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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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蔼在山上和天师疯狂扯皮的时候，王仙已经回到自个儿原先在龙虎山的屋子打坐修习。她隐修十年，十年间每天独自面对宝相威严，想近一百年前，王家先祖是如何与全性妖人对谈七日，七日后双双坐化。
王仙问自己:他们谈得什么？这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自己要跑到谁都意想不到的珠海，断联了所有？
想知道问题的答案就得拷问内心，她的鸿蒙内景中却有着非常可怕的东西，先天之炁运转生生不息，她已经到不需要刻意沉心静气就灵活运转的地步。所以每次丹田一枚炁珠闪闪发亮的时候，王仙其实都不太关注周天的运转，她阴神出窍盘坐在鸿蒙内景中，看着自己的心魔直勾勾发呆。
“王仙！”
王并砰的一声踹开门，就见他恨得咬牙切齿的长姐已经悠悠睁眼，“你跑到广州一晃晃了十年，现在说回来就要回来，说继任家主就继任家主！你、你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如果是以前，王仙可能还会比较感慨，弟弟长大了有叛逆心了怎么办？
答曰:打一顿就行了。
但十年终究还是改变了什么。
她冷着脸，看王并眉目间藏都藏不住的自大与傲慢，慢慢说:“你有意见？”
“我——”
“有意见憋着。”
罗天大醮正式开幕前还有一场祭祀，张灵玉匆忙离开就是去前山统筹全局，她的房间地势高，从窗户望去，甚至能遥遥看见山下黑豆大的人头。
她便又收回目光，冷静道:“王家又没有传男不传女的习俗，你闹腾什么？还是觉得自个儿如今气派了，想要跟我过过手？”
有那么一瞬间，王并差点脱口应下，太爷在这些年里给他搞了不少死灵来，他也都运用自如，真要对上，不一定就比姐姐差！
王仙瞧见他眼中红光若隐若现，是巫术已经掐诀在手的证明，就笑了:
“嚯，还真敢有想法。也罢，我当初就说太爷太惯着你了，与其等着你到罗天大醮丢人现眼，姐姐现在就教你一个道理。”
瞬间的威压碾上来，王并想召唤出死灵抵抗，却发现自己动也不能动，低头一看，无数双鬼手从地底伸出钳住他的双腿双脚。
那仿若实质阴湿滑腻、死人手指一样的触感，绝不是灵体该有的状态！
“你在广州到底练了什么！”
“拘灵遣将啊。怎么，连打小的功夫都不认识了？”
狗屁的拘灵遣将！这要是拘灵遣将，那他练得是什么？！过家家吗！
“如何，王并？连姐姐的劫影手都躲不开了吗？”
王仙拂了拂长至腰间的长发，笑了。
“说实在的，我劝你还是祈求别在罗天大醮对上我，否则到时候同族相戈，场面就不好看了。”
王并瞳孔一缩，睁大了双眼，“你竟然这么在意这次的切磋吗？”
切磋？
王仙收了所有阵势，仍旧懒懒地歪在窗前，不想再看到她这个不成器的小弟弟了。
“你只要知道，我没准备输，就行了。”
*
眼见着扯皮结束，能继承天师之位的人选又大了一波，王仙也没什么反应。她自然是不可能放下王家跑去继承天师府了，但此次通天箓、炁体源流名声压在前头，最适合成为奠定她正式出山的一战。
终于熬到那天，她被见不得她得闲的张灵玉从不见天日的屋子里拽出来，非拉着她去前山帮闲。王仙打着呵欠，换一身方便行动的衣物，见张灵玉一步一回头的，好像转个身她就能不见。
王仙笑道:“师叔，我是肯定会参加罗天大醮的。”
张灵玉也觉得自己不该这样，却控制不住，颇为感慨道:“是我太夸张了，过去几年总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离开，好像是突然一下子就没有了。”
王仙低头——她知道，自己确实是伤了不少人的心。
她甚至都没敢打开手机，怕看到后徒增伤感。两年前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开机看看时，却发现手机太久没用电池死掉了。那一刻说不出怅惘还是轻松，但她又想，时过境迁，曾经的几个好友兴许早就已经成家立业了。
算算时间，王也那几个要是结婚早，现在小孩估计都能打酱油了。
“唉，我说这个干嘛。”饶是张灵玉也意识到气氛颇有些凝重，他虽有心询问当初的细节，但王仙再三遮掩，既然如此，他也不欲多谈。相信早晚有一日，她会褪去周身的静寂将一切和盘托出。
而现在……
“你这些年常驻广州，新起的异人可能都不熟悉，我与你讲讲。”
仙人之姿的灵玉道长眸光温润，微微笑起来，王仙一愣，反应过来后随即点头。
“先讲武侯派诸葛家，这一代的诸葛后人……”
*
到了前山，更是一片熙攘。
前山的祭祀大会对所有人开放，除却急等着上山的异人，政府安排在道门负责哄游客马虎眼的道士也往来其中。王仙四处瞧了瞧，感觉跟珠海的闹市都差不多。
“这位姑娘，我观你面相非同寻常，你与佛有缘呐！”
张灵玉:“……”
王仙:“……”
她半只脚踏入道门的人，也能与佛有缘吗？
“师叔你先走，我把这和尚赶走就去找你。”
张灵玉点点头，复又叮嘱道:“切勿动粗。”
“我有数。”
这个大和尚，瞧模样倒挺像样，眉毛长的往下耷拉，走近一看，连袈裟都是淘宝上九块九的包邮款，正经的佛门袈裟不用这么艳的金线。
王仙一时失笑，本想劝他生意做远一些，结果一蹲下去，这人竟然又来了劲，把着她的手就不松开了。
“伏犀贯顶，日月角起！万中无一的帝王相啊！”
……倒是不走寻常路，正常骗子不都说印堂发黑有血光之灾吗？
“是吗。”王仙挑眉:“有朝一日我发达了定不忘大师今日所言，不过今天实在不方便，待会省里领导要来视察，您就别待在大路上引人注目啦。”
鲜红鲜红怪惹眼的。
“哼哼哼。”老和尚撇嘴，见她还赶人更是气得鲶鱼胡子一翘一翘，“也罢！本不愿此物现世，实在是老衲看不下去想帮你一把！”
“……我不是帝王相吗？”
“慧极必伤啊大姑娘！”
他咻得掏出一串斑红琉璃串，满脸救世济人的正义凛然:
“此乃我师祖当年于此山所得！当年师祖于山中修炼，偶遇万年火麒麟……”
后面的王仙真是连听都不想听了，倒是这和尚大开大合的动作似乎又吸引到其他游客，一个黑长直的姑娘蹲在她旁边，都听得入迷了还时不时点两下头，最后直直高呼:“我要！我要！”
王仙:“……”
“您冷静呐，这位姑娘。”她站起来直了会腰，懒洋洋的京片子就出来了:
“建国以后不许成精，他师祖就是头伸着找，也撵不出灵兽火麒麟啊。再者说这龙虎山，往前倒一百年也是道家的地盘，上哪儿来的和尚，还把人家地盘上的麒麟给打死了啊。”
黑长直眨巴眼，歪头:“所以我能买这串珠子了吗？”
“……买吧。”王仙服了，“千金难买您高兴，买吧。大和尚你也打个折啊。”
“不买！我们不买！”
此时又是一个黑发四叶头窜过来，一边冲王仙点头哈腰“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哈”，一边炸毛脸吼显而易见的骗子大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语杀生什么的真的好吗”，最后还能留有余地对黑长直情绪复杂“宝儿姐……咱不受这个当”。
少年，好颜艺啊。
不过这呆呼呼的姑娘总算有人看顾着，王仙瞧着后续自个儿也管不上了，勾了勾耳边的头发就往山上去。
然后——
“这个……哎呀、啧，怎么说呢……前面的姑娘您暂且住住脚，贫……额，小道接下来说不定与您同路呐。”
旁边的张楚岚一呆，震惊脸望过去:
武当山的道士可以随意搭讪的吗？！
还是说不在师门，人就暴露本性了？！
……
王也也清楚自己这一句挺突兀的，不仅突兀，还有些孟浪。可这时间太紧了，他先前光顾与张楚岚说话没往冯宝宝那细看，而后等他意识到不对劲了又不敢认，等他再犹豫一会儿，那人就已经要转身走了。
人在情急之下，好像就是说不出漂亮话的。
而且他们十年没见，要说什么开场白才能缓解这其中的突兀呢？他脱口而出说了最口不择言的一个，兴许也就是最好的一个。
王也袖着手，又心虚地不敢上前，等到那人嗖的回头，他真真切切瞧上那张本该陌生，记忆却呼啦啦涌上来的脸，他就发现，其实也没有那么陌生。
王仙。
高高马尾的王仙。
笑起来有月牙窝的王仙。
带着他咻得跃上天台又咻得跳回去，把他吓个半死的王仙。
额……发型换了。
哟，个子还又窜了点。
姑娘家着实不能再长了，再长下去，她得找个一米九的才配起来好看，再万一穿个高跟鞋……
停——王也强迫自己思绪打住——嗐呀，这人怎么僵着脸话都不讲一句，搞得他手心都出汗了都……
“王、王也？”
声音小的跟猫叫似的。
王也听了，面上一喜，直接笑出来:
“哎呦，您怎么还不确定呐，我这几年也没变样儿吧？倒是您……”
他原本想说发型大变样儿啊，结果对面的姑娘眼圈一红，牙齿死死咬住那连丁点血色都没有的下嘴唇。
她咬的那么重，仿佛都不是自己的嘴，所以连丁点儿感觉也没有。她怎么忽然好想要哭了一样，眼睛里却不是重逢的喜悦，而是惶乱与哀伤？
王仙没有哭，却也与落泪没差别了。
她说:“你竟然说我变了……你竟然朝我阴阳怪气……”
知道什么叫后脑勺发麻吗？
王也:无量天尊！
他整个人一激灵，看张楚岚时困得不行的眼，瞬间就睁大了:
“我不是！我没有！反正就……唉，王仙啊，是我啊，是我是我就是我！我是王也啊！那个锅盖头！”
王仙更难受了，“你是不是怨死我了？你以为我把你们早早就忘了吗？你为什么不能直接骂我不要在这里阴阳怪气……”
她又说:“你不是不当异人吗？你怎么成道士了？”
这这这……句句催命符啊这！
这已经不是区区后脑勺发麻就能形容的情境了，王也是整个人都麻了。
他统共就心虚这么一件事儿，直挺挺就给王仙戳出来了！
“嘿嘿，这不是感觉，当道士更自在嘛。”
“你知道这圈子里都有什么你就往里进？你——”
她分明要讲什么，却生生住了口，看过来的目光千回百转，终究定格在苦涩里。
王也想，这怎么能是王仙该有的表情？
“还是怨我，你要是没遇见我，说不定这辈子都跟异人没关系，你成绩那么好，还是王卫国的儿子……等等！”
王仙所有思路都乱了，“你怎么不去继承家业？你家里怎么会放你出家？啊……”
她想起来了。
她该死的记忆突然那么好使，那把钥匙！把王也往异人圈子里更推进一步的人，就是她自己！
自此王也因为这个圈子受到的任何伤害，都能拐弯抹角绕到她头上，可她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哪里又能顾得上王也？
更何况。
王仙凝视这张越发不知所措的脸。
他当了道士，自然要挽起了发髻，说真的，这可比高中时候那个锅盖头好看多了。
王也见她忽得凝凝注视自个儿的脸，便也存心绕开话题开口道:“啊，你看我这个揪揪啊，刚上山时都是其他师兄帮我绑的哇，我个大老粗能会什么，现在倒是技艺娴熟了。”
他说得轻松，那是因为王也就是这么个心胸豁然的人。
王仙却想，自个儿哪有什么资格再对人家管天说地的呢？
不告而别了十年的人，是她。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30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