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鱼歌》谭哥哥

34、第34章

　　成群的乌鸦忽闪着翅膀飞过，发出聒噪的叫声三三两两地落在座座石碑上。荒芜的一片野地，满是死寂的气息。一块块乱石堆砌出一个又一个错杂萧条的坟冢，呼啸的疾风穿出树林，鬼嚎一般凄厉地叫着。
　　水汽朦胧了人的视线，丝丝凉意沁入骨髓。雨后，有彩虹横跨，凝结窗框，寒湖潋滟，孤伶伶的碧湖，一栋茅草房临水而建。
　　“去去去去……”篱笆院中，饱受岁月侵蚀的苍老男人，挥去停驻在灶台之上的乌鸟，然后端着一碗同样黑乎乎的汤水，步进茅房。
　　简陋的铺设，透着寒得刺鼻的凉意，熹微的阳光从床头的小窗，两三方地投了进来，落在年轻男人苍白的绝丽桃颜上。昔日艳魅的双眼空洞异常，双唇因脱水而龟裂。
　　老伯伸出粗糙得如玉米梗一般干涩的手，替卧床的男子拉了拉被子，质朴而慈祥的声音响起。“还是活着好，孩子，起来把药喝了吧。”
　　“嗯，谢谢您救了我……”虚弱的男人轻轻应着，枯瘦泛青的素手缓缓地抬起，接过了药碗。
　　“不怕的，不怕的。”朴实憨厚的老者挥了挥手。
　　“孩子，我看你也是无家可归了。不如，今后就在这儿扎根得了，总能找到养活命的活技儿，就把这儿当是自己的家吧……”老者似是无意般说道？
　　“这里？……我可以把它当做是我的家了……”碧君惨白憔悴的面容上渐渐浮现出往日的光辉——那是他从不放弃梦想的坚持。

　　寒月国海口码头，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热闹得像是进了蜂窝。
　　最显眼的便是那一排着人龙，等候检验登船的长队。
　　关卡是另一队官兵，和外面的那些不一样，从他们的服侍上可以判断出是皇家卫队。
　　插在人龙里的光敏之对玄暖低语：“主公，寒月国这么大费周章，找的到底是什么人？”
　　在那批训练有素的卫兵之前有一匹神骏的黑马，外行人也看得出来那马绝非凡种。
　　而骑在马上的男人，齐眉勒着玳瑁抹额，漆黑的发束在嵌宝紫金冠里，身着黑色束身锦服，更显身体之阳刚健硕，凌厉的眉眼正在通关口处搜索。只是下颚处没有来得及清理的青髯，泄露了他多日的劳累。
　　“过！过！过！……”男子的声音已然干哑，重复的赦令中透着他此时的焦躁。
　　排在凌青珠和玄暖四人前面的人越来越少，秋奴挪着小步，不停地捅咕凌青珠的腰身。
　　凌青珠暗自自我安慰，可真的到了他们受检的时候，凌青珠和秋奴还是慌了神儿、乱了手脚，踌躇着手脚，不肯上前。
　　光敏之的一双狭长凤眼扫过马上的男子，脸上立即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人，能够有资格让寒月国的皇帝，顶着大太阳亲自在码头搜人。
　　“过！”马上一身黑衣的凌红玉再次不耐烦地重复下令。
　　“请把面纱放下来！”旁边的小卒一丝不苟地提醒着玄暖。
　　与此同时，一名身着盔甲手执长枪的男子骑马从远处狂奔而来，到了距离凌红玉十步开外的地方猛地停了下来，下了马才牵着那匹同样绝非凡种的战马，朝人龙的前头疾步走来。
　　“陛……主子，您已经三天三夜没合过眼了，还是要下官换您歇会吧。”魁梧的武将跪在凌红玉的马下，请求道。
　　凌青珠已经无法再保持镇定了，她知道，这来之不易的自由很有可能瞬间灰飞烟灭。
　　凌青珠看了看身前的玄暖，他依旧温文尔雅，只是对于凌青珠的不安却浑然不察。
　　然后，凌青珠拽了拽玄暖的衣袖，颔首悄声说道：“秋奴……秋奴有点闹肚子，你们先上船，我们随后就到。”
　　见玄暖微笑点头，凌青珠才拉着秋奴，故作自然地往外走去。

　　凌红玉下了马，“你代我？也好。”男子阴冷的眼神，迫不及待地追向尚未走远的纤细身影。
　　海口附近的街市总是很繁华，叫卖声亦是一浪高过一浪，小商小贩们都大声吆喝着招揽自己的生意。
　　“圣女果啦，丑女吃了变美女，美女吃了变仙女啊~~~~~”
　　“常羲国皇庭金丝纯手工被褥，童叟无欺，货真价实啊~~~~~”
　　“花颜镜子啊，四十铜钱一个，赔本儿卖了啊~~~~~”
　　“煎饼果子~~~~~油条~~~~~~”
　　还有人喊着：“站住！凌青珠，你给我站住！站住！”
　　黑衣男子就这样，朗朗乾坤光天化日地，将人群中的一对主仆少女拉住。
　　旁边有了窃笑声。
　　秋奴对凌红玉又抓又咬地嚷着：“放开我家主子，快点放开我！”
　　凌红玉也感觉到大街上实在不是解决恩怨什么好地点，于是在秋奴的怒骂和凌青珠的惊呼中，点了秋奴的穴道夹在腋下，再扛着凌青珠，进了一家最近的小旅店。
　　“凌红玉，你放我下来！”凌青珠的怒叫也唤起了凌红玉的愤怒。
　　凌红玉径直将凌青珠摔在床上，而秋奴更是得不到什么好的待遇，被人抛在门口不予理睬。
　　男子已经是暴跳如雷，瞪着一双布满了血丝的双眼。“为什么要串通碧君，偷走我的令牌？为什么安排碧君来到我的身边？你又想要逃到哪里去？”
　　“用不着你管！”凌青珠仍窝在床上，缓冲脑中的阵阵晕眩。
　　凌红玉握紧了双拳，极力克制暴打凌青珠的欲想。“你究竟想要害死多少人？凌青珠……”
　　是不祥的预感，凌青珠顾不得脑中的晕眩，她抓住凌红玉的衣襟，嘶声问道：“你把碧君怎么了？不……你一定会杀了他，你杀了他……”
　　凌红玉的心，徒生钝痛。他又想起了碧君，一直以来他都极力想要从自己脑中挥去的男人。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那天——碧君抬头看他，直勾勾的有些傻相，然后仰起了梨花衔露般的小脸，柔柔地笑了，笑里面有些哀伤、有些天真。
　　“是……”凌红玉跌坐在床下，无力般回道：“他被活生生地……杖死。”
　　凌青珠，呆呆地坐定在床上，她的手抓紧了下面的床单，然后痴痴冷笑：“他那么傻的一个人，不死才怪……”
　　还记得那年，凌青珠八岁，碧君二十岁，他却比她更像个孩子，可以为了和凌青珠争抢一样玩具而滚得浑身是泥，喜欢吃各式各样的小糖人儿。
　　“青珠，你有愿望吗？”
　　“当然有了。”
　　“那我们把它写下来，好不好？多少年以后，我们再拿出来看，一定很有意思。”
　　……
　　“那……我要自由自在，没有任何束缚，遨游无边无忧的大海。”小女孩腻在大男孩的膝上，“你的呢？给我看看你写的什么？”
　　“我要一个爱我的人，给我一个可以扎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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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简单的一个人，找了一辈子也没有找到他的家的碧君。
　　“青珠，你告诉我，我这是怎么了？”
　　凌青珠徐徐将头转向凌红玉，淡淡的是嘲讽。“碧君的尸首呢？我答应了他，如果他没有逃过这一劫，就把他的尸首送回他曾经的……家。”
　　终于，再忍不住般，凌红玉掩面，无泪，更无语……
　　抿紧了嘴唇，凌青珠面色冷然，想要叹息或是吼骂，却又找不到力气。“既然如此……你连他的尸首在那里都不清楚的话，我们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但愿不见……”
　　凌红玉僵住，凌青珠似乎是没有了耐心，伸手残酷地推开了男人。
　　“不……”猛地，才刚踱出几步的凌青珠便被人从身后抱住。凌红玉疲惫的面容埋进凌青珠的颈窝。“我已经失去了碧君，青珠，我不能在放走你……”
　　“我想起来了，我登上寒月国皇位的原因。”凌红玉喃喃着。“为了你，保护我的妹妹。”
　　然后，就听见了凌青珠的嗤笑，分辨不出情绪。“凌红玉，别再自欺欺人。我清楚，你更知道，你已经被凌家的心魔缠上，你会为了长生不老而扒开我的身体，吃了我的心脏。一定会的！而我？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我会乖乖让你把它挖走……让你像每一代凌家帝王一样，死在自己无知贪婪的折磨中……”
　　正当这时，房门被人施施推开。
　　玄暖站在门口，见到房内的光景，立即眉眼僵硬，“珠儿……你和他，在做什么？”
　　凌青珠也意识到，她和凌红玉的姿势委实暧昧不清。
　　挣脱开了凌红玉的桎梏，漠然撇开螓首。
　　还在凌红玉不清楚状况的时候，玄暖已然立在凌青珠的身边，将纤细玲珑的身子揽尽他的双臂，然后，俯首在凌青珠的唇上印上明示占有欲的亲吻。
　　而他印象中从来都高傲凌人的妹妹，竟然顺从地任由蒙面男人的动作，尔后又小鸟依人地贴近那人的胸前，默契地寻求安慰。
　　这神秘莫测的男人，不出片刻便让凌红玉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感。
　　随着玄暖的随意隔空挥袖，被点了穴的秋奴立即生龙活虎地跳了起来。
　　而凌红玉他自己，他发现，他在不知不觉中，被人用恐怖的内力锁住了他体内雄厚的功力，他苦修二十余年的功力竟然在这个人的面前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珠儿，从今以后会跟着我，她已经属于我。所以……也请你们凌家的人不要在对她纠缠不清。”玄暖的眼睛甚至都都没有从凌青珠的身上离开，云淡风轻地对寒月国的皇帝霸道地命令。
　　然后，凌红玉瘫软了身体。眼见着凌青珠被旁人带走，也无计可施。
　　再然后，凌红玉像是想到了什么，房间里便处出来凌家粗犷男人的狂野笑声，不是悲壮，也不是伤怀。
　　凌红玉在房里面大笑，凌青珠在放外面冷笑。
　　她轻柔地倚在玄暖的肩膀上，操着凄艳的迷离声线，低声问着：“好人儿，他们是好人吗？”
　　“凌红玉做错了什么？碧君做错了什么？你看……好人未必有好报呢……”
　　“这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它如何容得下我？”
　　“或许，我和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你要的我给不了，我想的你也无法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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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玄暖无言，他揽着凌青珠细的一塌糊涂的腰身，知道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堵厚厚的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