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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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薯片油腻的气味与喉咙深处泡面的气味混合在一起,洛长宁喉咙微动,强自克制住大喊大叫的冲动。
“我妈说你就是个贱人养的狗。”宋玦隔着巨大的包装袋推了把他的脸。“快点反抗啊,啊?你为什么不反抗呢?”
反抗又有什么用?你和你妈掌握着一模一样恶人先告状的传统技巧。洛长宁在心里想。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而是困在油腻的薯片屑中沉默着,像个呆滞的布娃娃。套在头上的薯片包装被一把扯掉,他被迫直视宋玦胖成一条缝的双眼,在里面看到毫不掩饰的恶毒。
“你他妈别用这个眼神看着我!你就是个婊子!你也配住进这个家里来!”
宋玦突然开始大喊大叫,扼住洛长宁的喉咙摇晃,薯片被捏碎发出滑稽的声响,窒息感涌上来,本能迫使他抓住宋玦肥腻的一双手。好在他早就掌握了对付宋玦的技巧,只要在这个时候瞬间卸下全身的力道,宋玦就会以为他死了而吓得跑出房间。今天也不例外,洛长宁等到宋玦的脚步声完全听不到了才从床上起来,边抖落身上的薯片边走到门口把门反锁。
再忍一年。洛长宁告诫自己再忍一年的时间,最后一年,等明年六月高考结束就出去打工赚钱,赚够大学的学费,再拿到一部分奖学金,应该就可以完全脱离生父的资助活下去,现在忍耐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况且……也就快结束了。
洛长宁没再上床睡觉,而是决定把现场交给第二天的阿姨清扫。他简单地洗了个澡,把头上身上的薯片统统弄下去,然后推开浴室门。
门外漆黑一片,唯有天际群星环绕。
“你让朕好找。”
鬼使神差地,洛长宁赤裸着双脚踏入脚边的泉水里,水是温的,散发着袅袅热气。浴室门在他身后悄无声息地关闭,洛长宁回过头,他身后站着个人,凤眸里星光点点。
“谢之凛。”他就像完全忘了上次的不欢而散般轻唤对方的名字。“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也许是时间太晚的原因,他的态度比上次分别时要软化得多,无比疲惫的神经在踏入这个世界后反而舒缓了些许,虽然眼前的男人状态并不稳定,但至少这个人救了他一命,而不是像继母与弟弟那般无时无刻不想他死。
谢之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在确定他并没有生气后松了口气,开口道:“上次的事情我跟你道歉,你别……说走就走。”
他的眼睛慢慢接受了黑暗,周遭景象逐渐清晰,借着微弱夜色洛长宁依稀可以辨别出眼前的谢之凛正穿着几乎要融进夜色里的、黑红色的单衣,背后青丝如瀑。
洛长宁的表情有些尴尬,脚趾不受控制地微微瑟缩,他蹚了蹚水,无奈道:“可是我把鞋落在浴室门口了。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我的意思,在我的世界我们一般在浴室洗澡,然后——”
话音没落他被男人一把打横捞起,洛长宁吓得瞬间搂进了男人的脖子,水珠顺着双足低落,溅在谢之凛看起来就很华贵的袍子上,而对方却看似浑然不觉。这有些太近了,完全超出了他与人接触的既定范围,男人的心脏与他的只隔着一层单衣以及一层胸口,它就在他的耳边砰咚砰咚的跳,好在这次男人收敛了身上所有的锋芒,只是公主抱而已,没有过界的骚扰。
就一会儿。洛长宁想。就放纵一小会儿。在被继母和弟弟轮番进行精神和身体上的折磨之后,虚假的也好,真实的也罢,他得给自己一丁点甜头,一点就好。
男人的体温源源不断地透过单薄的衣物传递过来,他把头埋在谢之凛胸口。
“……你哭了?”谢之凛低声问。
“没有,我早就不会哭了。”洛长宁自嘲地笑了笑。“不信你摸,我全身上下只有脚是湿的。”
他本是开玩笑,却没想到谢之凛还真的边走边把他的身体弯折起来,带着热意的指腹温柔地擦过洛长宁干爽的眼角,温和得让他胆战心惊。
“朕——我——”男人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又像是有些害羞似的错开视线,把他的身体往上托了托。“你想怎么样你可以说,如果我,你——你若是要走,至少知会一声。”
对方声音越来越轻,就算没有听到心声,他依旧读懂了对方的意思:男人在对他道歉,这很好,虽然两个人的初遇让他感觉不怎么愉快,但至少这个人会为对他造成的伤害而感到抱歉,而且对方看起来就像个栩栩如生的活人,而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妄想。
“说真的,谢之凛。”他听到自己这样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谢之凛答。“只是——只是种预感,你每次……不,什么都没有。”
“你找了多久?”
男人不答,只是又把他往上托了托。
按照电视剧里的逻辑,洛长宁以为只要两个人稍微多走几步就会碰到几个心急如焚的小太监急切地追问皇上你去了哪里,然而这一路上却少有人烟,哪怕皇宫灯火如昼,却似乎都与谢之凛无关。洛长宁自认为不是个迟钝的人,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位皇上在宫里的地位似乎并不比自己在现代社会中的地位高多少,这也能完美的解释了为什么谢之凛在这个夜里并不急于沉入睡眠以对付明早的奏折。
洛长宁想,自己大概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个夜晚,在继被继母肆无忌惮地伤害之后,在被同父异母的弟弟羞辱之后,在璀璨的银河下,还会有人愿意穿过大半个皇宫,只是为了寻找一个可能出现的他。
等绕回皇上的寝殿已经是后半夜,门口照例没有守夜人值班的迹象,谢之凛将他放进椅子里,起身时不受控制地嘶了声。洛长宁终于迟迟回神,刚刚走在外面还不觉得什么,直到屁股接触到木板后他才意识到谢之凛的身上烫得惊人,肩背上也洇了块深色的渍,只是因为男人披散着头发,所以大部分时间都看不太清。
“你等下,你背上的伤口能不能给我看看?”洛长宁皱眉,示意谢之凛转过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男人的领口撕开一点。果然,烫伤所引起的水泡现在已经完全瘪了下去,伤口周围泛着些许青绿色脓肿,染在玄红色的衣服上。
“无碍。”谢之凛皱着眉格开他的手。“再休息三五日便好了。”
不可能好。伤口有很明显的感染迹象,男人的高烧则是佐证,对方很明显没能得到最优的治疗,又或者说这个时代医疗技术的上限止步于此,他不太确定再拖下去会造成什么结果。现在最佳的选项是他从现实世界中带点药物过来,只是他从来不知道这是否可行。
男人突然反手握住他的手,过于滚烫的热度源源不断地顺着相贴的肌肤传过来,他被烫得有些瑟缩,然而却是谢之凛先松开了手。
“我知道你要做什么。”谢之凛别过头,“我也知道,我拦不住你。”
没有心声,不过他还是读懂了谢之凛没说出口的半句话。他笑,手背在男人有些许潮湿的灼热额头上贴了贴,然后挣扎着在自己的床上醒来。
窗外昏昏沉沉,他临睡之前忘了拉上窗帘,夜空中只有单薄的月亮挂在天际。洛长宁从卧室床上跳下来,裹紧了睡衣,仔细聆听走廊中的动静,周围万籁俱寂,甚至连向来音乐震天响的宋玦的房间也是一片死寂,他没看时间,也没搜索自己的记忆寻找家里药箱的位置,而是拿上手机轻手轻脚地下楼出门。
住在别墅区的好处就在这里——药局二十四小时营业从不打烊,洛长宁推开厚重的玻璃门,里面穿着白大衣的药师窝在椅子里睡得正香,而摆在眼前的平板中则依旧在尽职尽责地播放电影。他推门而入,浅眠的药师立刻被惊醒,不带任何起床气地笑脸相迎。
他买了点烫伤药和消炎药,想了想又买了些消毒用品和纱布,期间药师几次负责任的提及如果有什么无法自己处理的伤口完全可以去隔壁医院进行夜诊,不过他还是谢绝了好意,拎着装满药品的塑料袋离开药局。
出来的时候天空依旧是灰蒙蒙的,就连月亮也被云彩遮住,看不到半点星光。
等他再次闭上眼的时候谢之凛依旧守在他身边,像一尊已经凝固了的蜡像,漂亮的凤眼直到见到他的回归后才恢复了光。洛长宁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上床之前紧握在手中的几盒内外用药都在,和这个古色古香的世界格格不入。
“你回来了。”
洛长宁点头:“脱衣服。”
和初见时的身份完全对调,谢之凛成了他手中的待宰羔羊,他把男人的上半身剥了个精光,肩背处的布料则被他用刀片削下,洛长宁学着记忆中伤口的正确处理方法给谢之凛消毒包扎,并衷心希望现代的药物行之有效。
直到处理好伤口洛长宁才终于松了口气,在众多盒子中找到消炎药塞进谢之凛手里,又下床给对方倒了杯冷茶。
“喝了吧,明天应该能比今天好很多。不过我有个问题,你在见到我带进来的这些,”他手指在消炎药上画了个圈,“这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进来的时候毫不惊讶,为什么?”
谢之凛垂着眼喝光杯子里的冷茶,闭口不答,淡色的唇上留下些许水渍,看得洛长宁下意识地舔了舔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