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73. ...
-
然而张楚岚却没动。
他都站起来准备跟王仙走了的，听清这话后，又停住脚步，引得王仙不得不再回头看向他。
她眼里有令人明了的疑惑。
张楚岚却觉得，现在这情况已经很好了，不管王仙是清楚也好，还不知道也罢，她没有如他所料想的上来就质问，就已经是一种体贴。他这人很分明的，受了别人的好，当然就不能再瞒着人家。
所以张楚岚笑笑，“王姐，没用的。陈朵已经是必死了的。”
他嬉皮笑脸，不去想这表情如今合不合适。他总是想得很多，实不相瞒，走一步想十步，虽然累但很有用，可对上某些单细胞生物，有没有用人家根本不在乎，她在乎另一种维度的东西，虽然少吧，张楚岚也确实是有，但在这件事上，他是实在没法让两边都两全了。
陈朵自己选择了死，那他就一定要把她的死利益最大化。
至于旁人能不能接受，是否会对他投以异样的眼光，这他就比较有心无力了。
张楚岚完全破罐子破摔，他垂着眼不看向她，却把没了下文的话递给她，一起一落都像等着接受对方的审判。
王仙一看他这样，就知道自己先前一闪而过的情绪不是错觉，楚岚的情况说不定比陈朵那边还要糟糕，陈朵她是有办法的，新一轮的选择已经交给对方，然而这边……她不由得看向王也，遥遥对他们招了招手让回酒店再说，那边王道长接收到她手势，没多问，直接带一帮人回了房间。万万没想到乱金柝发挥了它自出场以来的最大作用，完美停住陈朵受蛊毒侵蚀而身体溃烂的进度，这个时间足够冯宝宝帮她把之前的防护服重新换上，也足够临时工们在一旁七嘴八舌吹嘘十佬家主的承诺是多么有力。
王也本来累得要死，原本计划里跟亲亲女朋友一起爱的早餐也完全打了水漂，毕竟是有功之臣，王震球抢过所有食物郑重其事发给他一份牛肉粉，让他好好调养身体，又把另一份发给冯宝宝，否则她要馋死了，最后他拌了拌折耳根好更入味些，跟陈朵挤着坐在床边分享，一边吃一边大声回忆那些年王仙在珠海是怎么捞的他，总而言之，球儿嘴里形容出的王仙简直就是异人界最靠谱的明日之星。
王道长捧着自个花钱买来的牛肉粉，缩在角落只将将开了话头，“虽说是这么个理儿吧，但……”
临时工的死亡射线立刻注视过来。
王也：“……”我只是想抗议她没那么靠谱！
否则呐！瞧瞧那昨晚的事儿！非要去跟人老前辈死刚，那能是靠谱的人嘛。
王道长被剥夺话语权，只能含恨嗦粉。
那边临时工欣欣向荣，而这边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
张楚岚在她眼里一直活泼开朗又有想法，是，王仙也知道他这人性格肯定不单纯，但炁体源流之下，八奇技盛名在前，张楚岚这些年过得什么生活，自己大概也能猜的出来，这种经历就不可能造就出一个阳光天真小白花，但他从来没表现出来过，王仙也只当他早就看开了，结果楚岚心里一直有类似心结的东西，不管大不大，他就是有。
这让王仙不知所措起来，她跟张楚岚重新坐回路边的行人椅上，散落在脚边的烟蒂仿佛专门来扎她的眼，让她把想说的话咽回去，最后只能无奈望天。
阳光止步于他们脚尖，寂静严丝合缝笼罩住他俩，张楚岚在寂静里心一点点沉下去，但他面上又笑着。
他只笑不说话时，才能让人清楚意识到，这只是个才不到二十的青年，他的皮肤还年轻着，但他的眼神已经和心境一样，都沧桑得不得了。
王仙敏锐捕捉到那股沧桑，这让她的心揪起来，她愈发不能看向张楚岚，但要怎么安慰呢？人的痛苦犹如深潭，外人很难发现内里的暗潮汹涌，最关键的是……
有些深潭是不希望被人拜访的。
类似的认知使她整个人都僵硬起来，她被某种轻度的局促包裹，好像犯错的人是她，最后又指向酒店楼上的窗口，不得不开口，“楚岚，我刚才一直坐在那里等王也回来，结果临时工跟他凑到了一起，这群人这么巧，一直站在我的楼底讲话，而我相对于你们位置都太高了，所以什么都能看得见。”
张楚岚很乖地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发现那位置确实一览无余，王仙如他料想的那般不会说谎，所以他又很乖地转回脑袋，又一次朝向她。
“然后呢？”他问。
声音仿佛触着她的指尖，叫她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王仙收回手，下意识看向张楚岚，她看到青年一张疲惫又放松的脸，这神情让人难过，但至少要比先前她看见的游离于临时工的那个张楚岚好。
她先前还纳闷，怎么冯宝宝都陪在陈朵身边，楚岚这个跟冯宝宝焦不离孟的人，反而欲挂不挂的缀在这群人边上。
眼下这情形不说话是煎熬，可她仔细盘算了自己想问的话，发现无论哪句都可能踩中别人雷点，王仙干脆也破罐子破摔。
“然后我没办法我隔着老远就看见你了，我知道有些人难过的时候不想被人看见，可我已经看见了，而人一旦看见、再想装没发现，对我而言这就很难你明白吗。”
她实在太有自知之明，那绝对是让张楚岚一个照面，就能立刻发现不对劲的情况，反正伸头缩头都是尴尬，王仙本质上是那种早面对早了的性格，能叫她害怕躲避的只有十年前的谷畸亭，而经验又使得她明白，害怕也没用，早晚都得对上。
话说出口，人就轻松了。
王仙全身都在传递“我明牌了你随意”的快意，她继续抬头，却发现酒店的窗口处隐隐露出几分王也的身影，他好像在吃东西，随便呼噜了几口后就搁在一旁，最后干脆背过窗户也参与进话题。
王仙试着猜了猜他在说什么，王也本人性格洒脱，虽然总是热心肠上赶着给人家选择，但往往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就这他也没生过气，但陈朵这一回不一样，这不是生气就能轻松做结的事，那涉及到一个人的生命，那是一段完整的人生。
一想到他，王仙的目光都能温柔起来，她将这温柔投放到身侧人的身上，语气就比先前她一大段文字往外蹦时要轻缓许多。
她温柔地，“楚岚，你不用那么累的。”
她试着不引起波澜而触及那水面，然后从里面打捞出一个疲惫不堪的灵魂。
而王仙不知道的是，温柔反而会杀死他。
张楚岚面上丝毫不露，平静地将目光移开，他开始学王仙之前的样子，将目光定格在那窗口。那里不仅有王也道长的侧影还有部分冯宝宝的手，他们似乎在抢些什么，被王道长态度强硬地拒绝了。
就像另一个世界。
而这个世界的张楚岚正被整个人摁进水里，漠漠水压积攒在肺部，憋得人几欲窒息，而他身体里的水淹进了心里，淹得他束手无策。
他是真没有办法了，张楚岚垂眸，他要是高中遇到王仙这样的人，一定会速速远离，然而他们俩是先建立了联系，然后突然被对方从身体里破开一个口子，张楚岚想，是他自己大意了，也不能怨对方主动靠近的。
他又看向那窗口，感叹时也命也，怎么就那么巧，他们正好停留在这，而王大小姐也正倚着窗台等她的心上人，结果人没等到，就发现了他。
可就是这么巧。
王仙又说，“而且也没人会指责你的，我是最不会对你说重话的那个，要给这事儿负责的人多了去了，这屎盆子怎么扣也轮不着你。”
张楚岚形容这种感觉，是心脏都被被人捏在手里，极其不具备主动性。他想说出些话立刻岔开这种氛围，这好像叫他快溺死了的气氛，结果青年喉结滚动，被淹没的那个张楚岚好像连他的语言能力也带走了。
王仙：“嗯，天塌下来，也得先扣我头顶，不过按这个逻辑，我也不能接，我辈分不够，算起来，这屎盆子应该扣老天师头上。”
张楚岚：“？”
“为啥？”他惊奇，一颗聪明脑袋竟也没跟上对方脑回路。
王仙理所应当，“这就叫，师门。”
她摊手，“家里小孩遇着解决不了的事，哪能就看着他自个在那哭啊。就陈朵这事，先不提那作孽的药仙会吧，咱就当这事就该你背锅，你让人死的。”说着她顿了顿，有些忌讳的，“那现在反正就这事你解决不了了，总得回家找大人吧，你就说龙虎山现在老大是谁。”
是他师爷。
张楚岚在心里愣愣接口，然后猛得甩头，“但是……”
“有个屁但是！”王仙挑眉，豪迈道，“你姓张，龙虎山一脉相承的张，就算你不想麻烦别人，觉得大家彼此关系不过如此，可我们厚着脸皮贴上来，你总不能让我们像个小丑吧？”
这叫什么话？！他要是真这么想，他也还算是个人？
张楚岚嚯得站起身，头顶的马尾都一甩一甩，“我——”
“楚岚呐。”
而王仙又一次抢过他话头，她长长叹一口气，一口气平复住双方都激动起来的心情。
张楚岚看着那双渐渐凝住他的水一样的眼睛，感觉到心底那个即将要被淹死的自己逐渐有了喘息，它流遍他的四肢百骸，路过他跟冯宝宝接壤的地方，很温柔地抚了抚，然后带着冯宝宝一起奔赴另一个出口。
水终将入海。
“我们是同门。”
因为是同门，所以这件事里最不会指责他的一定是王仙，又因为是同门，所以她给完陈朵一个选择，转过身陪他待在一个世界里。
张楚岚迅速做出以上结论，他站着，站在光下，瞳孔因为背光而晦暗。他下意识想解释自己的行为不是刻意疏远，正是因为他与天师府的情意太深重了，所以有些东西应当被珍藏，而不是拿来使用。
但他又意识到，这根本说服不了王仙。他只要把话说出去，王仙肯定又能拿话来堵他——人情就是要拿来用的。
一时间，那双幽蓝的眼转过太多情绪，而最终，张楚岚轻轻地笑了，“王姐，那按这个逻辑，我能不能猜一下你是准备怎么解决陈朵？”
王仙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张楚岚：“你不会准备回家缠你太爷吧？”
王仙：“……脑瓜子不要转太快，想想你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73.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