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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Chapter25 ...

  •   “所以那个时候,是什么让你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呢?”

      万紫靠在窗边,一边看着外面稀稀疏疏的路人,一边有一搭没一塔地跟谌恺聊天。

      辞职那天,她挂了盛悦然的电话之后就关机了。
      一个人去了上沅的海滩公园。
      来了这个城市这么久,竟然一次都没有来过这里。想一想,每天都是公司和公寓两点一线,休息日也不过是在家躺一天,很少出门,所以说不管这公司是在小城市,还是坐落在全国的经济中心,看来都一个样儿。

      她坐在石滩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没做,一直待到日落西沉,也不理会广播里的“各位游客请注意,各位游客请注意,请各位游客有序离开海滩公园,请各位游客有序离开海滩公园,谢谢配合”,直至清场完毕她也没有起身。

      ……就此了结吗?
      她清楚地感知自己情绪里的自责、害怕、无力,和危机感、病耻感,紊乱的大脑逼迫着死亡导向的无限趋近。

      她站起来,走向潮声习习的滩涂,脸庞满是泪痕。
      在她正要向这个世界作别之际,看向无尽之水上,波光粼粼的月色,温柔地真叫人心碎。
      她抬眼看向天空。

      好一个“皎皎空中孤月轮”。

      夜幕晴空,万里无声。农历十八,不够完满的月亮赤裸于天地间,仿佛在跟她说:“你看,这个世界就不存在永远的完满这件事啊,有的尽是寂寞。”
      她跌倒在地,掩面嚎哭。

      向海川终于打通了万紫的电话,呼啸的警报声划破夜幕,急救灯光把整个海滩公园照得如同白昼。

      “如果我说,没有死在温润的春潮和完满的月色里,实在有失体面,你会信吗?”
      拿着咖啡的手顿了顿,谌恺扭头,有点担心地看着万紫。
      她垂下头,低低地笑了一声。

      “你把行李寄到我这里,其实也是没有真正下定决心,对吧?”

      好像什么都没有留恋了,又好像有一些被遗忘的挂念,极力拉扯着二十三岁的廖万紫。她最终还是想起了,记忆里的最后一方净土,想去再看一看这个温暖最后的寄存地。

      廖万紫在医院住了三个月。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路边的翠色梧桐树叶在九月末的西南风里簌簌作响,看不出任何福祸的征兆,像生命中无数个平凡的一天一样。

      “谢谢你们这段时间来照顾我,实在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她对盛悦然和谌恺说着,带着歉疚的神情。
      “不麻烦啊,你能好好的就好。”说着,悦然的眼眶又红了。
      万紫搂住她,说:“这又是怎么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了吗?”
      “向叔叔说公司那边暂时走不开,没办法来接你出院,但是给你送了花。”谌学长把一束粉蓝白相间的百合花递给万紫,接着又嘱咐道,“好好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吧,不要太难为自己了。”

      “啊,回家啊……”
      “万紫,我们送你回去吧。”说着盛悦然就要叫车。
      廖万紫拦住了她:“不用不用,我打公交车就能回去,实在是不想麻烦你了,你赶紧回公司吧,不然你这个月考勤又危险了呢。”
      “啊,还真是呢!”
      万紫接着又转过身对谌恺说:“谌学长,谢谢你啊。”

      他微微向她笑了笑,和盛悦然一起目送她搭乘上了329路公交车。

      她靠着公交车最后一排的车窗,盯着窗外发呆。
      回家,我回哪里呢?

      回芝南吗?
      此刻她仿佛又失去了回去的勇气。
      她记得幼时生活里的几许温暖,但是容不得仔细回想。十几年前的凶案,大火,被抛弃,被嘲笑,被孤立,这些灰暗的事件和外婆的笑容交织在一起,回忆像极了一把沾满蜂蜜的短刀,毫无防备地捅进她的心脏。

      万紫的脑中一阵眩晕,她不由得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衣兜里的手机震动,她勉强睁开眼睛,接通了电话:“喂,向叔叔?”
      “搬回来跟我住一阵子吧。你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家里还是和以前一样,你的东西我都留着。我说过,我这辈子,真的就你这么一个孩子。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都会和以前一样的。”

      “各位乘客,车辆进站请注意安全,柏杨站到了,请配合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
      柏杨站下车直往300米,她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在大厦门前正拿着手机打着电话。
      “好。”
      她微微低头,怀中的百合花在阳光的照耀下开得正灿烂。

      廖万紫还是去了继父的家,她曾经住过八年的地方,从三年级一直到高三,直到李冉云去世。回来其实也只是算落脚吧,她觉得自己不像是个有归宿的人。

      因为万紫回来住,向海川还推掉了很多应酬,尽量晚上回来陪她吃晚饭。
      “其实你不用这么惦记着我,我的情况已经平稳了,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万紫一边放下筷子一边对着向叔叔说着。
      他的目光一滞,微微苦笑着说:“你和你妈妈,真的挺像的。”
      “别跟我提她。”
      她起身扯开椅子,径直回了房间。

      向海川在餐厅前陷入了沉默。

      当年的李冉云,是芝山一中的才女,才十六七岁就已经是很多绘画大奖赛的冠军了。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同班男同学,学习成绩平平,身高长相平平,永远坐在班里的角落里无人在意。在这个男生黯淡的少年时代,她就是唯一的光亮,哪怕是路过他的座位,哪怕只是一句转告老师的话,这样闪闪发光的心海波澜,就足够陪伴他度过苦闷的高中三年。

      我会好好努力,考上一个好大学,挣得一个好前程,才能……没有那么胆怯地站在你身边,目光不再闪躲地好好说几句话啊。又或许,有异想天开实现的那一天,能和你并肩……
      少年把这颗种子深埋在了心底,等待着它发芽开花的那一天。

      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
      当他还陷在上沅创业节节败退的困境之中时,就听得李冉云结婚的消息。

      他没有去参加婚礼。
      如果你能过得幸福,那么去不去都无所谓了,她的青春记忆里反正从来就没有过这么个人。

      后来,他看到了同学们发布在网络平台上的照片,这么些年不见,李冉云更漂亮了。她身穿婚纱的模样真漂亮,他这样想着,把照片洗出来夹在钱包里,一直揣在身上。

      后来他不顾周围人的反对,不愿再错过她。
      哪怕那个时候她的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了,哪怕她还拖带着一个小女儿,哪怕没有嫁妆没有婚礼,哪怕她不会再生孩子了。

      她的婚纱从来就没有为他穿过,但在他的心里,李冉云是他这一生永远的爱恋。

      他看着二十三岁的廖万紫,觉得她的眉眼像极了她的母亲,性格脾气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让他很轻易地回忆起当年阳光下笑得比任何一朵花都灿烂的笑脸,自然也会想起那个她被抑郁症折磨的日日夜夜。

      “我只是希望你,不会和她一样吃苦头。”他喃喃道,声音轻飘飘得无人在意。

      在向海川那里住了一段时间之后,万紫提出来要出去待一段时间,说是再不出去,说不定就在哪天和社会脱节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向叔叔原本还是有些不放心她,就说找人陪她一起出去。
      “不用啦,我会和你联系的。”她摇了摇手里的手机,那是向海川刚给她买的新手机。

      向海川原本还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那是她的人生,他始终是无权干预的,只能在自己有能力的范围内,护一时是一时。

      “我的药吃完了。”靠着窗户的廖万紫突然说了一句。
      空荡荡的餐厅里只剩下谌恺和她两个人,谌学长愣了一下,说:“那——”

      “这个病在我出院之后还有半年的观察期,但是我想了想在芝南的这段时间……那种情绪的波动还是我无法抗衡的。成光说得对,我自己的心结打不开,无论是大城市还是小镇子,都会永远封闭下去,我不想勉强自己了。”万紫苦笑了一下,看向谌恺说,“我还是回上沅吧,回去就办住院手续。”
      接着她又说:“谌学长,我知道这么多年向叔叔一直在支持着你的创业事业,不然 MARAKI不会在几次摇摇欲坠的经济危机之中逃出来,他想让你能帮忙的时候,帮我一把,对吧?”
      其实就算万紫没有在过年时的那通电话里告诉向叔叔她的身处地点,他也早就知道了。在万紫住院后,向海川找到了盛悦然和谌恺,跟他们表示了自己的感谢,而且还帮助了他俩很多的忙,包括盛悦然的住房和谌恺的店铺危机问题。

      “叔叔,您真的不用这样。”
      “不,这是我愿意帮你的,没有你们当时帮忙,或许我就见不到万紫这孩子了。你这个店继续开着,如果不嫌麻烦的话……她现在在芝南,偶尔帮我关照一下就好。”

      “那还用您说吗,这是自然的。但是……”
      “你有什么疑问吗?”
      “据我所知,万紫应该不是您的亲生女儿吧?为什么您——”

      “是啊。”这个在商业场上打拼多年的中年男子,此刻却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是她对我来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个亲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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