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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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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过得很快。
天蒙蒙亮时,李夕颜被帐篷外喧闹的声响吵醒,她几乎要捂住自己的耳朵,这声响比她听过正阳桥大街最热闹的时候还要吵,脚步声,谈话声,击鼓声,碰撞声,还有其它说不上来的声音围着她嗡嗡转悠。
她拧着眉头坐起来,思绪缓慢回神,又听帐篷外响起李榕的声音。
“夕颜,穿好衣裳,哥哥带你去用早膳了。”
“来了。”
视线在她撩开门帘后变得敞亮,李夕颜第一眼看到白日的木兰猎场,低低地哇了一声。
原以为京郊营区已经足够宽阔,不想在木兰猎场跟前,还只能算是个小巫见大巫的小巫。山峦连绵宛如没有尽头的山水画,天上云雾缭绕又似是仙境,太阳从山涧徐徐升起时,满山的金光闪烁,便是说那山上有仙人居住,她都会信。
往近些是连绵的草场,一眼望不尽的绿意,再是排列整齐的白油布帐篷,木台,彩旗,场面恢弘,各种衣着打扮的人都有,头戴白布巾的,留着大胡腮络的,露着肚皮脚挂银铃铛的,穿绒面小马甲的,甚至还有些金发碧眼的异域人见到李榕,上来问候,说着李夕颜完全听不懂的话,目光又由李榕身上徐徐下移,落在她身上,对上那双蓝蓝的眼睛,尖锐如老鹰,看着就不怀好意,她咻得一下躲到李榕身后的阴影里。
李榕寒暄几句后,把李夕颜领走了。
路上,李夕颜松了口气,问李榕,“他们是谁呀?”
“是哥哥从北面罗刹国带过来的贵客。”
李夕颜唔了一声,“那你们讲的是什么话?”
“洋话。”
“哥哥,你在塞北会经常和罗刹国的人打交道,讲洋话吗?”
“需要的时候会去跟他们打交道,大多数时候还是跟自己的士兵呆在一块儿,讲你听得懂的话。”
谈话间,李榕带她走到木台一张桌席后,与她一块坐下,一边用膳,一边看碎石地上的人排着队伍在射箭。
队伍里居然还有江宸,高高的,如鹤立鸡群,一眼就会注目到;而他后面隔了几人,居然还站着江圣意,比江宸矮少许,稍瘦窄,力气肯定没有江宸大,广袖下食指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像个阴险小人,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
李夕颜低头吃了一口蛋羹,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哥哥,他们在干嘛?”
李榕顺着她视线一瞥,再垂眸答,“在打布靶。每年狩猎比赛开始前,各方人士都会在布靶前射一箭,当作是进场礼,也算是讨个彩头。”
哦......
李夕颜看了一会儿,轻声问,“那我要去打布靶吗?”
“你想去的话,哥哥带你去。”
李夕颜起身时,刚好轮到江宸打布靶,他射出的竹箭势如雷霆,毫无意外打在了布靶中央的红圈上,油布边角还迎风飘动了几下,显得游刃有余,周围自然少不了欢呼声。
江圣意不知是紧张过甚,还是疏于练习,他那一箭,虽说是打在了靶子大圈里,但不到红圈,且箭身有些歪斜,箭术比江宸差了不少,但欢呼声比刚刚还大,什么样的恭维都有,说他文武全才,说他是勤于政务无暇锻炼,还能射出这样的竹箭,已然是天赋异禀。
“这不是自相矛盾么?”李夕颜低头嘀咕道。
李榕轻轻捏了一下李夕颜肩头,李夕颜察觉到自己失言,默默用掌心捂住嘴巴。
心里却还在孜孜不倦的说着:一支竹箭就能看得出天赋异禀啦?明明江宸更厉害,你们都是瞎子。
李夕颜打布靶的成绩也十分不错,在红圈里。
箭艺精进不少,在女子中已是斐然,倒是李夕颜自己不太满意,“我之前练习的时候,能射的更准。”
李榕拍了拍她脑袋,“为了参加围猎比赛还练习了?”
“是呀,张先生说打一赏一,我想拿赏金。”
说谁谁来,李夕颜瞧见张司樾一袭白锦长袍,与身旁气度雍容的红裳女人说了句什么,而后撩袍朝她所处的方向走来。
李榕亦是大步上前,两人如阔别多年的老友再见,相互拥抱了一下。
哎?
李夕颜默默伫在一旁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的确是老友,即使李榕离京北上了,还偶尔写信联系,张司樾前阵子还拖李榕给他带罗刹国冰寒之地的药材给家人调治身体。
李榕用眼神示意李夕颜,她才反应过来,双手作揖,同张司樾行礼。
之后话题便落在了她身上,在太学里有没有认真念书,有没有被欺负。
原来李榕早前就嘱咐张司樾要多照顾李夕颜。
李夕颜有些不好意思,晃了下李榕的手臂,“哥哥,你别再问了。”
李榕笑了一下,又同张司樾谈起了别的事。
几人一路行至高台主宴会举办处。
张司樾的席位在红裳女人旁,李夕颜问了李榕才知道,那是乾朝大名鼎鼎的长公主,长公主年轻时风采卓绝,权力很大,只是这几年身体不好,在府中修养居多。
便是此刻容颜也难掩憔悴之意。
前头主桌空着,陛下尚未到,主桌左边,坐着江宸,江宛白和江瑛三人,李榕的身份要低一些,坐在稍靠后处,李夕颜随着他坐,她看着高台上口字形状的桌台布局,中间特意留了一块空地,底下还铺了扎实的地毯,她侧头戳了戳李榕臂膀,“哥哥,一会儿是有歌舞表演吗?”
“一会儿是摔跤比赛。”
原来地毯之上,是一个众人可以观赏的摔跤场。
“各国的有识有勇之士都能参加,胜者不仅有赏金,也是为国争光。”
李夕颜自然是无缘摔跤比赛,她倒是问李榕,“哥哥一会儿也会上去吗?”
“你想让我上去,我就上去。”李榕掰了一串葡萄进她面前的碟子。
李夕颜目光逐渐落在各桌上结实雄壮的男人上,思考片刻,她坚定的摇头,“还是算了,场上好多人都比哥哥强壮,哥哥硬上只会受伤,你别去,平安最重要。”
李榕:“……”
本来去不去摔跤都无所谓,因为李夕颜的轻视,李榕有了上场的理由。
元丰帝携皇贵妃抵达高台主宴时,满场宾客起身相迎,李夕颜站在人群中,是毫不起眼的一个,需要垫脚在夹缝中去窥探元丰帝尊颜,他近年来身体抱恙,人比记忆里在江瑛百日宴时的模样消瘦不少,明明也才不惑之年,整个人却有一种老态龙钟的陈旧感,一旁的皇贵妃倒是因为盛宠容光焕发,格外显年轻,体态圆润丰盈。
李夕颜很快就看见了跟在他们身后一步距离的江圣意。
二皇子能随皇贵妃坐主桌,太子倒是得屈尊降贵去坐左侧第一张桌席,是何用意昭然若揭。
李夕颜睫毛缓缓垂下,随着众人推回桌席后坐下,耳旁,天元帝在讲举办本次春猎的官话,她有些出神,随手抓了一颗青葡萄入口,齿间咬破葡萄皮时,里头的酸汁儿就迸了出来,她霎时簇起眉梢。
很快,摔跤比赛开始了。
各藩地国家的壮汉摩拳擦掌,但凡有两把刷子的男人都没有缺席这次的摔跤比赛,哪怕只是点到为止的比试,背后却也昭示着家国的面子,没有哪一方想被看轻。
轮到乾朝时,李榕起了身。
李夕颜呆滞了一下,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李榕把手指压在唇上,“嘘”。
李夕颜:“……”
他褪去外裳,露出在塞北保家卫国练出的结实身躯,走上前去,与金发碧眼的罗刹国人比试。
李夕颜怀抱住他的外裳,提心吊胆地看比赛。
摔跤比赛是擂台制,赢家留下,输家离场,一直赢,便一直留,李榕的表现让李夕颜叹为观止,他整整赢了十场,后面体力消耗太多,被一个大胡腮络撂倒在木台上,哪怕木台铺有地毯可以缓冲,李夕颜也听到了骨头的疙瘩响,她先是被吓得阂紧双眼,反应过后,连忙跑出去扶人。
李榕单手撑起身,体面地与大胡腮络颔首,又抬起一边手,轻轻拍了下李夕颜脑袋,“无碍。”
李榕退场退的是极有风度的,显得李夕颜有些紧张过甚了,她小心翼翼地搀着李榕的臂弯,捏了捏他摔倒的地方,好心疼,“哥哥,你刚刚为什么这么拼?”
李榕抚了抚下颌,没回答,为了要个面子,但把手给折了,小姑娘挽着还挺疼,晚点还得偷偷找人接回来。
偏偏这个时候,李夕颜还进一步关切,“你真的没事吧,若是有事,我们得赶紧叫太医过来帮你看看。”
“真的没事,你别担心。”李榕波澜不惊地答道。
摔跤比赛实在太可怕了,李夕颜才坐回桌席,悬着的一颗心随着李榕回来放下,然后又因江宸出来再度悬起。
“……”
男人怎么都这么争强好胜啊……
江宸眼眸黑若深潭,慢条斯理地解开明黄的外裳,随手放在擂台边。
黑色的缎靴缓缓走进地毯铺陈的范围,气度从容,竟是有天子之姿,全场无人敢忽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捏,男人怎么这么争强好胜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