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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恸哭之门 ...

  •   我是被露西摇醒的。这个可怜的小女孩看见我漂浮在河道上,以为我被淹死了,立马丢开自己手上的盆子跳进河里将我拖上来。

      现在,我们二人浑身湿透。她抱着湿漉漉的衣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我也不遑多让。好在距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我还能回去收拾收拾,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你要来我家换身衣服吗?”我问露西。此刻天空还是厚重的深色,丝丝微弱的光穿过每天清晨都会升起的雾气,寒意亦如同这些浓雾一样无孔不入。倘若我在河水里待得再久一些,没有露西捞我上来,我必死无疑。

      因此,我对露西表现得温和了一些。

      不过,面对我的邀请,露西却摇摇头,“我不去啦,”她轻声说道,声音里还有前些日子晚归之后带回来的沙哑的意味,“我要赶紧把衣服洗完,回去帮妈妈照顾弟弟。”说完,她就背对着我低下头开始收拢盆子里散落的衣物。那条褐色的发带被她粗糙地绑在发尾,蔫哒哒地垂着。

      我在她身边站了会,见她似乎真的没有什么要求之后也就赶回家收拾自己。今天是周二,我可不能迟到。

      房子内果然又像之前一样被收拾得干干净净,桌子上还有一碟烤好的吐司。我顾不上这些东西,只是匆忙地换下被污水弄脏的衣物,然后在口袋里翻找起来。

      果然,我找到了昨晚见到的那张病历单。仔细翻看着上面的名字,我始终不敢相信上面提到的病人会是我自己。摸索着单子角落里的签名,或许我应该找个时间与医生谈谈。

      我怎么可能是个精神病人呢?我从桌子上拿出一片吐司,坐在沙发上,觉得现实是如此荒谬。病历单上写着我八岁被确诊,之后一直关在病院里。

      这不可能,没有公司会招一个精神病进去。

      我绝对不可能得病。

      即使是这样想着,怀疑的尖刀已经刺入我的胸膛,鲜血淋漓之下的每一刻都在惴惴不安着。我迫切需要一个完美的答案,一个让我满意与解脱的回答。

      去找老特蕾娅吗?不行,如果她真的愿意告诉我的话,昨天在我发现它的时候我应该就已经听到答案了,但是并没有。特蕾娅将它藏起来了,只在酒醉之后交给我。

      或许我应该找个时间与医生聊聊,毕竟他在病历单上落款,也是当事人之一。

      就这样盘算着,我推开大门。灰色的猫飞快从我面前跑过,留下一串黑色的脚印。我踢了两脚,发现这似乎是沥青。

      最近这附近有地方在装修吗?

      上班的路上,我从摊位上买了一些糖果,想着明天早上带给露西。以往总是在街角拉小提琴的流浪乐手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属于他的那块角落被一个披着几层裹尸布的乞丐占据。街道上满是嘈杂的声音,每个人都行色匆匆与我擦肩而过,奔向不可知的目的地。

      所幸今日的工作并没有什么异常,老奥莱先生甚至十分赏识地拍拍我的肩膀,邀请我在圣诞节那天去参加家宴。对于这样的邀请我当然选择同意——我早就听说过一些风声,老奥莱先生和他的妻子无法生育,他们一直在挑选有前途的孩子,将他们收为养子之后资助这些孩子的事业。

      就像已经死掉的小奥莱先生一样。

      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多月,或许我应该开始考虑当天的穿戴了。希望这个月的工资多一些,让我那天出席时不会显得太过寒酸。

      就在我为薪水发愁的时候,秘书小姐踩着极轻的脚步走到办公桌旁,递给我一张夹在众多文件中的一张平平无奇的小纸。放下后,她冲我神秘地眨眨眼,又像蛇一样飞快地溜走了。

      【尊敬的贝拉·切斯特小姐】

      【海狮与0号牌马戏团诚邀您参加今晚集会,您将会再见昔日故人。】

      【灵媒摩根敬上】

      是了,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我能够与马戏团搭上线并非偶然。公司里早就混进他们的眼睛,如今的秘书小姐就是其中之一。当初我们同为最底层的打工者,就在我快要压抑不住对小奥莱先生的怒火时,她不经意之间透露出只言片语,使我与马戏团开始接触。

      事后,她经由我的介绍,成为公司众多秘书中的一员。再这样的利益互换之下,我可以确保她的忠诚,好吧,一定范围内的忠诚至少得到保证。

      其实回想起来,或许马戏团早就盯上我了。

      我看完这封隐蔽的邀请函之后,就将它塞进我的口袋里。近日城中的氛围愈发奇怪起来,警官们风声鹤唳,显然已经对这些流窜的家伙提足警惕。我的名声如今还深陷小奥莱死亡的泥潭中,与他们公然联系可不是什么好事。

      下班的时间总是来得很快,尤其是像我这样已经可以在公司的事物中喘息的人。与老奥莱先生道别之后,我谨慎地避开其他人的视线,绕进商区高高的建筑群之中。

      这些年老的建筑就像是一个个苟延残喘的游魂,它们阴冷而又坚硬的墙体遮盖住本就式微的太阳,连绵的阴影之下只剩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在此游荡。

      就在夕阳坠入地面的那一刻,我听见隐约的提琴声,断断续续就像是无辜者的哀鸣。医生家中的门关着,几个孩子透过一扇打开的窗户挤挤挨挨地从上往下看着我。

      那天那个打断我与医生对话的小男孩并不在其中。

      我低着头快速走过,于一片夜色中找到马戏团支起的招牌。此时的马戏团内空荡荡地,所有人都披着深色的袍子坐在台下的座位上。我打开帘子进来,这一点微弱的动静却大到惊动所有人。他们苍白着脸,机械地转过头看着我。

      一直之间,我所目及的全是惨白的脸颊,以及他们面上千篇一路地僵硬表情。

      摩根像是等候我多时的样子,带着奇异的笑意递给我同样的衣服。我刚将斗篷披上身,一股奇异的腐烂味带着发酵之后的酒气瞬间笼罩上来。为了掩饰我差点崩溃的表情,我也将脸板成千篇一律的僵硬的样子。

      过了不久,又进来几个人之后,人似乎已经齐了。一个为首带着鱼形面具的人捧着一块奇怪的水晶站了起来,紧接着,所有人都一起站起来。

      他们像是早就约定好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往帐篷外走去。我急忙跟在摩根身后,也走到外面。

      星光混合着乳白色的雾气,在崎岖的水杉林中交织着,混合出一股不似人世的情状。若有若无的腐烂气味却始终挥之不去,在某个瞬间,我甚至认为我踏入亡者的国度。

      周遭的寂静也让人感到格外不安,我甚至可以感受到我的膝盖正在打颤,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抚上我的脖颈,并且在呼吸的瞬间紧紧掐住我的脖子!

      粗重的喘息声开始在森林里不断响起,我身边的一位先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掀开自己的斗篷,开始抓挠自己的脖子。

      “我不干了!”他低声吼着。不算尖锐的指甲在他细嫩的脖颈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可怕的痕迹,他却像是感受不到一样,仍然跪在地上不断动作着。

      不知何时,前进的队伍突然停下了。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他的动作,并且在他的四周围成一个完美的圆形。

      “喂,救救我。”

      “救救我!”

      男人不断求救着,但是他的动作却并非如此。最终,他的指甲划破颈间的皮肤,鲜红色的皮肉不断外翻着,暗红色的鲜血顺着指缝不断往下流。

      他的声音只剩下气音了。

      随着大股鲜血涌出,一个沉默的巨大身影自队伍末尾出现。它同样带着一副鱼头面具,只不过那道面具被倒地男人的鲜血触碰之后,出现一个烟斗状的花纹。

      男人的尸体被那个巨大的斗篷人捡走了,就像是收割后的葡萄一样,随意丢进一个大号木桶里。

      我站在摩根身边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心却逐渐坠入谷底。

      我认出方才死掉的男人了——最近几年出名的烟草大亨。

      这样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引发如何的骚动,大家仍然沉默地走着,直到弧月升上天空,带来冰冷的白色月光。

      此时,一切都变得不再正常起来。明明是寒冷的冬夜,我却仿佛看见一轮巨大的太阳,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地面,所带来的炎热温度让人恨不得将身上厚重的袍子脱掉。

      但是我不敢有所动作,之前男人的事情已经吓坏我了。

      走着走着,脚下枯枝原本干燥的触感变得湿漉漉的,我觉得仿佛有水正在往我的靴子里渗,怪异的蠕动感自脚底升起,呼吸之间充斥着海藻的咸腥。

      紧接着,湖水漫过膝盖、胸膛、肩膀,直到我的鼻翼下方。之前的燥热一扫而空,令人恐怖的寒冷与潮湿浸透我,我的理智岌岌可危,或许下一刻这些水流就将没过鼻翼,我会呛水,甚至淹死!

      我听见死去的老亚瑟的咳嗽声在漆黑的水面上想起,难道我真的在死者的国度吗?

      突然,所有人都停下了。我所感受到的一切也都瞬间消逝。

      没有湖水,没有海藻,老亚瑟的影子也在虚无之中消失殆尽。脚下仍旧是水杉枯枝,林间弥散着乳白色的雾气,弧月的冷光如同刀锋,冷冽地割在每个人的斗篷上。

      我抬起头,只见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视野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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