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星辰》岑岭

16、予你星辰

　　“阿嚏—”
　　乔暖极快地掩唇，仍是遮不住这响亮的一声。

　　沈彦淮抬眸：“感冒了？”

　　乔暖将位置挪得离他更远些：“可能是昨天吹风着了凉。”

　　“王姨。”
　　沈彦淮说，“准备些姜茶。”

　　王明霞笑着答应：“好。”

　　乔暖握住银刀的手一顿，片刻才重新在面包上涂抹果酱：“您今天不用外出吗。”

　　沈彦淮淡淡地开口：“劳动法规定，每周只能工作40个小时。”

　　乔暖怔然抬头：“？”

　　沈彦淮瞥了眼她：“今天是周六。”

　　乔暖只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手上没把准力道，弄乱了好不容易才抹平的果酱。
　　她瞪眼瞧着面前的吐司，仿佛要将其盯出个窟窿。

　　沈彦淮的心情大好，指尖愉悦地敲点着桌面。

　　乔暖仍在专心地修整吐司：银刀向左再朝右，一点点将红色涂抹均匀。

　　沈彦淮饶有兴致地看向她，待到她收手，才问：“都弄完了？”

　　乔暖将面包置于唇边，心满意足地小咬一口：“嗯。”

　　她的嘴角沾了果酱，些许的红像是胭脂，将她的皮肤衬得愈加雪白。

　　沈彦淮的喉结缓而滑动，下意识地捏紧银叉，却故作无事地问：“画稿进行的如何。”

　　“一切还算顺利。”
　　乔暖仰起脸，杏眸里写满认真，“先生，您今天有时间吗？”

　　沈彦淮搭在银叉的指尖一颤：“等会要开电话会议。”

　　乔暖想到之前所见的新闻，深表理解地点头。

　　沈彦淮卷弄着意面，瞥向她唇畔的红：“有事的话就现在说。”

　　他像是有特殊的魅力，总能轻易地调动她的情绪。

　　乔暖没由来得感到欢喜，抬眸看向他：“我的三张草图选自花园内不同角度的风景，我想请您稍作点评。”

　　沈彦淮眯眸：“我记得这是闭卷考试。”

　　乔暖别开视线：“但我还是想听取您的意见，想知道您会喜欢哪一幅画。”

　　她大胆迈出一小步，又紧张不安地等待他的回应。

　　沈彦淮放下银叉，眸间映出她唇边的红：“这就是你的请求吗。”

　　乔暖的心跳逐渐加快：“是的。”

　　“我处理完工作会来找你。”
　　沈彦淮站起，刚走过她身边又后退两步，“啊，有件事忘记说。”

　　乔暖抬眸看向他，懵懂的模样像只勿入丛林的小兔：“先生？”

　　沈彦淮缓慢地抬手，指尖穿过朦胧的晨雾，逐渐探向她的唇边。

　　乔暖呼吸一滞，下意识攥紧裙摆，垂眼，寻找他指尖的落点。

　　心脏像被按下加速键，疯狂跳动着似要越出胸膛。

　　一寸，不，半寸。

　　他只要再向前一点点，就能触及她唇边的红。

　　偏不巧，风吹起梧桐叶发出簌簌的响。

　　沈彦淮微怔，手指极快地曲起：“你唇角旁边......”瞥她了眼，遮掩失态地清嗓，“咳，有东西。”

　　乔暖呆住。

　　沈彦淮说完就径直提步离开，他的脚步声远去，木质调的香水味越变越淡。

　　‘哒’的关门声响，细微的动静将她惊醒。

　　乔暖的手指落在唇畔，稍微往下一蹭，果真触碰到粘腻。
　　她愣愣地盯着指尖的果酱，耳尖瞬间涨红。

　　实在是太尴尬了！

　　乔暖捏着笔坐在画架前，仍忍不住地回忆早晨的场景，越想越窘迫，足尖快要将地面磨出个凹陷。

　　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不小心，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暖扶额，搭在掌心的手掌攥拳：“清醒些，千万陷进去。”
　　她这般劝自己，却又想起沈彦淮的眼睛。

　　他的睫毛细且长，焦茶色的眸子总是难辨情绪，再然后是挺秀的鼻梁，还有—

　　那薄却红如鲜血的唇......

　　“停下。”
　　乔暖一个劲地摇头，喃喃道，“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你在和谁说话？”
　　可耳畔依旧传来他的声音。

　　乔暖烦恼地嚷：“我都说了不要再—”侧目看去，却一瞬愣住，“沈先生？”

　　沈彦淮皱眉：“你这是什么表情？”

　　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乔暖抓紧颈边的披肩：“您不是要开电话会议吗？”稍许抿唇，语速逐渐加快，“我没想到您会这么早过来。”

　　“早吗？”
　　沈彦淮看向腕表，“现在都两点半了。”

　　乔暖惊：“是吗？”

　　沈彦淮抬手搭上她的椅背，戏谑地说：“我应该不会错认数字。”

　　座椅忽而一沉，独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似乎瞬间就夺去他的呼吸。

　　乔暖的脑袋一空，逃也似地起身，哒哒哒奔至墙边：“这些是我的草稿。”又极快地跑回来，双手递过去，“请您过目。”

　　沈彦淮无言地看向她，接过画，随手翻阅着：“你还没有离开学校吗？”

　　乔暖认真地回答：“已经毕业五年了。”

　　沈彦淮不咸不淡地说：“那就放松些，现在不是批改作业。” 从中抽取一张，将其贴于画板上，“过来。”

　　乔暖来不及理会他的调侃，乖乖站在他身旁。

　　沈彦淮却没有动笔，抬头看了眼她，又垂眸叹气：“不是还在感冒吗，坐下吧。”

　　乔暖怔住，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地加快，轻轻地弯腰，缓而坐在他的身边。

　　他们的肩膀挨着肩膀，似乎稍许的侧身，就能够望见对方的眼睛。

　　一时间，仿佛没有身份之差与父辈的仇恨，她与他只是平等而自由的灵魂。

　　乔暖从来没有感到如此安心，哪怕这或许是错觉，也足以让她高兴良久。

　　‘我应该远离他。’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却依旧渴望时间能过得再慢一些。

　　有风吹过，窗外的歇鸟啾啾而鸣。

　　她的裙摆飘起，险险蹭过他的裤脚。

　　沈彦淮将画笔握得很紧，才勉强抑制住指尖的颤抖。
　　他做事向来专注认真，此刻却难以忽略她的呼吸，视线总朝左瞄，又在将看见她时极快地收回。

　　画笔与纸面接触，色彩随之填补空白。

　　沈彦淮：“立体感稍显欠缺，底色垫的太沉，角落的阴影略重。其余没有很大的问题。”侧目，趁机看向她，“明白我的意思吗。”

　　乔暖在看着画，微翘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弧形晕影：“嗯，我能理解。”翻看剩余两幅，抬眼说，“可能是我没有找准光线的角度，其余两幅也有这个问题吗？”

　　视线不期然地相撞，双方同时怔住。

　　她的眼里有他的影子，她仿佛只能看得见他。

　　心跳在加快，陌生的燥热逐渐占据理智。

　　沈彦淮喉间干哑，却先一步别开视线：“嗯，多少有些。”烦躁地扯动领带，拉开凳子起身，“大抵是这个意思，你自己再多琢磨。”

　　他说完就要走，脚步莫名有些仓皇。

　　乔暖看向他的背影：“您更喜欢哪一幅呢。”

　　掌心泛起细密的汗意，她紧张又期待于他的回答。

　　沈彦淮随口说：“第二幅。”将手揣于口袋，提步朝前走，“以你的水平应该能完成地不错。”

　　“哒。”
　　画室的门开启又关闭。

　　乔暖垂眼，看向摆在膝头的画：大片花丛中，王明霞的身影立在天使喷泉旁，淅沥沥的水珠落下，隐约印出彩虹的晕影。

　　“真巧。”
　　她抬手抚向画纸，扬唇说，“原来我们喜欢同样的画。”

　　又隔一日，出租屋的窗帘仍未拉开。
　　电视机里放着财经新闻，播音员的声音回荡在屋内。

　　“嗡嗡—”
　　摆在茶几的手机不断震动，带动细微的烟灰都在上下起伏。

　　沙发里的人伸出手，摸索着抓住手机，眼睛还没睁开，就问：“谁？”

　　“还在睡觉吗。”
　　是沈铭杰的声音，“看来我选的时机不好。”

　　陈亮翻身坐起，随意抓挠着短发：“沈二少。”打个哈欠，将脚翘在茶几上，“文件都收到啦。”

　　沈铭杰翻动着厚厚一叠纸：“嗯，但都是假的。”

　　“假的？！”
　　陈亮嚷，“怎么可能，这都是—”想起什么，不甘又气愤地仰起脸，“哈，那该死的老头，一定是他换了文件。”

　　沈铭杰：“你是说高海吗。”

　　“还能是谁！”
　　陈亮皱着眉去摸烟，“你放心，我会搞定那老家伙。”

　　沈铭杰身形后仰，慵懒地靠在椅背：“就这么确定沈彦淮相信你了。”

　　陈亮叼着烟，话音含糊：“当然。你是没见到他看我的眼神。”眯眼，吐出烟圈，“就像看在一个可怜却能讨他欢心的狗。狗又怎么可能背叛主人呢。”

　　话落，听筒内传来笑声。

　　陈亮轻啧：“你笑什么？”

　　沈铭杰叹气：“你不了解我堂哥，他喜欢先建立信任，再亲手打破。看着对手不可置信地露出痛苦的表情，他才会有成就感。”把玩手里火机，看火苗燃起又落下，“沈彦淮能这么快地在圈内站住脚，都是有原因的。”

　　陈亮嗤笑：“我就是个小职员，他犯得着跟我玩这套吗？”

　　“如果是杀鸡儆猴呢。”
　　沈铭杰摇下打火机，“杀你这只鸡，来警告背后的我。”

　　陈亮沉默。

　　沈铭杰探手，无所谓地语气：“或许沈彦淮正愁无聊，才乐意花时间做局。反正对他来说都是游戏，打发时间的工具而已。”

　　陈亮：“不可能，我的档案洗得很干净，当初的检查也没有问题。”

　　沈铭杰：“或许吧。”起身，缓步走至窗边，“谁能搞懂疯子的想法。”见他没回答，又笑，“我也是好心提醒，你不相信就算了。”

　　陈亮烦躁地撩拨刘海：“再等一等，我看情况没你说的那么遭。”屈指敲击桌面，“什么时候将钱给我。”

　　“你还缺钱吗？”

　　“废话。”
　　陈亮吸了口烟，“汤嘉城这小子有他哥护着。我不多拿点钱，到时候连和解的资金都没有。”

　　话落，没等来回应。

　　陈亮皱眉：“沈二少，你不会想赖账吧？”

　　“别着急，我只是在想有趣的事。”
　　沈铭杰笑着说，“你要和我打一个赌吗？你赌赢了，我将约定好的资金翻三倍给你。”

　　陈亮：“什么赌。”

　　“赌沈彦淮是不是真的相信你。”

　　陈亮诧异地嚷：“什么？”

　　沈铭杰的唇角未落，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办法随便你选，我还可以让你一步。”
　　“怎么样，要试一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