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明月》宋昭

5、第 5 章

　　沈妍端了杯牛奶喝着，听到周肆不着调的问话，沈妍嘴唇松开玻璃杯口，抬眼想回应周肆。

　　拒绝的话刚到喉咙，院门口就传来汽车引擎的声响。

　　陈姨从厨房走出来看见停车坪停的那辆红/旗，急忙擦擦手上的水渍，眉眼带笑地出去迎接：“先生回来了。”

　　沈妍听闻也搁下牛奶杯，默默看向大门口。

　　只听嘭的一声，外面车门被人用力合上，一个风度翩翩、满身正气，着深黑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边解纽扣边大步流星走进来。

　　男人实际年纪四十五，身形挺拔伟岸，浑身充斥着严肃气息，寸头规整，瞧着像三十多的年轻人。

　　这男人便是沈妍的父亲沈文光，目前在做医疗设备那块生意，平日跟国外合作伙伴打交道久了，为人格外刚硬正直、严谨正经。

　　周肆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沈家老爷子和沈文光。

　　他俩的战斗力抵一个师，光站那儿就让周肆心虚后怕。

　　不为别的，就周肆那重享受、轻奋斗的思想就是沈老爷子最看不惯的，每回儿碰到周肆，老爷子总是指着周肆鼻子骂他是小王八蛋。

　　周肆哪儿敢反驳，每次都垂丧着脑袋，心甘情愿被骂得狗血淋头。

　　骂完他还得装不在意地摸摸后脑勺，笑嘻嘻地回应：“您骂得对。改明儿我一定换身行头见您，绝不惹您生气。”

　　眼瞅着沈文光的视线快要落到沙发，周肆立马弹起身，顾不上其他，周肆慌忙拍拍衣服上的褶皱，扣上领口敞开的水晶扣，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等着人进来。

　　活脱脱一老鼠见到猫的奇葩场面，沈妍听见动静偏头瞥了眼周肆，只见他背挺得笔直，肩膀正得恨不得拿杆儿量一下。

　　脸上吊儿郎当的表情消失得一干二净，这会只剩下恭恭敬敬，仿佛夹缝求生存的蚂蚁。

　　沈妍沉默半秒，视而不见地转过脸跟进门的沈光文打招呼：“爸。”

　　没等沈妍说下句，周肆立马接了后半句：“沈叔，您回来啦？”

　　“真不好意思，今儿突然回来叨扰您。”

　　沈文光回来拿文件，听见沈妍、周肆一前一后的问候，沈文光往二楼走的脚步顿了顿，转而走向客厅。

　　“刚回来？”

　　话是对着沈妍说的，审视的眼神却是落在周肆身上。

　　周肆生怕沈文光找他问话，也不回应，就那么傻站着装没听见。

　　比起周肆的不自在，沈妍已经习惯家里的氛围，很平静地点点头，“下午学校没课，回来看看。”

　　沈文光没多想，“想吃什么找陈姨做，我还得去趟单位，今儿就不留家里吃饭。”

　　沈妍点头表示知道。

　　沈文光本来准备去书房拿东西，不知道想起什么，沈文光突然回头看向周肆，指着他问：“你小子最近做什么好事了？”

　　周肆吓得差点没站稳，他仔细回忆一番最近干的坏事好事，实在想不出什么事儿能大到传到沈文光耳朵里，“叔您说什么呢，我能做什么？”

　　沈文光见周肆不清不楚，主动提醒：“南边那块地皮你弄到手了？”

　　见问的是这事儿，周肆紧绷的心立马松下来，他聚起笑，不当回事地应下：“上周刚拿到手，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怎么传您耳朵里了。”

　　沈文光意味深长看了眼周肆，语重心长说了声：“你小子胃口挺大。”

　　“凡事儿别越线，到时候不好处理。”

　　周肆秒懂沈文光什么意思，立马举手发誓：“叔您放心，我这路子都干干净净的，绝对没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儿。”

　　沈文光见周肆郑重发誓也没再追问这事，只摆摆手，恢复慈祥的长辈形象：“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吃完晚饭再走。”

　　周肆彻底松气，笑着表示一定留下。

　　等沈文光一上楼，周肆立马瘫软在沙发，捂着眉心嗷。

　　“妍儿，你爸这气场也忒强了，那什么，我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

　　“还好刚刚反应快，要慢一秒，我估计你爸得扒我皮。”

　　“我就纳闷了，许默这丫的是怎么得沈叔欣赏的？他那闷葫芦恨不得一天不吭声，咋就入了沈叔的眼。”

　　沈妍瞥了眼周肆额头若隐若现的冷汗，无情补刀：“许默哥没你嘚瑟。”

　　周肆不服气，跟沈妍掰扯：“妍妍，你这话就有点过分了啊。这院子里几个爷们谁对你最好你没点数？”

　　“这些年我对你的好可是天地可鉴，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还带你各地儿见世面，有事没事拉你出去玩，这可都是你其余几个哥哥没干的呐。”

　　“院里除了竹儿，就咱俩年纪相仿，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

　　沈妍实在没眼看周肆，她盯着大言不惭的人看了两秒，毫不犹豫揭穿他这几年的恶行：“08年你带我去酒吧玩被周奶奶发现，罚了你半年生活费，我也被迫在家禁了半个月。

　　09年除夕你带我出去放烟花，结果火花炸我衣服上差点把我头发烧没了，我哥还为这事跟你打了一架。冬天你跑哈尔滨滑雪，非要拉我一块儿去，结果害我逃课被抓，我爸罚我面壁思过一周。

　　10年你找了个女朋友，我给你打电话过去你女朋友以为我是你情人在电话里骂我不要脸……11年你有笔生意出了问题，你骗光我压岁钱去酒吧喝酒，12年你生病住院，我去医院探望你，你又骗走了我新买的手机。”

　　越往下说周肆脸上的笑意越淡，说到最后，沈妍面不改色反问：“三哥，这就是你说的院儿里就属你对我最好？因为你我吃了多少暗亏你全忘了是吧？”

　　周肆笑得很没有底气，他摸摸下巴，嗨了一声，耸肩，满脸无奈：“饺儿，这事儿吧三哥确实做得有点不地道，可骗你压岁钱这事我还是得跟你认真解释解释。”

　　“这事儿吧是这么个原因，那回儿我不是跟您周叔吵了一架？我手上是真没钱呐，实在没办法了，手底下员工不得吃饭吗，我只能找你借了。这手段是有点不要脸，可后面我是不是还你压岁钱，还给你送了张无限额黑卡补偿你？”

　　沈妍懒得搭理周肆，抱着手臂坐在沙发上不吭声。

　　周肆看她满脸写着“我听你狡辩”，无奈笑笑，起身跟沈妍鞠了个躬，轻咳两声，正儿八经道歉：“行行行，三哥的错，三哥给你道歉，三哥不要脸骗您东西骗你钱，以后三哥要再这么不要脸，你直接不搭我。”

　　沈文光下楼瞧见这幕，拿着文件打量两眼两人，不苟言笑问了句：“你俩刚还好好的，现吵架了？”

　　周肆立马摆手摇头，苦哈哈回应：“我跟妍妍闹着玩呢，没吵架。”

　　沈文光急着走，没去细问，听周肆否认，他也只交代两人好好相处，别还跟个孩子似的一点小事就闹不愉快。

　　周肆一个劲地答应，只差没在脸上写“您放心，我绝对不跟妍妍吵架”几个字。

　　—

　　半小时后，两人坐饭桌上吃晚饭。

　　陈姨见他俩回来高兴，做了一大桌好吃的，全是他俩爱吃的。

　　周肆捧着碗夹了块排骨塞嘴里，还没咽下去就竖起大拇指夸赞陈姨：“陈姨您这手艺还是一如既往好啊，别说，我尝一口就觉着您这手艺比那劳什米其林大厨好。”

　　“要我天天吃，估摸着得延年益寿长命百岁呢。也不为别的，就为您这口吃的，我后面一定每月回来一回儿。”

　　陈姨被周肆夸得心花怒放，捂着嘴笑个不停。

　　沈妍没眼看，静静埋头吃饭

　　周肆这人嘴贫得能把死人吹活，还能让一无辜人默默钻进他的套儿，被他活生生、不费吹灰之力扒皮，被扒皮的人不光没有反应过来，还笑嘻嘻地感恩戴德，感谢他的无私奉献。

　　沈妍曾经亲眼见过一个被周肆整破产的企业家在酒桌上感激涕零地跟周肆敬酒，把他当救世主一般地看待，又是请吃饭又是送他某高级会所的会员请他去玩。

　　也就熟悉他的人知道，他这张笑嘻嘻的脸皮下藏的是怎样的刀。

　　沈妍正想着，周肆一个喷嚏打断她的思绪。周肆摸摸鼻子，似笑非笑盯着沈妍问：“饺儿，又在骂我？”

　　“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非得让我猜？”

　　沈妍：“……”

　　周肆见沈妍哑口无言，继续教育：“咱也不是不让你指着鼻子骂，关键这做人多少得厚道点，别背后一套儿当面一套儿啊。”

　　沈妍听不下去，抬手止住他源源不断的废话，认真否认：“没骂你。”

　　周肆心里舒坦了，立马恢复笑脸，不要脸地回：“我就知道妍妍不舍得骂我，这么多年的兄妹情哪儿是一两桩小事儿、几个无关紧要的人给搅合的。”

　　“你放心，有哥一口吃的，绝对不让你饿着肚子。”

　　沈妍眨眨眼，冷不丁冒出一句：“那你把卡全给我吧？”

　　周肆：“？？”

　　“卡倒是可以给你，可你这不是打算让我上街要饭去？要不我给你卡，以后你养我？”

　　“……”

　　周肆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似的，笑眯眯追问沈妍：“我挺好养的饺儿，你要不试试？”

　　“每天也就——”

　　话没说完，沈妍皱着眉拒绝：“不要。”

　　“怎么就不要了，刚不——”

　　沈妍盯了两秒周肆全身的配置，很平静地承认一个事实：“养不起。”

　　周肆想了片刻，突发奇想：“要不咱换个顺序，我养你怎么样？”

　　“……”

　　—

　　饭吃完，周肆帮忙着陈姨收拾完碗筷，掏出车钥匙准备离开，沈妍见他家门都不打算进就要走，忍不住出声叫住人：“三哥都到这份了你也不回家转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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