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性恶劣》韭拾

4、第 4 章

　　申寻坐在车后座，他靠着窗一言不发，像是在认真听着明宇两人的谈话，但是又莫名给人一种沉寂感，只不过那沉寂被明宇和林一深的热情似火掩藏了起来。

　　风漏进了车窗，申寻的额角被碎发拍得有些微微刺痛，他伸出手捋了捋头发，眼神不经意扫过正在专心开车的祁钰身上便停了下来。

　　眉目疏朗，清俊冷淡，祁钰还是如他记忆中的样子，只不过毕业之后已经有几年的光景，而人终究还是会变化的。在大学里面他和祁钰认识的时候他才18岁，虽然几分沉郁，不过毕竟年岁不大，叫人看了倒越发有了叫人怜惜之情。现在申寻和他再见时突然发现祁钰已经褪去了身上的少年气息，变得愈发沉稳安静。

　　可申寻明显感觉到，现在的祁钰比当初那个沉郁的他已经更加拒人于千里之外了。他心中微叹，也不知这几年的时光是磨平了他的锐角还是把他的锐角打磨得更加锋利了。

　　是待人有方却从不交心更冷漠，还是冷淡生疏更冷漠，谁也辩不明白。

　　心中想着事情，申寻便一时忘记了收回自己的目光，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祁钰不知什么时候也通过车的后视镜看着他。

　　申寻心中骤然乱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却在祁钰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讥笑时，如冰覆身，顿时没了动作。

　　等他想要细究时，祁钰早已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视线盯着前方，申寻也有些恍惚，仿佛刚才祁钰的讥笑只是对他莫名追忆过去的讥笑。毕竟他变成现在这样好像是和自己脱不了关系，现在自己却又追忆过去，倒有些惺惺作态了。

　　四人挤在一辆车内，就算只有明宇和林一深两个人聊着也好像热闹得不行。车窗外的景色连接成线，从申寻的眼前快速闪过，耳畔的话语渐渐消弭，申寻的神思逐渐远去，随着窗外飞逝而过的风景又渐渐回到了他们俩初进大学的日子。

　　刚入大学时申寻来得比较晚，等他走进他们寝室的时候明宇和林一深已经早早地在宿舍内收拾好了。看见他进来之后两人十分热络地和他打招呼，还没等申寻反应过来呢，林一深便自来熟地上手帮他提行李，那时的他刚刚从一段阴郁的时光中脱身，习惯了自己相处的申寻面对这两个过分热情的室友时有些手足无措。

　　两人殷勤地带他去到他的床位，等他走到寝室的正中央时他这才发现他们寝室里面还有一个人，那人仿若没有听见寝室里面进来人似的，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捧着一本书正读着。

　　大学报道的时候正是九月，彼时天气还是有些闷热，寝室里面开了风扇却还是有些燥热烦闷，那人却丝毫不觉，修长的手指时不时地翻动着书，除此之外连别的动作都未曾有。就像是蒸笼里放进了一块冰，让人不禁多了几丝清爽。

　　申寻不得不承认，这人长得真是极好看的。不过他虽然是弯的，倒也没有肤浅地因为长相生出别的心思。

　　明宇注意到了申寻的眼光，他主动向申寻介绍了起来。他说那人的名字叫祁钰，他的床位就在申寻的对面。申寻点点头，记下了他的名字，那时祁钰的名字和寝室里其他两人的名字都没有太大的差别，都不过是他的室友罢了。

　　不过连申寻都自己都没想到，自己和初见时这般冷淡的人会产生如此多的瓜葛，以至于自己最后只能狼狈逃走。

　　“申寻，我们到了。”明宇的声音将申寻拉回现实，他这才从自己的回忆里抽身。

　　申寻给自己的走神道了歉，正要推开车门下车，却在看见车窗外的景色时突然愣住了。

　　“怎么了？”明宇问。

　　申寻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推开车门下去了，可是心里却是各种思绪杂糅在了一起。他的心跳乱了节奏，巨大的情绪压力让他的呼吸都有些费力。

　　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色，申寻做梦也没想到，祁钰现在住的小区居然是当年他们合租过的地方。

　　“老祁，这就是你住的小区啊？”林一深四处打量着，“看起来也不算什么豪宅啊？”

　　明宇也打量起了这地方，确实，这地方只能算是一个中高档的小区，环境和设施都还不错，不过也的确算不上什么顶级豪宅。

　　林一深满脸嫌弃地看向祁钰：“祁王爷，我可听说去年你的收入已经破亿了，没必要这么节省吧。兄弟我还想沾你的光住住别墅呢。”

　　“你懂什么，”明宇抢先怼起了林一深，“我记得当年咱们家寻寻就好像在就在这里买了房，老祁不是还和他合租过一段时间吗？”

　　闻言，申寻动作有片刻迟滞。

　　林一深面露疑惑，他看向祁钰：“是吗？”

　　祁钰倒是大大方方对上了林一深的眼神：“嗯，以前在这里住过觉得还不错，索性就把房子买在这里了。”

　　“原来是这样啊，”林一深点点头，“那既然我们寻寻和祁王都觉得好，我也就勉为其难地进去看看吧。”

　　四人一起这才一起朝着祁钰的住宅走去，申寻不住地打量四周的景色，然而在他们越走他发现周围的景色愈发熟悉，申寻的心里像是压着块石头，沉得厉害。

　　终于，祁钰带着一行在一栋楼前停了下来，明宇问他：“老祁，你家住几楼啊？”

　　“16楼。”祁钰答道。

　　听到了这个回答，申寻瞳孔骤缩，那些被封存的记忆让他恐惧得想立刻转身逃走。

　　申寻可以确定了，祁钰现在的住所正是他们一起合住过的那间房子。当初，他就是不想回忆起任何与祁钰相关的事，他这才卖了那套房子回了老家。他做梦也没想到，这套房子居然又辗转回到了祁钰的手上。

　　随着电梯的一声叮响，他们终于到了。

　　还是熟悉的那扇门，不过房屋的主人已经几经转折，所有的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门才一打开，明宇和林一深便化身刘姥姥冲到房子里四处乱窜，倒是申寻一直站在门口久久没有迈进去。

　　他扫过屋内的景色，发现里面的陈设和当初他们合住的时候基本没有变化。申寻心中苦笑，当初他可是把房子卖给了别人，人买了房子怎么肯能不把房子装修。现在还能保持原样，必定是房子回到祁钰手上后又变了回去。

　　“还不进去？”平淡得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传入申寻的耳中。

　　申寻摇摇头，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迈入了房内。没走了几步，祁钰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你很害怕再回到这里？”

　　“什么？”申寻转过身，对于他的诘问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祁钰朝他走了一步：“你放心，我买下这里只是因为习惯了而已，我从没想着再和你有什么纠葛。”说罢，他顿了顿，“你不必露出这般恐惧的表情。”

　　祁钰看着申寻，后者在听了他的话之后愣了愣，很明显思考了一下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而后，那人像是终于理解了他的话一般，对他露出了一个浅笑。他说：“嗯，那好。”

　　祁钰很明显感觉到自他们相见之后一直紧绷着的申寻，此刻听了他的话之后终于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这是早在祁钰预料之中的事，可他的手却也还是不自主地紧了紧。

　　人总会对每件事抱有最低的期待，这样一来等事情真不如预料时，也不至于太失望。自他要和申寻相见时，他就设想到了申寻对他的戒备，可他真切地看见申寻和他相处起来如此不适时，他还是压不下心中的情绪。

　　他看见申寻垂下头长长舒了一口气，再抬头看向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那个温良浅笑的申寻，一如他对其他人时候的态度，他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对祁钰说：“那好，我们去找明宇他们吧。”

　　“申寻，”祁钰嘴唇翕动，思考再三他还是问出了他心底的疑问，“我对你的感情对你来说就那么难以忍受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申寻愣了几秒，而后他避开了祁钰直视的眼光，有些无奈地笑笑：“你本身应该是个极度讨厌同性恋的人，对我产生不必要的感情也让你那么痛苦，你又何必这般为难你自己呢？”

　　申寻说完长叹良久。祁钰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在祁钰的原生家庭之中，他的父亲就是一个骗婚的同性恋，因为他父亲的行径，以至于祁钰和他母亲的人生都被蒙上了阴影。按理说他是该极度厌恶同性恋的，且他也确实厌恶同性恋，厌恶到即使他身上留着那人的血他都觉得恶心不已。可谁也没成想到，这般讨厌同性恋的他居然对申寻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祁钰嘴唇微动，正要说些什么，林一深的声音却在此时横插进来。

　　他从祁钰的书房里面探出头来：“你们俩还站在门口还不进来干嘛？”

　　“好的，来了。”申寻这才转过身来对回了林一深的话，又对祁钰说：“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祁钰早已又将自己的那些情感藏到了不知何处，只剩一张不起波澜的脸，对着申寻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