,开疆辟土,功与三皇五帝相提并论。可后来一术士算出将有人取大周而代之,因此太祖皇帝杀掉近千人。
况且北狄一直是大周北部隐患,昭元帝心中也必对李星回有防范。
“齐国夫人,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说出来?”
卫长缨断定,郦君月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必定是有什么要求。
郦君月又哼一声,猛翻白眼,道:“卫长缨,你还算聪明。好吧,只要你们答应我的要求,我就让那些人不要胡说八道,以后陛下问起,我也可以承认是我找人散布的。”
“齐国夫人,你就不怕我们将你说的这些话告知陛下吗?”卫长缨听她承认陷害李星回,胸口怒火大炽。
“我才不怕,陛下不会相信你们,他只相信我。而且这些事,陛下表面说不相信,但心里也会相信。”
卫长缨抿紧唇,郦君月拿准了当皇帝的心。“齐国夫人,你说吧,有什么要求?”
郦君月打量着卫长缨,这张面孔确实比她美得多,比她的亲阿姊也要美,她看着就来气。她咬着牙又去看李星回,李星回没有看她,略微侧着身体。
她看到那俊朗的侧颜,鼻梁如山峰般挺拔,整张脸仿佛是画师雕刻出来的那般,既突兀,又恰到好处。
“卫长缨,李星回,我要你们两个和离,马上和离。”
话一说完,四周一片死寂,卫长缨以为自己听错了,向李星回投去询问的眼神。
“你想做什么?”李星回的手不觉按在了腰间的弯刀上。
郦君月昂起头,直视他道:“李星回,我要你和卫长缨和离,你听清楚没有?”
她生性恶毒,只要别人不幸福,她就开心。她眼见两人恩爱,那自然就要他们和离了。
李星回没再理睬郦君月,他挽住卫长缨的手,柔声道:“长缨,我们该回家了。”
他的神态极尽温柔,声如春风,郦君月竟看呆,那样粗犷又带着满身桀骜不驯的男人竟能说出如此温柔的声音,她想起李星回对自己要动刀子,却对卫长缨极尽温柔,心中更气了。
“李星回,我现在就进宫告诉陛下……”
两夫妇没有回头,对郦君月的威胁恍若未闻。
“来人,给我抓住他们。”郦君月气得大叫,她生平最恨别人无视她。
从花园里立即冲出来十几个手持棍棒的仆从,个个面带煞气,手中棍棒刀剑乱舞,将李星回和卫长缨团团围住。
“抓住他们。”郦君月大喊。
“阿郎。”卫长缨握紧李星回的手,她常年在深闺中,并未遭遇这些,心中不禁有几分害怕。
李星回摸了摸卫长缨的面颊,细腻的皮肤上微微出了冷汗。“长缨,你到我背上来。”说着,他将手中的画轴插到胸前的衣襟里,便蹲下了身。
卫长缨依言爬上他的后背,李星用一只手托住她的腿起了身。
“长缨,你把眼睛闭上,等我让你睁眼时你再睁开。”
“嗯。”卫长缨闭上眼眸,将头靠在他宽厚的肩上。
李星回左手从腰间拔出弯刀,横在胸前,向前迈去。
他原来生性好斗、好狠,决不服输,可自从来到大周后他便收敛了本性,变得沉稳,彬彬有礼,和那凶狼一般的少年相去甚远。
只是,他能忍别人辱他,但决不容忍有人辱卫长缨。
弯刀在手意味着流血,李星回不愿意卫长缨看到,他记得他第一次见血时,还做了好几天的噩梦。卫长缨是他心中的神,神是不应该见到血的,神只应该见到太阳、月亮、云彩和鲜花。
郦君月瞧到他背负卫长缨,一手持刀,神色之间毫无狼狈,犹如猛虎傲视世间众生,那副不屑的姿态不禁令郦君月动容了,但也更气了。
“你们这些狗奴才,快给我抓住他们。”
郦君月见这些仆从只敢吆喝,却不敢动手,气极败坏。
众人哪敢动手,他们并不懂武功,只不过仗着人多势众,有些蛮力罢了,但面对的是李星回,那周身的气势就让他们不敢上前,生怕自己成了刀下鱼肉。
他们只是吆喝着,棍棒向李星回打去,但却离他有着几尺远的距离,伤不着李星回分毫。
郦君月瞧着李星回的身影,暗道:“原来他如此勇猛,怪不得我在京畿没发现有比他出色的男子,可他怎么却娶了卫长缨?”
她越想越气,骂道:“你们这些没用的奴才,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一个人吗?今天谁要是不给我上,我马上把他赶出去。”
但是,众奴仆们还是不敢上,性命要紧,只是吆喝助威。
李星回毫不为动,这些人不过是虚张声势,他背着卫长缨向前走去,那些仆从纷纷后退,就是不敢阻住他的去路。
眼见着李星回要走出花园,郦君月无计可施,又恨这些奴仆贪生怕死,大声道:“你们今日要是把他们抓住,每人赏黄金一千两。”
果然众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千两黄金这可是一辈子意想不到的财富,人为财死。
众奴仆们相互看了一眼,举起棍棒刀剑终于向李星回冲去,只见刀光火石之间,什么也没看清,只听噼里啪啦数声巨响,众奴仆们倒在地上,手中的棍棒已经断成两截,不住地发出哎哟呻吟声。
李星回背起卫长缨,头也不回地踏过他们的躯体向前走去。
其中有一名仆从想从他背后袭击,举着半截棍子向卫长缨的头部砸去,但李星回似乎背后长了眼睛,倏地转身,手中弯刀的刀柄便磕在那仆从的下颌骨下,顿时那仆从下巴脱臼,痛得哭爷喊娘。
“李星回,李星回。”
身后郦君月喊得声嘶力竭。
“李星回,我此刻就去宫里见陛下。”郦君月紧紧咬住嘴唇,唇上被咬出血犹自不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