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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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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钰感觉浑身灼热得难受,像是燃着火焰的毒蛇在他身上蜿蜒爬过。那剧烈的热痛感似乎要烫破那包裹着他身体的皮肤,他想发出不太舒服的嘤咛声,然而喉咙处的干热似乎更甚。
他咽了咽唾沫,那种感觉就像往通红的铁板上滴水那般嘶嘶冒着热气。
清凉的液体不知从何处涌来,一丝丝驱散着炙烤他的灼热。像是炎炎夏日莫名地起了风,带走了全身的不适,留给他从体表到神经都愉悦至极的舒适。
他贪婪地汲取着那清水,随着那蒸笼般的热气渐渐散去,他的意识渐渐回到了他的躯体。
柔亮的白光闪烁着,灰白的天花板,嘈杂的人声逐渐具象。祁钰如蝶翼的睫毛轻颤,终于是慢慢张开,露出了清亮的茶色眸子。
“你醒啦。”申寻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他侧了侧头,看见申寻正坐在他床边,眼如弯月,一身干净的白T配上他那过于好看的脸,祁钰以为在医院里看见了濒死之人得到解脱时的神迹。
看见祁钰不说话,申寻只当他还是不太舒服:“你已经睡了一整个下午了,现在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吗?”
他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了窗外,昏黑的天幕高悬,远处是缀着星星点点灯光的高楼。他是中午时分送到这里来的,没想到真的已经睡了这么久了。
“睡醒了就起来吃点东西吧,”申寻说,“医生说你没什么大事,等输完液就可以回去了。”
说罢,申寻便帮忙摇起了祁钰的床,又贴心地拿枕头帮他垫在后背处。他看着为自己关怀备至的申寻,他终于是开口了:“你其实不必这么照顾我。”
“什么?”申寻刚刚坐下,正要将床头的粥递给祁钰,却被他这句话说得一愣
。
“你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不是吗?”祁钰直直望向申寻的双眼,似乎看到了他身体之内的灵魂,“倘若你不喜欢,那些不必要的客套无需对我做。”
很早之前,祁钰就说过申寻和他认识的那些有钱人都不一样。他不似普通有钱人张扬,又不似害怕露富而故作姿态的富二代。简单来说,申寻其实是一个不会将自己真实情绪外露的人。
他对一切外界事物都不在乎,所以他不刻意炫耀或是掩藏自己的财力,也不会当初自己差点在寝室里饿昏倒才惊觉自己好像一整天没有吃饭,除了申寻他自己的世界之外,他其实对所有一切并不上心。
但是申寻又是一个很有礼貌的人,他将社交规则学得很好,所以他温柔、谦和还有些善良。
但是他待人那般有礼仅仅是因为他很遵守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法则而已。所以,好像很少人看见申寻此人淡漠的本性。
申寻依旧是那般谦和:“你觉得我照顾你是因为客套?”
这语气不带一点诘问,也不见一丝不满,甚至有点类似于嘘寒问暖。
祁钰摇摇头:“不是。你照顾我是因为我是你的室友,外加我们关系好像比旁人要亲近一些,照人际交往的常理来说你应该要照顾我,所以你才这么做了。”
申寻愣了愣,而后垂眸轻笑,片刻后他才抬眼看向祁钰:“那你觉得我对明宇、林一深是什么感情呢,也是因为人际交往的常理?”
“也不是,”祁钰不再看他,只是躺回了靠枕之上,他望着天花板出神,“你和明宇他们关系比常人更加亲近一些,是因为他们对你也很好。他们主动向你靠近了,才让他们对你来说有了一些特殊的意义。”
倘若不是明宇和林一深那般主动热心的话,祁钰想等整个大学四年结束他们对申寻来说也和陌生人无二。
良久,祁钰又低声开口,那声音低得好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申寻,你好像把你和所有人都分隔开了。”
祁钰不知道申寻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申寻把自己封闭在了自己的世界,他不想让人走入属于他的世界,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能感觉到申寻本质疏离。
申寻从始至终的温柔还有有了片刻凝滞,他看着病床上祁钰。那人脸上的红疹还不曾完整褪去,像是染了红血的羊脂玉。他也没想到居然有人能看到外表之下的自己。
“那你呢?”申寻问,“你不也是本质拒绝与别人相处吗?”
祁钰却只是揉了揉眉心,说:“你知道的,我们俩不一样。”
申寻沉默片刻,确实他们两人不一样。申寻想祁钰这人像是北极的冰原,寒冷、遥远,让不少人望而却步。但是,只要肯顶得住他的冷漠,其实是可以靠近他的。而他应该是天上的月亮,他明亮、柔和好像触手可及,但是当你想要真正靠近他的时候却发现原来他隔着难以企及的距离,他拒绝人的靠近。
冰原,月亮?申寻好像被自己内心的比喻给逗笑了,但他又觉得确实很形象。月亮的确很难以靠近,而且等靠近了之后才会发现他是那般的丑陋。
“噗嗤,”申寻笑出了声,祁钰应声回头,似乎有些不解。
申寻摇了摇头,敛住了笑说:“那你是想要我就把你丢在这里不管?”
祁钰静静地看着他,说:“我是说,在我面前做你自己就好。不用温柔、不用热心礼貌,你知道的,我也不需要别人这样对我。”
闻言,申寻垂下了眼,浓密的睫毛让祁钰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他只听见申寻极低的声音:“可是,我现在好像也不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了。”
他抬眼,给了祁钰一个极明媚的笑,说的话却是有些让人心中狠狠一坠:“面具戴久了好像就和皮肉长在一起了。”
看着他的那副模样,祁钰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却最后将未出口的话语化作胸腔的一口气,轻轻呼了出去。
时间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在时间的雕琢下伪装这东西久了之后就让人有些分不清真假了,它会让人怀疑那些原本为真的东西是否真实存在过,还是只是一个幻影。
又或者真真假假长成了一体,到最后也成为真实的一部分了。
原本的申寻是怎么样的,又或者说习惯了温柔有礼的申寻为何不能就是他?
两人沉默了许久,双方都好像往对方跨了一步却发现进入了更加混乱的世界,他们混沌、迷惑,找不出答案,最后又默契地退回自己的世界,不再过问对方。反正,他们只是关系稍微密切的室友关系而已。
祁钰不需要别人出于礼貌地对他好,而申寻习惯了以友好来掩藏真实的行事风格。两人都是适应不了对方的原则,最好的方法就是保持原状。
申寻打开了粥的盖子,用手心感受了下温度:“快把粥喝了吧,再放的话就要凉了。”
祁钰伸手接过了那碗粥:“林一深和明宇他们呢?”
“今天他们本来就是要回家的,行李都收拾好了。所以我就叫他们俩先回去了。”
放寒假这个长假,大家都得回家,只有申寻还留在这里了。
“你之后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呢?”申寻问。
“还不着急,寒假的时候正好是家教需求最多的时候,我估计得等快过年了才能回家。”祁钰咽下口中的白粥,“那你呢?”
“我?”申寻笑笑,“我爸妈都在国外,平日里忙得不见影儿。外国过的是圣诞,真到过年那几天他们还是不见人,所以我就干脆也留校了。”
“过年也在学校?”
申寻点了点头,而后仰着脖子,开玩笑似的说:“还是得羡慕你们又有人陪着过年啊,我都好久不知道年夜饭是什么滋味了。”
祁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开口:“与其吃年夜饭,我倒宁愿当个富二代。”
申寻一愣,看向祁钰。谁料祁钰依旧木着个脸说:“等你打一回工,你就知道年夜饭跟富二代这个身份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申寻终于是笑出了声,他说:“能得您祁钰的羡慕一回也是不容易,倒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祁钰手枕在脑后,没再说话。细长的胳膊像是精心雕琢的白玉,白嫩修长,肌肉的线条极为流畅优美。申寻的眼神在他的身上逡巡一圈,发现祁钰的身形真是有些清瘦。
其实祁钰比他小很多岁,因为他中途休学过两年外加祁钰上学早的原因,他足足比祁钰大了四岁。按他的岁数来说今年应该毕业参加工作,然而他现在却和祁钰这个刚满18岁的人当了室友。
然而,祁钰却活得比他艰苦得多。这般年纪本来该恣意洒脱的,可他却早早扛起了家庭的担子,整个人瘦削单薄。假如他的人生交换到祁钰身上的话,祁钰想比一定比他活得精彩多了。
他并不了解祁钰的家庭,他也从来没有多嘴问过。他只是想,如果他处在祁钰的那一方说不定已经被祁钰不曾对他们吐露过的困难给压垮了。
申寻似乎被触及到了一些他不愿意想起的记忆,他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他突然发现原来每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原来是句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