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予江山》辞楼西

41、第 41 章

　　“他不知道，别难为他了。”
　　江郎掀帘入帐，打断了二人之间的对话，冲月宗宗主嘴角噙着抹温和微笑，目光在洛长宁身上稍定，又很快挪向国师明修。“洛长宁手中握着的便是他所知道的天机，国师不妨亲自一瞧，不过后世书籍使用的是方便我等阅读的简体字，若是国师有不解之处，可由文科班的洛长宁代为解读。”
　　他今天选择带入古代世界的正是明天要小考的历史教辅，全书涵盖这片土地上下五千年的古往今来，眼看着国师神色微动，视线落在书上，洛长宁伸手翻开书页，找到与蓝国有关的部分。谢之凛的画像光明正大地挂在书页的正中央，他逐字逐句地看下去，书上仅仅提及伽国第二任皇帝领兵南行，没有后续结果。
　　“我记得上次看的时候伽蓝国史还没这么多。”他小声嘟囔了句，原本被他压下去的担忧重新浮起，不过国师正忙着审视他的教辅书，没有注意到。
　　三人沉默半晌，国师显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略一拱手作别，只留下江郎与洛长宁两个人留在军帐内。帐帘微翻，透过缝隙可以看到谢之凛雕满暗纹的长靴，男人正如约守在门口。
　　江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略有些不赞同地颦眉摇头。
　　“学长，刚才有国师在我没敢问，”洛长宁双手抱住历史书，“我知道有保密协议的存在学长你什么都无法跟我说，但……这里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过去？我有没有穿越到数千年前的时代？我的行为又是否在无形中改变了历史？”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江郎若有所思，向他伸出手。“你的历史教材借我看看。”
　　这件事已经困扰了洛长宁很长时间，越是在古代世界停留，他越觉得自己的行为是在见证历史，洛长宁看过不少与时光穿梭相关的文章，他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间的举动会不会对未来造成什么不可逆的蝴蝶效应。江郎看得相当专注，不过还是很快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放宽心’。
　　“我确实受到保密协议的约束，不过我校有提前录取的原则，只要你高考成绩达标，我们立刻就会开始着手入学手续。至于你的那个问题……别担心，你在这里的任何所作所为都不会改变历史，你该做的只是遵循你的本心。好了，还有什么问题？”
　　不会改变历史。这让他安心不少，洛长宁想了想刚刚和国师之间的对话，又提出了第二个问题：“学长你不是文科生？”
　　“我高中是理科生，大学的时候学的是生物，直到研究生才转到我们人脑类脑智慧模拟专业。讲这个的话我们一晚上都讲不完，我的个人建议是，把时间留在学习上，以及控制进入这里的时长，特别是在高考前夕。”江郎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拿到了你去年底高考体检的结果，虽然达不到入院的标准，但显然所有指标均偏向低迷，如果你再这样以非规范化的形式反复穿梭于这里与现代世界的话……算了，你是成年人，你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江郎脸上的忧心做不得假，洛长宁感激地笑笑，没说话。
　　“但我理解你。”江郎又补了句。
　　学长与时光教授都说过，人脑类脑智慧模拟专业里所有的学生几乎都和他一样，也就是说所有的学生都能在各自不同的世界里自如穿梭，包括江郎本人。洛长宁目不转睛地盯着江郎那双相当温和友好的眼，问：“学长，你有故事要讲给我听么？”
　　江郎因为他的这句话而绽开一个笑容：“不，没有。”
　　江郎是洛长宁认识的人中难得的可以被冠上‘好人’这个名头的人，无论对待什么事情态度都很认真从不敷衍，不能说的会直言不能说，而不是含糊的一带而过。所以洛长宁更倾向于尊重江郎给他的提醒，逐渐将进入古代世界的次数减少。因为要以马匪的身份从伽国进入蓝国，谢之凛的军队行进速度很慢，洛长宁跟着军师算过日子，大概要等到他高考的时候才能抵达蓝国新修的皇宫。国师在那之后再也没有找过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隔壁的营帐中与谢之凛探讨与太子对上时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及相应的对策，只有极少数的时间，他来到古代世界时会看到谢之凛已经睡下了，天子剑放在抬手就能够到的位置，面容疲倦，他便不再打扰，专心将自己沉浸在题海之中。
　　二模考试很快到来，考题比一模难得多，然而他的成绩却反而有所进步，年级大排行前进了接近四十名，洛长宁对这个成绩相当满足，不过身边一同站在走廊榜前看年级排行的程橙却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程橙？”他扭身叫道，“你考得不是和上次差不多吗，怎么了？”
　　程橙摆摆手示意两个人到外面去说，他的同桌的眼睛着实很大，一双猫眼瞪着他，里面装满了说不出的难过。
　　“所以说发生了什么？”等到人少的时候洛长宁问，“二模成绩差很正常，全国所有省市的题出得都会难一些。”
　　“我说的不是那个，我成绩好坏无所谓的。”程橙吸了吸鼻子，“我就是觉得……有点太快了，三年一晃就过去了，说不定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呢。”
　　“怎么会，你要考哪儿的学校？等我以后攒钱假期过去找你玩。”
　　程橙笑着摇了摇头，“秘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别啊，我也跟你说个秘密，我们交换一下。”
　　“不！”程橙立刻截住他的话头否决道，“别说。”
　　洛长宁还是很珍惜程橙这个朋友的，作为文科班里唯二的男性生物，他本来没指望自己能和程橙的关系混得这么好，但他不得不承认，在听到程橙拒绝和他交换秘密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些许失落。
　　“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呀，你别用这个表情看着我。”程橙摆摆手，“我不是说我的报考院校是秘密，我是说我不想知道你的那个秘密……我是不是越描越黑了？”
　　程橙果然还是那个程橙，只是似乎正在受到什么事情的困扰所以有些口不择言而已，洛长宁耸了耸肩示意自己并没有在意。
　　“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宁宁，你是希望无知着死去，还是希望自己有所选择？”
　　洛长宁：“？”
　　“不，你别回答我，你就当我看到二模成绩太差脑子傻了吧，你什么都别说，加油，高考你一定要考出最好的成绩。”
　　程橙动作很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胛骨，然后转身走向教室的方向，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而洛长宁留在原地，直觉告诉他不要继续深究。
　　时间似乎是个相当神奇的东西，它总在不该拉长的时候变得无比漫长，又总会在不经意间偷偷溜走，高考更是如此，洛长宁眼见着墙上挂的距离高考的天数日渐减少，也许只是一个恍惚，十位上的数字便又减了一，谢之凛的行军速度也比预测的更快一些，洛长宁保持着每周前往古代世界两次的频率，每次按时查看谢之凛的行军路线图，眼看着随着日渐南行气候也飞速变暖，偶尔军帐的桌上会摆着个瓷碗，瓷碗底下垫着冰，冰上铺着几个杨梅，丝丝冒着凉气。
　　这玩意在没有冰箱的古代世界里算是相当稀罕的玩意，也不知道谢之凛是从哪里搞来的，作为回报洛长宁偶尔也会将现世的冰淇淋带给谢之凛吃，不过比起其他食物，谢之凛显然对这种过甜的东西不太感冒，只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多吃了两口。
　　“之后几日你莫要过来。”把剩下的冰淇淋都喂给洛长宁后谢之凛对他说，“南宫弘私兵已在蓝国皇宫外埋伏完毕，只待朕一声令下，便会以勤王之名闯入皇宫捉拿假太子。”
　　“我过来岂不是更好？我还能帮你探探消息。”
　　谢之凛凑过来舔了舔他沾着奶油的唇角，神色温软：“你要准备你的三模考试，你是忘了，朕还记得。至于那科举考试，还剩三十四天，朕帮你数着，来日方长。”
　　啊，三模。
　　如果不是谢之凛提醒，他几乎忘了三模考试的事情，洛长宁复习复得不辨日月，程橙也在那天之后有意无意地对他疏远了些许，以至于不是谢之凛提醒他几乎忘记了现在已经是五月，而他在两天之后还要经历第三次模拟考试。
　　“……可我不想错过你进入皇宫的那天。”
　　他准确无误地捉住谢之凛的手，那双手因为长时间捏着冰淇淋杯而有些发冷，甚至还在微微颤抖。谢之凛深吸了口气，他这才意识到男人其实比他想象的更加紧张。这世上只有他、国师、与冲月宗宗主三人知道这次政变的结果，谢之凛却还蒙在鼓里，就算有谁跟他提出太子必败的消息，男人大概也只会将它归类为祝福的话语，而不是准确无误的预言。在他的概念里，之后的一切只会导向顺理成章的结局，而在谢之凛眼里，生或死，只能在二者之中选择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