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今天闭嘴了吗（穿书）》青酒渡

3、第 3 章

　　皇宫中，碎月湖畔，千机阁。

　　千机阁建得精妙，绣闼雕甍堂皇又不失雅致，雕琢精妙的檐牙高高啄起，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建成，整栋阁楼泛着极微弱的莹润光泽。
　　被碎月湖中氤氲着的水雾一笼，远远望去，恍似仙境。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挑着微微颤动着的琴弦，曲调缥缈。

　　沉穆的黑漆矮几上横着一张七弦古琴，这楼阁内并不算绝对的安静，画屏窗槛间说笑赏花的贵女们时不时从花后露出一只眼睛，矜持而又小心翼翼地看向阁内一隅。

　　而视线中心的顾塬安却恍若置身于无人之境，兀自弹奏着。
　　虽然贵女们情不自禁地向顾塬安处看去，可顾塬安周围却甚是空旷，无一人靠近。他独处于那偏僻一角，分明与人潮相距不远，可偏偏却像是有条银河自中心横贯开来。

　　倏尔，一个影子划过了这道银河。

　　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凑到顾塬安身旁嬉皮笑脸道：“要见太子表哥一面可真是不容易，说起来，我可是找了好几次太子表哥呢，若不是圣上办这中秋宴太子表哥你是不是都不肯见我。”

　　顾塬安手上未有停歇，只启唇道：“近来事务繁忙。”

　　那公子哥不在意地一挥手：“哎，知道太子表哥你事忙，我便随口一提罢了，说来，我今日是要恭贺太子表哥的。”
　　说话间，公子哥站直身子，有模有样地拱手鞠了一躬，他笑呵呵道：“太子表哥好福气！那承恩侯的千金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呐，不知拒绝了多少世家的议亲，我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痴恋太子表哥你！”

　　此话一出，附近窥伺的贵女们纷纷落寞了神色。

　　顾塬安犹自抚琴，未有他言。

　　公子哥却也不恼，瞧着是个能说会道的，他仍旧自顾自道：“太子表哥果然是太子表哥，艳福不浅呐!你常年在边疆，这才刚回，与那承恩侯千金根本不曾见过几面，居然就让她芳心暗许了，表弟我可是忒羡慕了。”
　　“殿下您不知表弟我有多可怜，我最近看上了魏丞相的女儿，可那妮子傲得很，我好话说尽她也油盐不进。哎，我可真是受尽这爱情的苦咯。”

　　“太子表哥，你说我可如何是好。”

　　许是仍不见顾塬安抬眸，那公子哥便苦了一张脸故意委屈巴巴地诉苦。果然，顾塬安的手一顿，那轻盈虚飘的曲调霎时止住。

　　他停下了手，似乎思衬了片刻，垂着鸦羽般的长睫认真道：“世子何必多恼，这苦难也算……”

　　“这苦难真不是人受的！”
　　许是在思索的缘故，顾塬安的语速有些慢，突然间，一个清亮的女声将他的话拦腰截断。

　　时楚从台阶旁插着的竖屏后出来，强崩着脊背。

　　这阁楼间融融的暖意此刻却让时楚觉得分外灼人。
　　她感觉到自己的脖颈额鬓都蒙上了一层细汗。

　　太子少有露面，世家贵女们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听闻太子在此，便三三两两聚在了这里，此层虽是千机阁顶楼可人却不算少。方才那公子哥和太子说话时，她们便假装游览赏画观花，趁着一个不经意的功夫，悄悄抬头窥上两眼。
　　此刻时楚莫名其妙冒出来，她们的目光自然凝在了时楚身上。

　　那位在顾塬安跟前顽笑的公子哥阴沉了眼眸看向时楚。

　　“林时楚，你干什么？”他语气不善。

　　“不干什么。”虽是心中慌张时楚却依旧强装出镇定的模样，她嗤笑一声看向那人，“怎么？你看着我心虚了？”

　　听得这话，顾允嘉眼神躲闪了一下：“本世子有什么心虚的！”

　　“太子殿下。”时楚却不再与顾允嘉对话，只对顾塬安行了一礼道，“还请殿下勿要怪罪，方才无意听得了殿下与这位……的对话，臣女有感而发，实在也想念叨两句，不知殿下可否应允。”

　　顾允嘉却是不愿，语气恶劣道：“你能有什么话说！太子面前岂是你这等闲杂人士能放肆的？”

　　时楚没有搭理顾允嘉，只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矮身看向脚下的一隅。须臾之后，耳边传来顾塬安那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无妨，你说。”

　　顾塬安的嗓音极温润纯净，是并不低沉的微磁，格外悦耳。

　　时楚如愿得到回复，直身时本想冲顾允嘉挑衅一笑，只是抬眸的瞬间她便有些呆滞住了。

　　不知何时顾塬安的视线从琴上移开，此刻正微微抬头凝视着她。他的眸子黑曜若星辰，同样漆黑的眉极长，眉尾被额前飘逸着的两缕碎发遮得若隐若现。银质缠绕发冠将他的墨发束起，一身月白色镶青边广袖长袍宽广有余，愈发给他增添了几分脱尘的气质。
　　他的身后是阁楼的雕窗，此时此刻，正映着碎月湖的凌凌波光。瞧着那张面容，时楚恍惚中感觉，那粼粼的波光不是映在湖中，而是映在顾塬安的身上。

　　直到身后隐隐传来贵女们的窃语声时楚方才回过神来。

　　她扯着嘴角对顾塬安笑道：“不瞒殿下，臣女之感是想到了一位朋友。”

　　“臣女这个朋友，她有个青梅竹马，本以为是两小无嫌猜的美好姻缘，结果却一朝被弃苦不堪言。后来啊她失魂落魄的时候又遇到了一个人，这次她以为是良人天降，却孰料那所谓良人对她只有利用欺诈，甚至将她的痛苦当做笑柄讲与他人！”

　　时楚说话的语气放得极慢，面上刻意流落出不屑的神色，她一边说一边暗自观察顾塬安的神色。瞧他微微颔首若有所思，时楚便知有了成效。
　　她适时收尾：“您瞧瞧，臣女这个朋友惨不惨？殿下您说，这‘爱情的苦’呐，到底是不是人受的？”

　　大概是时楚的眼神太过渴求，顾塬安在片刻的微怔后眸光闪动了几下：“如此这般……倒确实有几分可怜。”

　　成功收尾，时楚心中郁着的那口气可算疏了大半。

　　只是聚在她身上的那些视线实在让她不甚舒适。

　　此处的贵女公子都是以一种怪异的眼光打量着她，有嘲讽，有怜悯，有揶揄……反正都不算啥好的！

　　顾允嘉浓眉大眼，本应是阳光正气的长相，可此刻却咬牙切齿极凶狠地瞪着时楚：“林二小姐可真是阴魂不散啊。”

　　“还请慎言！”时楚坦然道，“天子脚下何来阴魂？”

　　“更何况——太子殿下不是认可了臣女之言吗？”时楚望向顾塬安的眼睛，“殿下，你说若是一个人能遂心如愿不受这些苦楚，是不是很幸福？”

　　还没等顾塬安回答，顾允嘉便怒气冲冲几步跨到时楚的身边：“太子表哥，是表弟的不是，待表弟去处理一下私事。”

　　千机阁的拐角处，顾允嘉怒目圆睁，而时楚尤自朝顾塬安的方向看去，此刻顾允嘉一走，顾塬安的身边又空阔了起来，时楚相信应该也不会再有等闲之辈上前与顾塬安搭话。

　　如此便好。

　　时楚本也猜不到顾塬安究竟说了什么才导致上一轮游戏落成那样的结尾，但既然他开口会出错不如就别让他开口说话了。

　　不开口，便不会错。

　　想到这里，时楚的心情也舒缓了不少，唇角不由自主地微扬了上去。

　　这一扬落到了顾允嘉的眼中，原本满眼怒气的他有些微愣，旋即还是嗤笑一声恍悟般：“你就这样想引起我的注意。”

　　时楚：“……”忘了还有他了。

　　然而顾允嘉已经自顾自道：“本世子当时也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与你现在没什么瓜葛，你别上赶着到太子表哥面前告状申冤，你以为太子表哥会给你做主吗？做梦。”

　　在原主的记忆里，顾允嘉占据了重要的一角。

　　那时女主回府，原主成了京中人人唾弃的存在，等着看她何时灰溜溜被赶出宣德侯府，后来，林娴容当众宣告林时楚是自己的妹妹，言原主永远是宣德侯府的人，看热闹的人便又转而津津乐道于林娴容的善良以及……原主的不要脸。

　　原主心酸落寞之下性格也逐渐极端，而她所做的点点滴滴又都成了京中贵族的笑柄，甚至之前交好的朋友和自小定下婚约的竹马都因此与原主断了来往。

　　唯有一人例外。

　　那人自是顾允嘉。

　　顾允嘉在京中素有风流名声，在真假千金事件之前与原主是毫无交集，可偏偏在此事后他对原主却多有维护，与一众墙头草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也让原主逐渐芳心暗许。

　　最后，原主惴惴不安终于向顾允嘉表明了心意，她当时只想着让他知道，知道就好了，结果如何不重要。

　　虽是这样，原主吐露完心声后还是紧张地闭上了眼。

　　然后，她听到了嚣张至极的讥笑声。

　　顾允嘉笑得直不起腰，树木丛中钻出好些个人来，全都是与顾允嘉交好的官宦子弟。

　　“哈哈哈哈哈这斑鸠居然真的告白了，允嘉啊，她喜欢你啊！感觉怎么样？”

　　顾允嘉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原主僵在原地说话都有些哆嗦：“你……你这是干什么？”

　　“傻子！居然还看不出来！”

　　“当然是好玩啊！不然干什么？”

　　原主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她强忍着哭腔：“不是这样的，你不会这样。当时、当时别人骂我，你还帮我，你帮我赶走唱那些歌的小孩，你还安慰我，你还……”

　　“哈哈哈哈蠢货，当然是为了演得真一点啊！”

　　碎月湖的风吹入，微冷。

　　“蠢货！你听到我说话没！”

　　“别指望太子表哥啥的，我们都两清了，懂？”

　　顾允嘉心中有些烦躁：“都多久了你还惦记着那些事，不过是开心一下怎么了，你又没少块肉。本世子是帅了一些，但你这样念念不忘也不成啊，这样吧，回头我给你介绍几个，你就别来纠缠我行不？”

　　时楚定定看着他：“你谁啊？”

　　顾允嘉正说得起劲，却见时楚面部表情：“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平庸的路人我都不记得。”

　　顾允嘉生平最恨“平庸”二字，他看向顾塬安的方向，难得地没有暴跳如雷：“你装啥呢，刚刚还深闺怨妇哭唧唧向太子表哥告状，我给你说……”

　　“你说什么？”时楚真诚地望着他的眼睛，“不好意思，我真的记不得你，我刚刚只是想给太子殿下讲个故事。”

　　“你！”
　　“世子。”

　　顾允嘉的性子素来嚣张，今日被时楚多番打岔已是强忍，此时又见时楚这般装傻充愣，他只感觉怒火冲上脑门，上手便要捉时楚的衣襟。

　　顾塬安不知何时收琴起身，离开了那角落。听见顾塬安的声音，两人齐齐望了过去，顾允嘉的手还停留在距时楚衣襟不到一寸的位置，他发觉顾塬安盯着自己伸出的双手，尴尬笑了两声。

　　他两手合拳，对着空气打了个招式：“太子表哥，这是我新练的拳法，你要不要指点一二？”

　　顾允嘉笑嘻嘻道：“让表哥见笑了，表哥你看，我这套拳法厉不厉害？可以让我入军营了不？”

　　对于顾允嘉的请求顾塬安不置可否，直到顾允嘉讷讷收回了手，顾塬安方才淡淡道：“宫宴将开，你且去找找赵王叔，切勿让他再烂醉不醒了。”

　　目送顾允嘉的背影淡去的同时时楚也在心中思量着对策。

　　当务之急是少让顾塬安和旁人说话，然后再由自己竭力引导他说出正面祝福。

　　似乎还是有些难度的……

　　时楚微蹙眉头看向顾塬安。

　　湖中的凉风刮入这楼阁之中，带得顾塬安宽大的袖袍随风飘逸。

　　“林二姑娘。”
　　时楚本身便不算矮，但顾塬安还是比时楚高出半个头，可能是时楚仍旧全面戒备的缘故，此时只感觉顾塬安的声音带着几丝缥缈感，仿佛从天外传来，分外不真实。

　　时楚环顾四周，提防着他人的接近。

　　她方才思衬了一下，觉得顾塬安或许需要一个良好的氛围，在这氛围之下再引导其说出祝福之言效果可能更佳。

　　顾塬安微垂眼睫看向时楚，在心中替她叹息了一声。

　　这女子倒甚是可怜。

　　方才顾允嘉一走，她便痴痴望向顾允嘉的背影，然后又皱着眉头望向他，似乎是在怨怪他支走顾允嘉，让她无法与顾允嘉相处，此刻又是心神不宁左顾右盼，想来应是在思念心中人。

　　时楚敏锐窥见有几个人偷望着太子整顿了衣裳，像是要朝这边走来。

　　“其实不必挂怀。”
　　顾塬安终究还是再次开口，就算她此刻在怨怪他也无妨，这女子本就是个可怜人，悲郁之下可莫做了傻事才好。

　　近了！那些人更近了！不行，一定要拦住，好不容易赶走一个顾允嘉，可不能让那些人再挑起话头，机不可失啊，得把握住这次和顾塬安呆在一起的机会!

　　“苦难也算阅历一桩。”

　　时楚已经开始想着岔开话题引走旁人的方法，毕竟现在只能这样，避免一切话头，然后再慢慢引导顾塬安，总会有办法的……

　　“这也未必不是好事，若有可能，孤也愿意尝一下那爱情的苦……”

　　只要别人不和他说……等等！
　　我听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