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予江山》辞楼西

59、第 59 章

　　这太蠢了，他不想讨论这个，在现实中说这些话的感觉就像他是个精神病患者。短暂的尴尬过后，洛长宁动了动腿，虽然还有些痛，不过不影响行动，他主动岔开话题：“不过你们过来得还真挺快的，我发消息的时候你们两个在一起吗学长？我是不是应该祝福一下你们百年好合？”
　　“不是随便两个异性凑到一块儿就是对象关系，”江郎无奈地对他摊开双手，“只是今天碰巧一起吃了个夜宵而已。你没看到她手指上的婚戒么，我这里可没有任何类似的东西。顺便说千万别在她面前提这个，如果你不想尝试一下她练了二十年的散打的话，可惜你刚才状态实在是太差了，她闯进门的样子简直是个英雄。”
　　“我能想象得到。”洛长宁笑着从地上站起来，在冰箱中翻到前两天买回来还没开封的橙汁。“谢谢你啊，学长，各种事情都算上，你真的帮了我很多，我又没什么能回报给你的。”
　　“正好渴了。”江郎接过装满橙汁的杯子喝了口。“其实你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回报了，我知道你关心你域里的事情，但其实还有另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域是大脑的产物，也就是说，在这里，你其实可以直接见证一整个王朝的兴衰。”江郎修长的手指点了点他的眉心。“域在这里，也不在这里，你打开大脑，把脑细胞倒出来，逐个翻找过去，是找不到域的存在的，但当它们组合到一起，你便对域拥有了上帝之手般的权利，你可以干预这个故事，甚至可以亲手制定它的结局。”
　　“我不太明白。”
　　江郎露出个镇定人心的笑容，镜片后的眼睛温和的闪动。“对于你自己的域而言，你有终结它的能力，所谓的二十岁之前必须做出选择其实只是个空泛的概念，它并不会固定在生日的那天，早在那天之前你便已经可以做出决断。但现在，我给你第三个选项，那就是在我的帮助下，让你的域一夜百年，伽蓝国随着历史的更迭顷刻覆灭，你不需要忧心战争的胜败，就像看一场盛大华丽却真实无比的电影，用一晚上的时间快进到结局，用你的双眼见证域主谢之凛一生的荣辱，从而让域提前结束，保住你的性命，你愿意么？”
　　洛长宁目瞪口呆。他从未想过域中时间的流速与现实可以完全不对等，但眼前的人是江郎，是从来没对他说过谎、就算有所隐瞒也会为此内疚的江郎，他相信对方说的话完全都是真的。
　　一夜百年，他的眼前刹那间闪烁过谢之凛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男人发怒的样子，男人焦灼的样子，男人身驭汗血宝马驰骋杀伐的样子，男人立于庙堂之上以身为国的样子，由他亲自一手捏出来的童年玩伴早已不再是那个困在血泊中饥饿吞食咖喱饭的少年，更不是在宫里处处捉襟见肘身边无人可用的傀儡伽国皇帝，那人刚刚登基不久，刚成为一统南北两朝的皇帝，那人心怀苍生心系天下，那人理应鹏程万里。
　　他不知怎地突然响起一个曾经在网上看到过的句子。
　　我的心上住着一座长安城。
　　在洛长宁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在慌乱地摇头，而面前的江郎嘴角始终噙着温和的微笑，耐心地注视着他。
　　“我不愿意。”他低声重复道，“我不愿意。”
　　“理由呢？方便告诉我么？”
　　“他是我的……精神寄托。”他艰难地措辞。“他也有他未竟的事业，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但我要看着他坐稳他的龙椅。”
　　“你可以操控域中的一切。”江郎循循善诱道，“既然你想让他坐稳龙椅，那也就是说，现在的他的面前存在着一定的阻碍。不过只要你的精神力足够强大，你就可以让域中任何阻拦在他面前的人突然暴毙，那是你的域，你可以人为干扰你的故事的结局。”
　　洛长宁茫然摇头。“不，我不能，我不能成为他的上帝。就算他是我思想中的产物，但我始终坚信他也有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的权利，我——我爱他，虽然我也不懂什么是爱，但我想尊重他自己的意见，而且他——”他想陪着我。
　　不然堂堂皇帝陛下不会四处劳心劳力找寻他曾吃过的香料，不会亲自下厨为他手作仿现代糕点，不会送他一张空白的世界地图，将两个人曾经抵达过的地方逐个填满。
　　洛长宁从来不懂爱情，更不懂什么叫执念，他这一生失去的太多，就唯独谢之凛，就只有谢之凛，他完全不想错过，就算要冒着精神崩溃的危险，也要亲手帮谢之凛拿到对方可能需要的一切。
　　“好，我知道了。”江郎点点头，喝光了最后一点橙汁，又把杯子冲干净。“太晚了，你也该睡觉了，我明天会给宿管系统发申请，你弟弟将不再被允许进入这栋楼的任何区域。”
　　他的情绪还很激动，被江郎推着背脊送回卧室里，卧室的窗开着，他只抽出三秒钟的时间为根本不会有人联系他的手机默哀，然后顺从地躺在床上，任凭江郎将杯子拉到他的脖颈处。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留在这里陪你到睡着，或者换唐凌进来陪你？”
　　洛长宁在被子里勉强扯出个笑容，摇摇头。
　　“不了，我很好。”
　　江郎看起来有些犹豫，不过还是点点头，道过晚安后用BIAS替他关了灯，又顺手帮他关上卧室门，将他永远留在了孤独的黑暗里。
　　户部尚书于大运河正式开始动工那日被人暗杀在家中。
　　这条消息被传到宫里的时候当日早已退朝，书房里唯有谢之凛、国师、丞相南宫弘与中书省三人在场。书房分内外两间，洛长宁的落点刚好在内间，书桌上的奏折岌岌可危，仿佛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散落一地，而书桌旁的小方桌却清理得干干净净，唯有正中摆着盘一看就是给他准备的点心。
　　“户部侍郎是何许人也？”端坐在外间上座的谢之凛若有所思地问道，“现下户部各项事务、今日户部呈上来的奏折又是由谁写就？”
　　“回皇上的话，现下处理户部各项事务的人正是户部侍郎袁仓，此人乃是前朝户部尚书于灾年收养的义子，有一妻一妾，育三子，家世清白。”南宫弘从袖子里掏出一折名册交予身边的小太监。“此乃袁仓家谱，生平家世详细可见，依老臣之见，此人可用。”
　　谢之凛唔了声，示意小太监将名册呈上来，而洛长宁则靠在门框上，左手端着碟子，右手放在嘴里吮掉上面的糕点渣。户部侍郎正是上次丞相贿赂过又被谢之凛二次威胁的人，但丞相只知前者，却不知其中最为贵重的双蝠玉簪过了次谢之凛的手。这种见证历史的感觉相当不错，更何况还有糕点吃，堪比坐在电影院里吃着爆米花看电影。谢之凛的会议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开不完，他把谢之凛给他准备的东西吃光了就回到书房内间继续写作业。
　　人事变动不止一点半点，这阵子他已经习惯了晚上在谢之凛这边留宿，有时候他都在龙床上睡着了谢之凛还是没有回来，虽说他睡眠很浅，但不知怎的他的皇帝陛下就是有办法在不吵醒他的情况下爬上他的床，又在凌晨天亮之后爬下床去早朝，他只能靠看床上有没有残留不属于他的印记判断出昨夜究竟是否有人睡在他身边。
　　随着课业的逐渐深入，人脑类脑智慧模拟专业的学生们也要开始与其他专业的学生们有所接触，BIAS相关的课程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只在入门的前半个学期课程密集，等到了后半个学期他们不得不与生物工程和临床专业的学生们一起挤在大教室上课，无数胸口没有粉色灵芝标记的学生们坐在他身边，他本以为自己可能被排挤，但其他学生也意外的友好，除了偶尔会调侃他们专业是‘人间克苏鲁学’之外并没有对他们给予过多的关注。而且就像江郎所说的那般，宋玦没再找过他的麻烦，同样的，继母孟欢也没有，他深切怀疑一有事情就找老妈哭哭唧唧的宋玦这次根本没把喝多了闯进他寝室的事情告诉孟欢，以防在档案上出现什么污点，影响宋玦一年之后的出国计划。
　　“那个……洛长宁，我跟你道个歉。”
　　中午吃饭的时候有人顶着一头乱发端着餐盘一屁股坐到他对面，是他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室友李想，洛长宁在BIAS好友名单里找了半天才找到室友的名字。
　　“你好？”他把勺子放下，公事公办道，“有什么事情吗？”
　　“上次那个，唐凌姐跟我说了，”室友抽了抽鼻子。“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把你弟放进来的，我听说他们毁了你的手机，所以我买了个新的给你。”
　　室友先是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叼了颗烟在嘴里，没点燃，又从书包中摸出个方盒推过来。是市面上常见的一款，倒是比不上他之前的手机贵，不过这件事本身就不是室友的错，室友只是开门将自称是他亲属的人放进了房间里而已。
　　“还有手机卡，我那天在楼下找到了你摔碎的手机，烂得不成样子了，不过手机卡应该还能用，你试试。”
　　这倒是他完全没设想过的展开，他有BIAS，他没有多少必须用手机联系的人，洛长宁眨眨眼，接过手机卡塞进手机里，又将必要的程序逐个安装，他的所有社交软件俱是一片死寂，就算他失踪了三天，也没有人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