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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洛长宁瞪大了眼睛,与江郎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江郎率先打破了沉默,虚虚一拱手道:“一个外来者。勿需担忧,只是响应召唤而来,若是无甚要事,在下这便告退。”
      国师摇头。“若是能读取我弟弟的记忆,你当知晓鲔人口口相传的故事。”
      江郎眉头紧锁,若有所思道:“风云幻,鲔人语;百岁朝,南北离;神明降,乱世起;阴阳眼,辨天机;灵犀开,地位即;天下合,江山避。”
      一长串咒文似的话语从江郎口中吐出,洛长宁什么都没听懂,国师却点点头。
      “此乃鲔人一族流传至今的歌谣,直到我与舍弟为先皇所救之时,我等才终于明白它是与谢家江山息息相关的预言。‘百岁朝,南北离’如今已经实现,接下来的大概便是‘神明降,乱世起’,如果我所猜不错的话,你大概便是来自异世的神明,通晓古今,只是恰好暂居于舍弟身上。”
      洛长宁一左一右两个男人容貌相近,镜面似的彼此对视,面上都看不出任何破绽。
      “我没有任何预言能力。”江郎突然说,“我亦无法干预这里未来的走向,只是国师当见过不为他人所见的洛长宁,为何不认为他才是你们要找的神明?”
      “因为——”
      “因为他见过我,在很多年前。”洛长宁轻声答。
      十岁的洛长宁已经与十二岁的谢之凛磨合得相当默契,每每到了深夜,就由洛长宁负责探路,两个孩子夜游御花园。那时北国国土尚属蓝国,当今圣上谢彦尚未被赶到南方去,依旧是这大江南北的主人,虽说嫔妃不少子嗣繁多,但这偌大后宫在深夜之时依旧冷清无比,这才让他们行动便利。
      “阿凛,如果今晚你捉到的萤火虫比我多的话,我就带牛奶给你喝。”
      “我不要喝牛奶,”谢之凛贴着洛长宁耳边小声说,“你带的牛奶不好喝,远不如西域进贡的香醇。”
      “那奶糖呢?妈妈在我生日时买的那种奶糖,我家里还剩了一点。”
      夜色里,谢之凛舔了舔嘴唇,却还是故作老成地琢磨半晌,最后才勉为其难地点头同意:“两块。”
      洛长宁咯咯的笑,牵着谢之凛穿过低矮的灌木丛,对眼前被吵醒的漂亮孔雀比了个嘘的手势,轻车熟路地往御花园深处侍卫稀少的地方前行。
      最先蔓到鼻腔中的是血的气味,谢之凛对血的腥甜味道相当敏感,身体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瞳孔扩张,攥住洛长宁掌心的手指也在逐渐失温。谢之凛从他们初遇时起就不大能闻血的味道,眼看着少年腿脚发软,洛长宁忙小心翼翼地圈住比自己高不少的谢之凛的腰用力拖拽,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音地将彼此藏在植物的阴影里。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洛长宁捏了捏谢之凛的手指。“他们看不到我,我马上就回来。”
      他从对方的指缝中扯出自己的衣角,径直穿过面前植物勾连而成的繁复墙壁,这才发现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小心翼翼,对面没有活人,只有草坪上躺着一男一女两具衣衫不整的尸体,肢体彼此纠缠,二人不止口鼻溢血,就连身上的每个毛孔都在向外渗血,远远看去就像两个血人,骇人极了,更何况这还是个极其炎热的夏夜,无数苍蝇在尸体身上环绕,营营的叫。
      洛长宁看得差点把晚饭呕出来,忙连滚带爬地跑回植物墙的另一边,小小的谢之凛立刻扭头看向他,凤眼里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恳求,在阴影里藏着,不甚明晰。
      “是……是两个人,不,尸体。”洛长宁也是同样的手脚冰冷,想到刚刚看到的景象打了个寒颤。“他们身上都是血,血上飞满了苍蝇。”
      “该通知御林军。”谢之凛喃喃道,“不,我们该快点回摩罗宫……”
      两个半大的孩子大眼瞪小眼的看了一会热,还是谢之凛率先镇定下来,用力抱了下洛长宁,又拉开二人的距离,问:“长宁,我得去看看尸体才能下决定,我该如何穿过这道植物墙?”
      洛长宁能穿过这道墙得益于他不会被这个世界的杂物所绊,而谢之凛却只能用常规的方式于御花园中行走,好在两个人早已熟门熟路,在充满萤火虫的花园中穿梭,绕过那堵植物虬结的墙。上风口的血腥味还算寡淡,洛长宁却猛地停住脚步,将谢之凛拦在自己身后。
      “怎么了?”谢之凛的嗓音压得极低。“发生什么了?”
      他不经思考本能地回身捂住谢之凛的嘴巴,强行将少年按回灌木丛中去。尸体身边有人弯着身子在草丛中摸索着什么,听到这边的响动后警觉地直起身,好在雪白的兔子从他们身边啪嗒啪嗒的跑过去,洛长宁仗着自己的身体不会被看到大胆地探头向外看,他看到那人在见到兔子后明显神情放松了些许,继续在草丛中摸索。
      两人一动不动,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蝉鸣盖过了谢之凛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他们似乎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尸体边的男人才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是一块玉佩,男人步履轻快,从二人的藏身之处掠过,在这个炎热的夏夜,谢之凛的汗珠滴在叶子上,发出小小一声响,好在男人只是偏了偏头,什么都没听到。
      直到周遭彻底再无人响,洛长宁才终于迟迟将谢之凛放开,他紧张得背脊都湿透了,夜风一吹一背脊的鸡皮疙瘩。他把谢之凛从乱糟糟的灌木丛中拉起来,然后才发现少年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对劲。
      “阿凛?”他低声问。
      谢之凛不说话,踉踉跄跄地冲到那对血人身边,随手从花坛中揪了片肥厚的树叶垫手,就着萤火虫的微弱光亮将尸体的脸翻过来,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死的人是六哥。”少年有些无助地望着洛长宁。“而刚刚找玉佩的男人……是太子。”
      明明是炎热的夏夜,洛长宁却只觉得全身发冷,两个少年怔怔地彼此对望,没有任何人听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二人身旁。
      “是有何事发生?”
      恐惧感霎时间遍布骨髓,洛长宁下意识挡在谢之凛身前,谢之凛却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他被比他高一头的少年一把扯到身后。越过谢之凛的肩膀他见到面上没什么表情的国师手里执着枚烛火盈盈的灯笼,正面无表情地与谢之凛对视。
      “……见过国师。”谢之凛不情不愿地从喉咙里滚出一句问候。
      国师仿佛根本没看见地上那具尸体般略一点头。“夜已深了,还请九皇子速速回房,莫要在此处逗留。”
      任谁来看地上的血人都与被抓个现行的谢之凛脱不开干系,然而国师看起来却没什么问责的意思,目光在洛长宁身上微微顿住,似有话要问,不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那时的洛长宁吓坏了,根本没顾得上刺探国师明修是否真的是这世界上第二个能看得到自己的人,如果不是今日江郎提及此事,他甚至不会有这段记忆。
      “那应当是我第一次与国师正面朝向。”洛长宁对江郎解释道,“我当时很慌,先是见到蛆虫满脸的尸体,后又提心吊胆地躲避太子,三被国师悄无声息的接近吓了一跳,根本没注意到国师发现了我的异常。”
      “稍待片刻。”国师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太子?”
      “对,”洛长宁点头,“当时我与谢……我与九皇子躲在暗处,见到太子在六皇子尸身边寻找玉佩,差点被太子发现,好在当时有野兔从我们身边跳过,这才让太子放松了警惕。”他仔细端详国师的表情,试探性地问道,“我记得六皇子身亡的事情在后宫没有掀起多大波澜?”
      “六皇子与他那贴身侍女因服食过量春药以至口鼻溢血而亡,这事本是件皇家丑事,自然能掩当掩。”国师若有所思,“但若是有太子参与,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江郎摸了摸下颌,将话题扯回来:“也就是说,国师那时便见过洛长宁,并未将洛长宁与预言联系到一处。”
      “是。”国师亦很快回神。“但在下认为,洛长宁的存在乃是合了那句‘阴阳眼,辨天机’。自从九皇子癔症加剧,对政事也日益精进,换做是半年之前,九皇子绝不会孤身行刺丁零可汗。是你的出现救了风雨飘零岌岌可危的伽国。”
      不是的。他在心里反驳。不是我的存在让谢之凛变了这么多,现在的谢之凛表现出的才是真实的本性。
      他想到在那草原营帐中对将军蒋从武发火的谢之凛,偷偷补上后半句。
      “所以你选择在今天站了九皇子的队,还将自己的底牌,也就是冲月宗晾给他看。”洛长宁道,“莫非是因为下半句的‘灵犀开,地位即’?”
      国师颔首:“他比太子更适合当这江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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