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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求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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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说这话听的莲环与锦绣有点尴尬,就是将绫肃拦住的飞花与满袖也跟着汗颜,自家小姐有时候的脑回路真不是她们这等普通人能够理解的。
而不知对方身份的绫肃却是背脊上的冷汗瞬间下来了,眼珠子瞪的老大,一副怀疑自己听错的模样。
绫肃:“下……下毒!?”
陆霜衣脸上的表情是一点没变,犹如一只正在摇着尾巴的狐狸,眼角弯弯的,满眼的笑意。
“谦老您是用毒里的祖宗,放我大徽您若称第二,哪个不带眼的敢说一声自己第一?瞧病这种小事,对于您来说自然是信手拈来。既然来都来了着一趟,还请您受累看一看,我陆霜衣再次谢过了。”
陆霜衣早听出谦师话里的意思,万鬼楼有言是不参与朝政纷争的,要叫他们动手给个皇族看病,实在有些违背他们的规矩。
陆霜衣的狐狸尾巴摇了摇,眼下这已是没了办法的办法,她自然是不能让这老东西有什么旁的推托之词。
谦师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哪能不明白陆霜衣打的什么主意。瞧着给自己下套的小狐狸,虽然心里是抵触的,可到底耳朵是很愉悦的。
谦师:“你这小妮子就是嘴甜,无怪老夫瞧你顺眼,可你也甭想在这框我。你倒是好心,他可是堂堂瑾王殿下,若是治出个好歹来,老夫这条命可不够赔的,你也担不起这责任。”
是,他能救。自古医毒不分家,差别无非是剂量的多少。他能杀人自然也能救人,否则怎么会有解药这种东西。
可让自己一个毒师放下屠刀去给人当悬壶济世的大夫,这不是扯淡么?!
再说生老病死自有定数,哪怕就是皇帝老儿也逃不出这个命数,生死再正常不过,他凭什么要发这个善心,自己可不是被几句话能忽悠的主。
陆霜衣早知道会被拒绝,可听着话里的意思,谦老可没说他不能医啊,这才是她听到最好的消息喃。
陆霜衣眉心一锁,仿佛恍然大悟,受教一般的点了点头。
“哎呀,谦老您真是睿智,是小女想的简单了。那还烦请谦老先想想法子让王爷醒醒神,小女也好问过王爷的意思,咱再定夺?”
嘶——
这话叫谦师一时眼珠子都瞪大了,这妮子说话怎么一套是一套的,自己才说完一句,她这下一句都已经等在这里喃。
谦师正想骂上一句,“少跟老夫来这套”,可后头便已经有人替他开口拒绝了。
绫肃:“快住手!你是何人?!你这身装扮哪里是会看病的模样!别以为蒙骗了旁人就敢在此为非作歹,你敢动王爷一根寒毛,先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这话说的那是一个豪迈忠诚,要不是场合不对陆霜衣都想替他拍手称赞了!
妈的,这助攻来的也太及时了,不愧是瑾王的贴身好侍卫啊!
陆霜衣想捂住偷笑了,而本还一脸不愿意的谦师却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本来眼珠子还瞪的老大望着陆霜衣,这时谦师已经难以置信的扭头去看绫肃了。
谦师想捋袖子,他得叫这无知小儿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瞧着谦师真要动手了,陆霜衣赶紧上去拽过他的手腕,还不停的帮着他拍着胸口顺气。
“不知者勿怪,谦老您消消气,消消气!”
自己救不救是一回事,可叫人说自己没本事就是另一回事了,谦师瞪着眼珠子指着绫肃,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而一旁的锦绣与莲环忙赶了过来,帮着陆霜衣一起劝着抓狂中的某只。
得了,眼下也不用陆霜衣过激了。
她连哄带拽拉着谦师的衣袖将人哄到床边,莲环连忙端了凳子过去,而锦绣还适时将茶盏递到了谦师的手边,三女讨好的模样才叫谦师无名之火消下去不少。
陆霜衣看着绫肃被飞花与满袖拦着,这时反应过来又想发飙了,她赶紧开了口。
“统领大人,我陆霜衣虽与瑾王殿下未见过几面,可按辈分上来,我还该叫上瑾王一声表舅。这侄女怎么会害了自己的舅舅?我那长公主的祖母就是第一个不饶我的。眼下,王爷这还在病中,是否愿意用药你我都说了不算,还得请示过了才能定夺,你说是么?”
这话将绫肃到了嘴边的呵斥又都堵了回去,他将被钳制住的双臂从两个小丫头手中抽了出来,沉着脸色站在了一旁。
虽然脸色依旧不太好,可谦师对于对方的屈服却还是满意的,难道狗咬你一口你还得咬回去,这会儿他也不计较自己要不要医了,只想把人给弄醒叫对方起来给自己评评理,然后他在华丽的挥挥手表示自己不愿意。
若是放在平常,要让一人强制醒来,谦师只需要放出毒虫过去咬上一口,他能保证对方几天几夜都醒着。
可这人是瑾王,瞧着陆霜衣满脸的期待,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谦师还是谨慎的取了金针,分别扎在了瑾王的少冲、合谷、内关、十宣等穴位。
不消片刻,瑾王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也渐渐睁开了眼,虽然依旧满眼的疲惫,可瞧着脸色倒是比方才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连眼神也恢复了些清明。
穆燕洵指尖隐隐的发疼,当他睁开眼的时候,便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子坐在自己床榻前,正收了针将手指搭在他的腕脉上。
那人神情并非凝重,反而惊讶里还带着异样的兴奋,嘴角似乎还挂着惊喜的笑意。
而在一旁,绫肃正忐忑的站着,双手搓了搓不知放哪是好,看着瑾王醒来眼里满是担心,站在那里眼圈都红了。
屋里还多了几位女子,瑾王视线挪了挪,便瞧见了陆霜衣也站在那里。
衣衫比白(日)里多了些清丽,脸上不施粉黛,不过别着一支简单的素簪,连其他多余的首饰是一样没有。
看着瑾王醒来,陆霜衣恭敬的福了一礼,好听的声音灌入他的耳中,眉目间皆是喜意。
“瑾王殿下!”
瑾王还以为自己烧糊涂了,眨了眨眼再睁开,对方还是立在原地,俨然并不是幻觉。
“陆姑娘?……你怎么在这……”
这病哀哀的可怜模样,连眼里都蒙上一层氤氲似的雾气,就连说话都费了老大力气。
上一世只是听了过一些,可从未见过那时的状况。
没想到那么英气勃发,春风得意的瑾王殿下原来竟然是这般辛苦的熬过来,这下一秒就跟要仙逝极乐一般的,实在是太可怜。
瞧着美人卧床遭受病魔的折磨,陆霜衣心里不忍的感觉越发加剧了。
听着瑾王唤她名字,陆霜衣赶紧上前,跪在瑾王床前,接过丫鬟端上来的温茶给瑾王灌了一口润润嗓子,这才又开了口。
陆霜衣:“听闻瑾王殿下生病,小女这才赶来探望的。王爷,这位谦老先生是霜衣非常敬重的长辈。虽然不是大夫,平日里也善于使毒,可眼下您的病情实在严重,霜衣这才冒昧请了他过来。王爷金尊玉贵,小女也不敢擅自做主,所以斗胆求一求您的意见,可否愿意叫谦老为你看一看?”
陆霜衣靠的瑾王近了许多,连说话声音也比平日里温和,没了之前的防备与警惕,反而多了些真切的担忧。
她满眼含着期盼,穆燕洵瞧着她就像是要得到肯定与表扬的孩子,心里不由的暖了暖,可看着这摸着自己脉象的年轻人,穆燕洵眸子暗了暗不着痕迹的收回了手,还是道了一声。
“不用了。”
不是他不想活,而是这么多年,天天那么多苦药喝着都不见好,连出门看看天空都成了奢望,这样的日子毫无尽头,他真的累了。
这场雨来的突然,或许这场病也如这场骤降的雨一般,是在告诉他一个结果了吧。
穆燕洵不想再折腾了,顺其自然吧。
“瑾王殿下?”
这回换陆霜衣愣住了,她实在怀疑自己听错了。
当初仁宗病逝穆玄宇登基,朝政内忧外患,陆太后站在城楼上看着乱做一摊的国家,一时感慨万千。
穆玄宇站在身侧,虽然有满腔的抱负可也一时无从下手,瑾王披着一身戎甲,单膝跪在他们面前。
他说,本王未死,山河犹在,我大徽儿郎铮铮铁骨,定让盛世如您所愿,国泰民安!
那时穆燕洵是多么意气风发,鲜衣怒马,哪怕跪在地上,也是无法抵挡的耀眼。
他满腔的热血,云集一身的志气,让大徽的国门壮如铜墙,哪里是此刻消磨殆尽了意志,放弃求生,满眼死灰的瑾王可比!
哪怕陆太后与摄政王政见不合相互制约,却是能相信彼此的同盟,他们一起为了大徽国富民强努力着,每一次的对战都是你来我往的阳谋,陆霜衣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对他失望过。
她猛然站起身,望着眼前病床上这个人,仿佛从未认识过对方一般。
陆霜衣不知此时该说些什么,她张了张口想骂他,甚至想丢把刀给他,让他直接死了干净。
自己实在看不得他这般要死不活的做派,可陆霜衣说不出口。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不在其身,不知其痛。”
事情不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没资格劝别人看开。
从出生到现在,整整十九年,瑾王的世界从来没有人能跟他共鸣。
只有刀插在谁身上,谁才能感到疼痛。别人看到的只是表面,绝对感觉不到内在情绪,陆霜衣体验不到他的人生,就没资格责备和批评。
可,瑾王不该是这样的,他这样的人不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