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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哭灵 ...

  •   杨炎幼清时隔多年回到炎国,杨炎成顷守灵不能接,专程派了太尉苏察在拉朗城门口迎。
      苏察年约四旬,正值壮年,满面风霜憔悴,额前一蹙白发,身着缟素,见到杨炎幼清的马车便恭敬下马迎接。
      “在下炎国太尉苏察,恭迎杨炎公子。”
      蝉予扶着杨炎幼清下马,二人进城便在舆中换好素服,苏察一眼就瞧出杨炎幼清,拱手施礼,杨炎幼清双眼肿成烂桃,抽噎着回礼。
      他们没有直接进宫,直接去了拉朗郊外王陵,杨炎成顷就在那里等他。

      与尹寿王奢华盛大的葬礼墓群不同,炎侯的王陵要寒酸许多,没有厚如积雪的纸钱,也没有血腥的祭台,甚至摆幡也没几个,仿佛已经殡天许久,一切都在恢复往常。
      苏察领着二人在王陵的庙堂中寻到了守灵的杨炎成顷。
      杨炎成顷还是老样子,头发斑白,面色暗黄,目光沧桑凄怆,他似乎饿了许久,两颊微凹,举着白蜡烛的手有些颤抖。
      “幼清!”
      “兄长!”杨炎幼清看到杨炎成顷,恍惚间,与记忆中炎侯的脸重合,好容易止住的眼泪瞬间决堤,扑到杨炎成顷怀里嚎啕大哭。
      杨炎成顷红着眼珠,泪水在眶中打转;“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来,给父王上柱香。”
      杨炎幼清哭着点头,接过香火,蝉予赶紧上前也要了三根,二人一前一后跪在炎侯牌位前,磕了三个响头。
      磕完头,蝉予率先一步扶起杨炎幼清,搀着他坐到一边的席上,用自己袖子为他拭泪。
      杨炎成顷默默看在眼里,苏察没见过蝉予,不知其身份,瞧半天也看不出像谁,只以为是杨炎幼清的贴身。
      杨炎幼清默默的哭一阵,抬头看四周;“母亲呢?”
      杨炎幼清问的是杨炎芳蔼,提到她,杨炎成顷叹口气,坐到杨炎幼清身边;“母后自父王去了以后便一病不起,前几日还晕倒在送葬队中,现在望华台休息呢,她还不知你回来了,我想你奔波劳苦,今日别急着去请安,好生休息一夜,明日再见也是一样。”
      杨炎幼清点点头;“全听兄长安排。”
      “前几日撒拉勒那边的郡被霜勒人突袭,淑清带兵奔赴战场,刚刚还收到她的回信,说遭遇了几场,势均力敌,哎……记得尹寿王过寿吗,那时候我就说,霜勒那边的死一般寂静,肯定有阴谋,现在看来,果然……”
      “他们在干什么?”蝉予追问。
      “我们也是前不久才得知,共主吉偈央木统一了霜勒五十九部……自封为王,”杨炎成顷叹口气;“现在他们团结一心,号称自己是赛姆提王国,意思就是……笼罩天地的鹏,而咱们呢,犀天子只知道玩,阵候侵吞荔国,都还他娘在内斗!四分五裂……如何跟他们抗衡!”
      蝉予听的心惊,他久居常州,日子富贵安逸,头一次知道边疆局势如此动荡,危机四伏。
      “还说我呢?”杨炎幼清生意哑哑的问杨炎成顷,后者一愣,随后露出个苦涩的笑容;“登极大典还没有,都是自家兄弟,就不改口了。”
      “父王百年,你是太子,自然成为炎侯,以后我们就是君臣有别了,”说罢,兄弟二人一齐叹了口气。
      “父王……是什么病?”
      杨炎成顷迟疑着,深吸口气;“中毒。”
      “什么!?”杨炎幼清一抖,僵在当下,蝉予也惊的睁大眼睛,一国之主居然被毒死!?
      “这事没多人知道,只说是积劳成疾……”
      “是谁这么大胆!人可抓住了吗!!”杨炎幼清脸色迅速泛红,又开始流泪。
      蝉予赶紧上前擦拭,被他一把推开。
      “抓住了,是个近侍,”杨炎成顷表情颓废,他早已哭过恨过,现在只剩一片空寂;“廷尉府审了,上上下下斩了数十人,没几个知道的,那近侍骨头硬,到死都没说,不过他身上带着火羽坠饰,是个霜勒人,到底是谁指示下的毒……我心中也有数,其实给你去信的时候父王他就……哎。”
      杨炎幼清崩溃,摇着头,嘴里呜噜呜的,哭的说不清话,他哪想到自己有着降龙伏虎之能,旋乾转坤之功的父王,不是战死沙场,不是寿终正寝,甚至不是抱病而亡,是屈辱的死在了敌人的刺杀中!一代君王终身之憾。
      蝉予抱着他,一下一下抚摸他颤抖的后背,肩膀很快被眼泪浸透,杨炎成顷忍无可忍,用手心拭了把泪。
      庙堂中除了他们三人,还有几个侍从守候,偌大的空间中无一人说话,全都肃穆沉静,只有杨炎幼清凄惨哭声回荡,久久不停。

      后来,是蝉予将哭到乏力的杨炎幼清背出去,坐上马车直奔炎国行宫——望华台,杨炎成顷已经入主,给他们二人安顿了一处大殿歇息。
      这是蝉予第一次在行宫中过夜,进入到望华台,他不免失望,没有赤泉宫宏伟奢华,也没有杨炎府舒适,这行宫名字好听,建筑并不高,墙面柱体长久遭到风沙侵蚀,早已洗尽铅华,满目沧桑,且炎侯之死的谣言已经传开,宫人各个面带忧虑,夜风裹挟哭声,处处浸透着阴郁之气。
      殿内干燥寒冷,点的灯也不是蜡烛,似乎是什么油,烧起来有怪味,皮肤糙黑的宫女寺人将马车上的东西一一安排好,看着屋中被填满,蝉予才感觉没那么空旷凄凉。
      “幼清……累了一路,赶紧睡下吧,”蝉予将狼皮被铺好。
      杨炎幼清的泪已流干,手捧乳酒,有一搭没一搭的吃;“你……铺反了……”
      “啊……?”蝉予一愣。
      “狼毛在外面……”
      蝉予赶紧将被子翻过来,笑道;“头一次见用整张狼皮做的被褥,新奇。”
      杨炎幼清眼睛肿成一线,慢吞吞躺在床榻上,蝉予也瞧不出他闭没闭目,轻手轻脚的帮他脱衣。
      待到全部脱光,他便脱自己的,光溜溜钻入被中,从后面搂住杨炎幼清。
      蝉予身强力健,火炉一般煨着他,慢慢抚平他的创口,怀里的人瘦了,只一揽便入怀中,毫无常州时的气焰与冷傲,孤儿一般需要人照料,让蝉予顿生怜悯,恨不能将他揉进胸膛里。
      炎国之于蝉予完全陌生,陌生到毫无情绪,满城的缟素无法打动他丝毫,憔悴杨炎成顷仅让他讶异,炎侯之死短暂挑起他的波澜,也仅是猎奇心罢了,这些人和事就摆在眼前,可中间隔着厚厚一层冰,总无法触动他。
      只有杨炎幼清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他感到了凄怆。别人的情感蝉予摸不透,总认为掺了假,可杨炎幼清不同,他的真就写在脸上,他生气就是生气,关心就是关心,哭泣了,也是真的心碎了。
      他心碎,蝉予便跟着心碎,心碎过后,仍对他悲伤的事不能共通,只担心他哭坏身体,他哭坏身体,蝉予会心疼死,比外人的生死都要牵动他。
      “幼清……”蝉予用手指梳理杨炎幼清的长发,有些涩手,不如在常州时那样丝滑;“来的路上……我发现从谭国开始,便有人跪拜篝火,住店吃饭时,也见着有带那个羽毛坠饰的人。”
      “嗯……”
      “为什么越往西……这样的人越多?进拉朗的时候没注意,但是进炎国的时候,我也见着几个篝火堆……都从哪来的?他们是不是……都跟下毒的人……有联系?”
      杨炎幼清的声音细如蚊蝇;“应该没有……若是真有,兄长不会放过他们。”
      “我有知觉……越靠近霜勒越危险……咱们千万不能分开,一定要在一起,不知道宫里有没有带这种坠饰的人,有的话咱们也离远点……我记得之前去佐州,咱们碰上割人脖子的男子!就带着这个东西!对了……高骨的相好也带着,他们是不是……都有问题?”
      “不知……”杨炎幼清双眼酸疼,又想起虚尘大师临走时嘱咐的话——离那些带火羽坠饰的人远点。
      哎,如此机敏通透的虚尘大师,也不知身在何处……
      “明日起……你是不是又要禁食了?”蝉予忽然想到尹寿王的葬礼上,身为外家的杨炎幼清生生饿了七日,现在死的是他父亲,那岂不是要饿足两月有余!?
      “我也没心情吃……”杨炎幼清蔫蔫的说,说着说着抽噎几声,似是又要哭。
      蝉予可是怕了他,也不敢劝,慌忙端了乳酒给他喝,希望他多喝点早入睡。杨炎幼清不知其想法,只是借酒消愁,没一小会儿喝光了一壶,他没如愿睡过去,而是在床榻上撒起了酒疯,连哭带嚎的批了嗓子,还卯足劲儿撕被子,闹的狼毛飞满屋,外面宫女想进来服侍,蝉予碍于杨炎幼清没穿衣裳,不敢让他们进,可他自己又按不住,每次抱住他都被挣脱开,还挨了嘴巴子,口中胡言乱语的要杀人,要去找杨炎芳蔼一起杀霜勒人,让蝉予去拿他的明似月,今晚便要赶赴战场!蝉予哪里肯,杨炎幼清就扑进他怀里咬,疼出他一头热汗,可杨炎幼清似是馋了,咬完以后含糊着想吃肉,肚子饿,说着说着又开始哭,这下改喊父亲了,蝉予就差跪下求他了。
      最后还是门外宫女急中生智,又端来乳酒,隔着门送进去,让杨炎幼清喝了个痛快,直接醉死过去。
      蝉予汗流浃背,看着醉的浑身秋海棠一般的杨炎幼清,他止不住的咽口水,可想着明日起,杨炎幼清便要服孝,没体力也没心情,若让他知道自己在这时候趁虚而入……
      蝉予不怕被骂,只怕杨炎幼清生气。
      对着这具玉体垂涎半天,蝉予牙一咬眼一闭,一把将破烂被子盖住他全身,担心他闷到又把脸露出来。
      杨炎幼清今日实在哭得恨了,连睡觉都眉头紧蹙,眼睛肿起,嘴唇爆皮,着实不如往常好看,可蝉予捧着他的脸端详半天,只觉得惹人怜爱,疼在心尖上,遂撅起嘴狠狠亲了几口,亲的杨炎幼清眉头更紧,蝉予才消停,躺在了被子上睡去。
      他没敢进被窝,怕挨着杨炎幼清的身体折磨自己意志,冻着能保持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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