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若清风》佾湉

41、第四十一章 彼岸花开落满衣，忘川倒影清风离

　　雪未化尽，依旧挡不住又一年的春风来袭。
　　如今，天雪年间的杀戮飘摇，已经云烟过眼，随风而去，当年的点点滴滴，或是留待青史一笔，或是早已经消散成烬。
　　六朝旧事随流水，但寒烟衰草凝绿。

　　当历史成了传说，传说成了神话，折扇开合见，又是新的一世千回百转。
　　只是，在我心底里，那些浮名，终抵不了记忆里你深深浅浅浮起的笑意。

　　天雪之后，国号风离。
　　莫苒风，骆清离。
　　我知道，你不爱俗世艳名，然而你创造的清平盛世，理应永远镌刻你的名字。

　　我没有追究箬离的责任，不想，也不能。
　　因为你两人之间的事情，终究不是我能插手，何况，你的心里，又何尝不是把他当作知己。只是清离可以不追究一切，但作为皇帝却不能平白无辜的放他做他的逍遥城主，既然身负惊世书，有治世只能，便也应当为这天下，尽一份心力。
　　我知道，一年以来，我日日都有书信送出，询问他国家之事，他虽然每次都要先用上三张纸大骂我昏君无为，却还是老老实实的将事情分析透彻，附上处理建议。
　　一年之后，时机成熟，我便顺理成章的封了他官职------紫玉明华王。
　　一者是想有了官职方便行事，二来是朝堂之上还对明华王颇为忌讳，当然，最重要的是，既然你曾因占了他的名位而痛苦，那我便为你补偿。
　　箬离没有拒绝，我想，他也不可能拒绝。
　　自此，明华王成为百里江山的一种特殊体制，由每一代明华王自己选定接班人。
　　由于风离第一代明华王源箬离同时是瑶琦城主，于是，此后的每一代明华王，几乎都出身瑶琦。他们自此不再是暗杀幕后操作的代名词，虽然依然隐没于幕后，但是多为明察暗访，监察巡视之职。他的行踪依旧飘忽不定，然而他们走过的地方，必然是禅贱除恶，提拔一批清正廉明之人，而且，每一位明华王都十分精于商道，诡计骗术根本不从蒙蔽，于是，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商场之人，人人自危，安守本分。

　　骨蝶自从追着你离开，便再也没有回来，我想，于她而言，帝都的繁华奢靡并不是留恋的根本，他只是为了你而已。
　　如今你不在这里，她也自然的离去。
　　不过她倒是不曾忘了我这个皇帝，没事便稍封信回来，不过信的内容大都让我哭笑不得，八成都是以昏君的称呼开头，然后附上下面哪个官员作奸犯科的证据，并感天动地的言语一番要我立刻彻查。我自然不会放任不管，然而每次派人去，结果都是那贪官早就被江湖人士除去，或者便是已经被五花大绑的扔到狱中。
　　到头来，她哪里是什么要我彻查，根本就是先斩后奏，或者说，跟我打声招呼罢了。
　　后来索性我也不管了，骨蝶的为人，我信得过。她自有分寸，若是她手下都不留情，那么那人自然也是到了罪大恶极的地步。
　　想必现在游走在江湖的她，应是又回复了漠北侠女的风华吧……

　　又过了两年，风离第三年的时候，全国科举，不拘一格录用人才。那时，伏在殿上的新科状元抬起头来，我却僵立在王座之上。
　　九空，居然是他……
　　后来我知道，原来九空是被你所救，你将一切全盘托出，包括明华王身份一事，或者是九空气又被欺骗，或者是一时不能释怀，他留下了忘情，拿走了信，自己孑然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据他所言，一年游历在外，看了浮华，看了变迁，看了腐朽，看了黑暗。
　　他不是没有受过苦经过难的人，然而现在，这些看在眼里却别是一番滋味。
　　他终究还是原谅了你，或者，就如他所言，根本不存在什么原谅不原谅，因为你们本来就是连着骨血的亲人，亲人时间，还有什么不能解开？
　　我顺势封了九空为右相，与谭隐并列，并且将安南侯府赐给了他。
　　我不想其他与你无关的人入住，不想平去那座侯府，更不想拆了那万紫千红中，唯独清雅的晚风阁。
　　我想，即便那座宅子有九空不愿想起的回忆，然而，那依然是曾经埋藏你们记忆的地方，也是我唯一能留给他的，与你有关的东西。

　　我看着九空告退，却不多一会儿又原路返回，眉尖皱着，一脸的担心疑惑。我望向他的身后站着的那个身形窈窕的女子，自然就明白了一切。
　　想必是方才他们不小心撞上的吧，算时间，也是碧衣该来的时候了。
　　我含笑向九空解释了碧衣的事情。
　　苒风，直到我登基之后，才发现你竟是为我做好了那么多的准备，虽然小事依然繁杂，然而无论是边关，塞外，还是朝堂，你无一不是安排妥当，自然，也包括你当时救下的碧衣。
　　我曾向碧衣说过，去或留，一切凭她的意思，她留，我保她官位亨通，她走，我定给她一生富贵无忧。
　　然而我没想到她居然义无反顾的留了下来。
　　一次与她长谈之时，我方得知，符凌，竟然是所有人中最无辜的人。
　　我曾感叹可惜你不知道，否则便能化解两人之间钟钟过节恩仇，却不想碧衣竟说：“幸好你不知道。”
　　是啊，你所背负的，已经太多太多，责任，感情，欺骗，天下，如果你真的知道了，才会更加痛苦更加折磨吧……
　　碧衣说，符凌的愿望是你，而你的愿望是天下，对一个心怀天下的人，她又如何有理由再恨你？何况，符凌的出发点虽然没有错，却终究用错了方式，走向了歧途。
　　谁又是对，谁又是错，谁又真的说的清呢？
　　其实我们这些人，每个人只要 稍稍后退一步，都是完满。
　　可偏偏，大家都骄傲的不肯放下心中的执念……
　　世间之事，终究不是样样完满，样样两全。
　　若是恨，倒不如恨苍天无眼，世事无常。若是恨，到不如恨这风雨飘摇的乱世风云。
　　我们是推动历史的人，却也是历史的牺牲品。
　　碧衣接管了你之前的势力，虽然她身为女子，虽然她丝毫武功不会，然而她依然将整个组织管理的井井有条，她心机深重，心思熟虑，做事又分寸的当，当称巾帼不让须眉，断也是个奇女子。

　　又过两年，风离第五年，百里江山早就洗去乱世的伤痕，一片欣欣向荣之景。
　　此时，吐谷也终于走出混乱，迎来了吐谷的新一代君王------鹰主莫鲁达。
　　你与莫鲁达的约定，我从未有过背弃，一直都是暗中相助，直到他登基。
　　期间五年间，我看着他从弱势被欺压一步一步的扫除障碍，走向顶峰，我不禁佩服你的眼力，莫鲁达，果然不是池中物。
　　登基后的莫鲁达提出了与百里的交好的合约，并且决定阔别帝都五年后再次前来，不仅是交好，也为学□□朝的先进之处，改变吐谷的落后。
　　我，自然允诺。
　　那日莫鲁达来的时候，我出城远迎，竟不想，在莫鲁达的身后，看到了水湄的面容。
　　水湄是莫鲁达的势力，早在你我自塞外赶回七城关路遇吐谷兵时，便已经了然于心，只是我不曾想会这样再次遇见她。
　　与莫鲁达的商谈十分尽兴，他不愧是你看好的人，确实是经纬之才，我两人相谈甚久，合约自然进行的十分顺利。
　　莫鲁达离开帝都之前，水湄来找过我，她曾问我，如果抛却家国，立场，我是不是曾经对她有过一分动心。
　　动心？我不否认我很喜欢水湄，然而天下间真正让人动心的人，也只有你一个，唯有你一个。
　　水湄看着我悲伤的笑了，然而转瞬却又回复了塞外女子的豪爽，她说：“君若无情我便休，其实我早在五年前，我便知道你心有所属了，想我水湄，怎么会傻傻等一个不爱我的人。”
　　其实她不说我也知道，水湄，已经是吐谷之后，莫鲁达的妻子，或者只是那番性格，想要问出心中疑问罢了，又或者，她只是想看看我是不是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
　　旁观者清，原来早早在那时，我便倾心于你。
　　或者，比那还早……
　　世间，终究是有一见钟情……
　　惊鸿初见，便是一生纠缠。

　　日子一日一日的流逝，我看着百里一点点的从破败中开出繁华而不奢的花，看着朝堂污浊散去，看着陵安街头又是欢声笑语店铺林立，看着你想要的清平盛世终于来临，然而漫步街头的时候，我却隐隐痛心。

　　想起那日，京中“微服出巡”时，竟看到符倾从醉乡阁出来，后面的老仆一路跟着而去。
　　五年了，符倾也过了弱冠的年龄，然而依旧玩心不改，虽然不至于不务正业，却依旧喜欢流连京城各大酒楼。
　　我尾随符倾而去，发现他正停在小摊上买刚出锅的包子。身后的老奴又是无奈又是责备的说：“王爷，感情您也不小了，怎么就不能好好看看书，多帮帮皇上呢，你看看莫相谭相，哪怕是碧衣姑娘都……”
　　一个包子塞过来生生堵住了后面的话。
　　那老奴噎了半天才把包子消化，而身边的符倾却已经笑的直不起腰来，然而平静下来之后，倾儿的一番话，却如巨石一样砸在我的心上。
　　“王叔，不是我不务正业，我只是想保持着原来的那个符倾不变而已。”明亮的眸子里带着坚韧与决绝：“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今日的九空不是之前的九空，谭隐不是之前的谭隐，碧衣不是之前的碧衣，大家都已经变了，而我，只是想为哥哥保留下些什么不变的罢了……”
　　我听得泪流满面
　　最终，竟然是倾儿说到了我的痛处。

　　苒风，你要的清平盛世已经来了。
　　可是我却从来没有想到，原来焕然一新，也可以让人痛的彻骨心扉。
　　现在的陵安，华而不奢，艳而不靡，没有了那些打打杀杀，没有了那些血雨腥风，即便是小孩子也敢独自夜行……
　　然而，我却再也找不回那个有你存在时侯的一丝气息。
　　那个陵安城，已经逝去。
　　那个属于你的时代，已经不再。
　　那么现在的你，究竟又在何方？
　　是不是看尽了千山斜阳，踏遍江南落花，饱览了漠北风情，逍遥塞外纵马。
　　江湖上，再也没有了你的消息。
　　我想，是不是应该为你而高兴。
　　没有再重出江湖的苒风，是不是真的已经过上了属于自己的生活，为自己而活一次？不再羁绊于其他？

　　音讯全无也罢，毫无痕迹也罢，我却暗自下了决心。

　　苒风。
　　十年，我等。
　　百年，我一样会等。
　　哪怕黄泉地府，见不到你，我一样会等。
　　我宁可不投轮回，每日守着彼岸曼珠沙华，撑着长篙在忘川之上只做一个摆渡的孤魂野鬼，也一定会等下去，也一定要等到你。
　　千年也好，万年也罢，是神，是鬼，是妖，是人，我都不会再放手。
　　因为，我倾尽所有想要的，也不过就是一个你而已。

　　春去秋来，冬去春至，一年一年的飞雪落花间，年华就这么一点一滴的从指尖流去。

　　十年之约，终于到来。

　　我将宫中事宜暂且交给谭隐，换上当年行走江湖的蓝衫，便策马扬陈去了江南。

　　镜月湖畔，依旧景色迷人。
　　湖边的酒楼依旧人声鼎沸，散布的酒肆也生意颇好，嬉戏的孩子大呼小叫，何处不生机。
　　我坐在小舟里，静静的飘荡在镜月之上。
　　冬日的寒阳，穿透湖面氤氲的水气，波光点点的倾洒着。
　　我阖目回想着那日你我初见的情景。
　　已经十年，却仿若昨日。
　　一颦一笑，哪怕是袖间清风，依旧清晰。
　　不靠一张画像，我依然是用记忆，用心，将你刻在了骨头里。
　　抚上这些年从未离身的折扇。
　　莫苒风那三个字，已经摩挲的看不到了。
　　然而扇面依然完好无损。
　　那日五陵惊变，你用心头血花了一株梅花，瑶琦城暗道，我又为这花添了一抹寒阳。
　　这把扇子，竟是从头到尾，见证了你我之间的一切。
　　恨也罢爱也罢，终究却同用心头血，花了一幅倾尽一生感情的丹青。

　　天色将晚，夕阳残照。
　　就那么不经意的，一阵琴声传来。
　　淡雅悠远，技艺非凡。
　　突然和着琴音旋律，竟是不远处船上一个小姑娘的歌声传来。

　　最可怜 天上月一夕聚成圆
　　君不见 夕夕长如玦

　　商音转舞影单醉眼愁时候眠
　　杨柳残 满城飞碧雪

　　桃夭陵安夜 笙歌飞上城阙 酒醒香消谁噬魂灭
　　画楼栖双蝶思取往事无边问谁能说浮生未歇

　　谁又能浅笑说离别

　　谁又能，浅笑，说离别……
　　我回味着这句话，半晌，终究还是释然的笑了。

　　琴是好琴，技法无双，然而，音中那份感情，却终究不是你……
　　苒风……你终究还是失约了……
　　究竟何时，你才能对我坦诚一次呢？
　　不过，也已经不重要了。
　　当我来到镜月湖的时候，便有种异常的感觉。
　　苒风，不管你身在何处，近在咫尺也好，还是远在天涯也罢，我却总觉得，你就是在这里。
　　就在这里。
　　从未离开。
　　手指划过水面。
　　湖水冰冷而温柔的缠上指端。
　　我低眉看着湖中倒影的自己的影子，浅浅的笑了。
　　这水，好熟悉。

　　全文完。
　　如果怨念结局……如果大家真的全都砸我的结局……我就写个好结局的黄泉番外好了……同样，如果大家一致砸文里没肉的话，我也考虑下番外里尽量挑战下极限。泪眼……弥补一下这个杯具……

作者有话说

　　后记
挽若清风这文，终于是完结了。
这是咱头一次写文，不妥幼稚天雷之处请多包涵……
话说回来，其实自己也知道，不足漏洞真的是很多的，因为开始写的时候只是过分重视情节和苒风这一个人的描写，于是忽略了清离这个本是主角却被我无情抛弃了一边的可怜娃，加之本来我就是多以受着一方的视角写，导致本来清离不强的气场更弱了，而且，清离本人的性格也不算很讨好，不够强势，后来自己也觉得……这孩子到处受骗ING……于是后来重新修文的时候做了些许改动，不过真是觉得效果不算很大，失败ING。
另外就是有关于文风文笔。
其实我是很喜欢文笔优美功底深厚的作者的，但是这文笔优美跑到我这里来变成了文艺……泪眼
自己因为很喜欢很多古风的歌词，于是导致没事就下意识的自己也来上一段放进去，所以写的也许太过花哨了。
昨天在跟一群高手讨论，深知此点坏处，本想彻夜修改，后来发现真的太困难了，毕竟20多万字我实在是难于下手，改动等于重写，既然这文整个风格已经定成这样，我姑且也就不再修改了，就当年少无知的纪念……
然后我罗嗦下这文……
其实两人的感情，我觉得就是八个字------终于内心，坚持原则。
我没有把两个人写成极端分子，虽然其中有伤害，有误会，有痛苦，可是相互牵动的心一直没变，其实因为我就是这个感情观……汗……我觉得感情间还应该更倾向与包容理解的，于是，两个人都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大好人……
至于坚持原则，其实我觉得原则在苒风身上可以换作责任俩字代替，虽然苒风这绝对是强迫症。这个设定也是因为自己的世界观，相比很多事情，感情也罢什么前途理想也罢，我觉得有时候也许不是最重要但是却一定不能放手的，就是责任。至于清离，就属于坚持原则类型，虽然最后他依然跑去当皇帝了（这算责任么……汗……），其实我就是想表达一个意思，我觉得无论做什么事情，有些自己一直坚持的立场是不能变的，通俗讲是“爱情不盲目观？”，感情某种意义上讲，我觉得因该不是一切吧……
然后说结局……
这个结局其实是从开始想大纲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来的，而且，内心虽然折磨，还是一直也没变到最后。
我知道其实可以写成稍微好一点的结局，比如俩活着，只不过一个皇帝了一个江湖了，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个结局比较有感觉……而且……也应该是讲的通……
我觉得我写的时候已经有意无意的带着悲情色调了……囧……其实也是因为结局比较凄惨，所以前面也凄惨点打下基础……（吐槽，其实我是个虐文爱好者汗……虐的越厉害我越爱……）
不过我觉得苒风就这么离开也好，他这种强迫症，做了皇帝也会呕心沥血折寿的，对于清离，也算是治疗了他一直逃避现实的囧状………
挽这种戳不道萌点而且普天很长又慢热的文一路写下来，竟然还是挺开心的，作为小透明一个，自己啥水平明白，于是没什么可多强求了。
我囧的在两个地方发文，但是我真的懒得分开了，就归到一起来好了------谢谢曾经看过的，留言的，收藏的，推荐的，拍砖的，建议的，谢谢汤圆宝宝一直在支持，谢谢落落的意见，谢谢昨天在群里一起相互提意见的姑娘们，谢谢咱家爱妾给我灵感。
以后还是会继续写下去，因为发现把自己想写的人和故事写出来真的挺有意思的，跟其他的一些作者交流也觉得自己还有很多地方写的做的不好，大家相互不吝惜意见里，也让人受益匪浅，越是这样，便越想写好，我想写着写着，终有一天会成熟吧。
目前心中也已经有新的构想，不过由于要考研，于是基本上没时间，不过既然想写，应该也没啥能阻挡住。大不了一年之后再回来开坑。
那么，祝大家都开心～！希望小透明们早日粉红。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