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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倾城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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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的天此时还是灰蒙蒙的,不远处有打更人敲打着锣鼓渐渐走远。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不见丝毫变小的趋势,远处山脉蜿蜒,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倒将原本暗沉的天色映得雪亮了些。
寅时已到,街道上的人还很少,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正在卖早饭的摊贩。
未茶抬头看了眼暗沉的天空,将手缓缓伸出屋檐外,立刻便有一丝凉意在掌心蔓延开。
这雪下得可真大啊。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裹紧了身上不算厚实的衣服,咬了咬下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铜板,盯着看了半晌,狠狠心跑到包子铺前买了两个包子。
啃着包子一路顺着扬州街道走着,她心里有些不舍,明天她就要和师兄一起回丐帮了,这三千繁华世界,她还没有好好看过玩过呢。
没想到仅仅一个晚上雪就下得这样大,真是好看的紧,丐帮还从未下过雪呢。
她扬了眉,一深一浅的在雪地里走着,耳边只听见鞋子踩在雪地上留下的“沙沙”声。
突然,空气中传来极不协调的咳嗽声,她一怔,停下了脚步,凝声听了听,这声音很微弱,且好似故意压抑着,倘或不是她听力极佳恐怕也会忽略。
听起来,倒好像是受伤了……未茶心下游移不定,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向声源处走去。
她不禁有些鄙视自己,俗语说得好,好奇心害死猫啊,可她就是忍不住,索性心一横,小心地拨开层层枯叶,待看清了眼前景象,她不禁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面前的雪地上,有一个满头银发,五官精致不似凡人的少年静静地躺着,双眸轻阖,薄唇紧抿,脸色很苍白。
她有些惊叹,这人不会是天上掉下的神仙吧。
轻微的咳嗽声将她从遐想中唤回,这才注意到这人的胸口上有血迹晕染开来,连忙蹲下来推推他的手询问道:“你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段弈恍惚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强睁开眼,却只看见一团模糊的身影,眼前一黑,登时便昏睡过去。
未茶有些苦恼地看着已经晕过去的人,想了想,还是吃力的将他扶起,踉踉跄跄地往附近的一处破庙走去。
简单地处理了伤口,她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银发如雪的少年,虽然头发颜色和常人不同,但这张面皮却着实生得好。
正恍神间,段弈却醒了过来,未茶眨巴眨巴眼,神色欣喜道:“你醒了!”
段弈凝神看着这个穿着破旧衣服的小姑娘:“你是谁?”
她腼腆地笑了笑:“我叫未茶,你可以叫我小茶,你受伤了,我……我没有钱给你请大夫……”说到后面脸色有些微红,不停地用手揉着衣角。
看着她的小动作,他有些愣怔,抿了抿唇,神色有些古怪:“你不怕我?”
她有些奇怪:“为何要怕?你又不是妖怪。”
段弈怔怔得看着她,半晌,眼里浮出一丝笑意:“嗯,说的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小茶,我是段弈。”
未茶点点头,小心地重复了一遍:“段弈。”
他摸摸她的头,从腰间掏出几两银子递到她手里:“去买些吃的回来吧。”
她睁大眼睛瞧着手里的银两,沉甸甸的:“嗯,那你等着我啊。”
段弈点点头,目送着她消失在视线尽头,眼里闪过一丝讥讽:“藏了这么久,不累吗。”
窗外飞速闪过几个黑影,如鬼魅般瞬间围绕在他周围。
他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无所谓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个轻蔑的笑:“很好,就让我看看,尔等有何能耐。”
未茶接到师兄传来的任务时,扬州正蓝天白云,山明水秀。
她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坐在船尾,长发在空中飞扬,双脚在水里来回荡着,激起一阵阵雪白的浪花。
她不紧不慢地从信鸽上取下信条细细看着。
如今明教和丐帮唐门二门派大战在即,丐帮向纯阳宫求助竟被拒,哼,那帮牛鼻子老道,只会修道,不理凡事,还劝他们不要多事,能忍则忍。
可战火已燃,又岂是说灭就能灭的。
幸好还有蜀中唐门鼎力相助。明教现任大护法实在太过猖獗,手段阴狠毒辣,明明是西域异教,竟想将触手伸向中原,帮中兄弟现今死了好多个,叫众人怎么能忍!
而此时此刻,信条上清楚地写着她的新任务。
她随手将信条撕碎扔到水里,站起身,迎风立在船尾。
西域,有着广袤的大漠与碧蓝如洗的天空。
大漠的美是粗犷的,壮丽的,就连天边的红日在这里都显得比中原热烈了几分。
漠漠黄沙在空中打着卷,狂风在大漠里肆意掠夺,混着粒粒黄沙,刮得人脸颊生疼。
未茶身着胡人服饰,骑着骆驼,行走在大漠中。
她已经在大漠里大半月了,半个月前她来到西域,伪装成一名父母双亡且会点武功的少女,好不容易才博取了途经此处执行任务归来的一名明教将领的同情,混进了明教成为一名低级明教弟子。
如今她正随着将领木多回明教据点,一路走来,她不仅要注意西域人的说话饮食习惯,还要强忍住因水土不服而带来的身体不适之感。
木多见她脸色苍白,皱了皱眉,温声询问:“你没事吧?怎么脸色不太好。”
她闻言勉强抬头开口道:“嗯,有些反胃,我从前和父母在中原住过一段日子,已经很久没有回大漠了,有些不太适应。”
她心思飞快流转,绝对不能让这人察觉出什么,一定要先解释,自圆其说。
好在木多也并未怀疑什么,她心下暗暗松了口气,这任务,还真是不好完成啊。进了明教还要加倍小心才是。
明教。
圣火昭昭,圣光耀耀,恩泽万物,光明之故。
巨大而繁多的火柱矗立在依山而建的明教四周,白色的圆柱上刻着看不懂的浮雕,房屋高大而华丽。
未茶挑挑眉,仔细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她还以为明教建在大漠,应该是十分简陋粗鄙的,没想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里的风景竟也别有一番滋味。
默默在心里记下了来时的路线,方便日后进行计划。
未茶蹲在明教将领木多的庭院里打理花草,心里很是忧愁。
在明教十多天以来,她真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打探消息,片刻也没有懈怠过。
可奈何她位阶太低,能去的地方有限,很多核心机密她根本触碰不到,明教大护法又不现身,她想来个英雄救美拉近距离也不可能。不过她随即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大护法是什么人,大护法是挥挥衣袖就能生杀予夺的人,这样的人武功只可能在她之上,她想英雄救美恐怕也没这个身手。
正当她为此苦恼的时候,木多和一个将领正从门外进来。
木多一脸凝重:“蒙斛,明日大护法设宴,你我还需小心有人混进来才是。”
另一个年轻男子点点头:“我知道。”
她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继续拨弄着花草,心里却咯噔一下,机会来了。
第二日。
阳光明媚,天气正好。
未茶主动帮忙递送茶水瓜果,想着就算没接近明教大护法,能看一眼记住他的样子也好,诚然她对那个从未谋面不知是男是女的明教大护法还有几分好奇。
她心里腹诽着,突然便想起昨儿个她听见一堆人议论明教新上任的大护法,说此人长得异于常人,且武功深不可测,能空手与巨蟒相搏。
手段阴狠毒辣,脾气阴晴不定,在他手里就没有套不出的秘密,就连这大护法之位也是一路踩着累累白骨登上的。
想到这儿,她不禁打了个寒战,脑海里瞬间便浮现出一个高大魁梧,脸色黝黑,双目似鹰般锐利且拥有四只手的怪人形象。
嗯很威猛很凶悍,还是得小心为上。
心里装着事,难免有些分神,等她反应过来,已经不知道走到哪个院子里了,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看着这些四通八达的小径,她有些头疼,居然迷路了,这真是天要亡她。
正踌躇不前的时候,小径旁的芙蕖池里却突然传出一声异响,紧接着一个低沉微哑的声音便传了出来:“谁在外面?”
未茶心里一紧,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碰见什么不该碰的人才好,听这个人的语气貌似不是很愉悦啊。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她连忙端好了瓜果盘子,正准备脚底抹油开溜,不料竟被人一把揪住衣领不得动弹。
“哪里来的一只小猫,吵到我休息还想跑吗?”凉凉的语气响在头顶。
未茶知道自己这下是真的完了,只怕这是哪位护法的院子,有在水池里小寐的古怪习惯。碰巧这是个芙蕖池,碰巧现在是夏天,芙渠开了满池,遮挡视线的效果实在太好,碰巧她一不小心踏进了这个院子,碰巧她压根没发现这还有个人,这一连串的碰巧就造成了她现在这个局面。
如果他真的动怒了,就算把自己杀了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毕竟自己身份低微。
未茶心一凉,连忙惶恐地低着头小心回答道:“奴婢是端送瓜果茶水的,因一不小心走岔了路才到了这里,打扰了大人休息,奴婢罪该万死,请大人就饶了奴婢一回吧。”
做戏自然要做足全套。
说着她就往地上跪下,身子瑟瑟发抖。
“滚。”这声音明显带了怒气与不耐烦。
她像得了大赦般起身便跑,顺带飞快瞟了一眼这还没看到正脸的护法,一看之下却再也跑不动了,傻傻地愣在原地不得动弹。
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眼眶一红,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男子看她突然掉眼泪,愣了一瞬,眼里突然闪过一抹阴鸷:“你想死吗?叫你走还不走!”
她被这么一凶,眼泪掉的更厉害了。她朝着男子的方向走了几步,抬起一张满是泪痕的脸,眼睛睁得大大的执拗地看着对面的人,嘴唇哆嗦着,声音有些颤抖:“段弈哥哥。”
眼前男子气势凌厉,眼神摄人,一头银发似流水瀑布般直泻而下,未做任何装束。
她眼前所见逐渐和多年前的景象重叠,虽然周身气场变化很大,可她看得分明,这一头银发的绝美男子不是段弈还能是谁。
段弈听到这个称呼初愣怔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小茶?”
未茶见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用手使劲捂住了嘴巴,大片水泽自眼眶肆意溢出,顺着脸颊一路留下淡淡的水痕,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找了你好久。”
七年前的扬州,当她返回破庙时已不见他踪影,只看见地上蜿蜒的血迹和打斗留下的痕迹,她慌慌张张地跑遍了整个扬州也没有找到他。
当时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她还以为他死了,这些年来一直很内疚,觉得是自己没有照顾好他。哪里知晓他其实根本没有事,还活得好好的。
未茶有些愤恨地控诉:“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我很担心你,我还以为……以为是我害死了你。”
段弈看着她,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半晌,叹了口气,伸出手帮她把挂在脸上的泪珠擦去,放低了声音解释缘由:“当年我被人追杀,身受重伤,连自保都成问题,你还那么小,我不想牵连你。”
未茶撇撇嘴,都是借口,只怕他是觉得自己是累赘吧,要不是自己这次误打误撞地进了明教,恐怕这辈子都见不着他。
哎等等,这里是明教,那他……
“哎我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被追杀吗?”
“嗯,我本来就是明教中人,后来逃脱了就回来了。”
他神情淡淡看不出任何表情,未茶心里却一顿,如果是这样,那他们算不算是对立方了。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见他抬眼望来,未茶脑子飞快运转,想了想,便寻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有很多原因,不过我现在要去回风院,等以后再告诉你。”
走了两步之后又尴尬地回头:“呃,你知道路怎么走吗?”
……
他没什么表情地问她:“你去那里做什么?”
“啊今天不是大护法的宴会嘛,我送茶水瓜果过去,顺便看看他什么样。”
他点点头,沉吟了一会儿,:“以后你就待在我这里,住西厢房,不必再去端茶送水了。”
“啊?”她有些没反应过来,“可是我还想看看大护法长什么样呢。”
段弈挑眉,伸手捏过她盘子里的一颗葡萄放进嘴里:“哦?为什么?大护法有什么好看的。”
“哦我听人说大护法长得异于常人,且武功深不可测,能空手与巨蟒相搏。嗯十分英勇,他一定是高大魁梧,脸色黝黑,双目似鹰般锐利且拥有四只手。我十分好奇,想去瞧瞧。”
她说得一本正经,段弈却眼角一抽,有些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哦?你是这么认为的?”
她点点头,有些好奇地反问他:“难道不是吗?”
他有些失笑:“等以后带你去见见,我先去宴会,你把东西搬过来吧。这偌大明教,有我护着你,就当是报恩罢。”
“咦,可我看话本子里写的报恩不一般都是应该以身相许什么的。”
他已经迈出去的脚步顿了一下收回,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想我以身相许?”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未茶想解释,方才只是一时嘴快,可话还未说完便被他打断:“我是不会娶妻的。”
她愣了愣,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后顺带解释了一番:“我没什么意思,只是话本看多了才脱口而出。”
说完后便径直走了出去:“我去搬东西。”
她想得很清楚,不管怎样在高级将领边做事总归会比较方便。
这一套动作她做得行云流水干脆利落,完全没再给段弈调侃她的机会。
心里却无端有些空落落的,他说他不会娶妻,是什么意思呢。
沉思了一会儿,再回到芙蕖池时段弈已经不在了。
她稍微收拾了一下,这房间大的出奇。
明教建筑和中原不同,这里的房子基本偏向于圆顶白墙,看起来很高,墙上还有各式各样的彩色壁画和浮雕,地上铺了仙女飞天样式的地毯,房间正中央放了一张很大的床,吊顶的帷帐外围了层层月牙色的帷幔。
她饶有兴致地研究了一下房间的布局,很快便有侍女抱了新的绣了繁色波斯菊的被褥进来帮她换上,还素质良好地询问她的意见:“这帷帐都是刚换上的,不知姑娘满意否?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可以叫奴婢,奴婢名叫阿兰。”
她胡乱地点头:“挺好的,我没什么意见。”
显然是不太习惯别人这么服侍自己,又觉得段弈似乎混得很好,连带着自己也飞上枝头做了一回凤凰。
都收拾好后,她乐呵呵地抱了一坛女儿红往芙蕖池旁的木芙蓉树下搬了张躺椅,一边喝酒一边寻思着接下来的计划。
现在她有了靠山,做事一定方便得多,真是人生何处不意外啊。
段弈回来时,便看见她正对月独饮,脚边还躺了几个酒坛子。
看这情况他有些诧异,他竟不知自己养了个小酒鬼。
未茶显然也看见了他,眼睛亮晶晶地冲他笑:“要不要过来一起喝两坛?”
他缓步踱了过去,扫了一眼地上的酒坛子:“还能喝?”
“当然了。你要不信咱们来比试比试。”
看她端坐地四平八稳,倒真不像喝醉的样子。
他从善如流地在她身边坐下,唤人拿了两个夜光杯和一坛葡萄酒,为她斟上一杯,杯子在黑夜里散出柔和的绿光,映得杯里的葡萄酒晶莹剔透。
未茶啧啧出奇:“你这里果然好东西不少。”
一口气又喝了五六杯,这下是真的连眼神都散了。
眼前的段弈竟一下子变成了五个,难道明教还会分身术!
她爬到段弈腿上坐着,用手捏了捏他的脸,有些委屈地说道:“你是不是又要走了?”
他听了有些啼笑皆非:“这是我的院子,我走哪去?”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好似很不放心地抱着他的一只胳膊:“我找了你很多年,你不许再走了。”
“你喝多了。”他平静地道出事实。
“胡说,我们丐帮弟子怎么可能喝多,我可是千杯不倒。”
说完便觉得头有些晕,一下子就睡了过去。
段弈看着她,眼神一沉,略一思索,将她拎了回去。
隔日。
当未茶醒过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了,宿醉的后果可想而知,头疼欲裂。
她伸了个懒腰,正准备洗漱一番,没想到一开门就看见门口立了两个侍卫。
她愣了愣就想要踏门而出,其中有一人伸手将她拦住:“大护法有令,不得外出。”
“啊?大护法?”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大护法怎么会管到她头上来:“你们是不是搞错了啊?我根本没有见过大护法。”
那侍卫像看怪物一样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大护法亲自吩咐,未茶姑娘不得离开此处。”
大护法亲自吩咐?她心里已经疑惑到了极点,却又不得发作,只好坦白道:“我想洗漱,麻烦给我端点水。”
不过一会儿,阿兰就端了水进来,未茶急忙忙地拉过阿兰询问情况,阿兰却闭口不言。
她也没什么办法,只好焦急地在房里打转。
晌午十分,有人送了丰盛的饭菜过来,宫保鸡丁,清蒸鲈鱼,翡翠虾仁,未茶觉得不能虐待了自个的胃,想了想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吃到一半的时候门却突然开了,她抬眼望去,来人正是段弈。
她开心地一步两蹭过去向他抱怨:“你来了,我和你说,门口有人把守不让我出去,还说是大护法亲自吩咐,可是你说我又不认识大护法,他为什么要关我禁闭。”
段弈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表情平淡:“谁说你不认识大护法。”
“啊?我哪里认识了?”
他看着她没说话。
未茶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她一直以为段弈只是个护法,他也从未和自己说过他的身份。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难道是你?”
他冷笑了一声:“的确是我。但比起这个,我倒想问问,你这个丐帮弟子为何要到明教来。”
未茶闻言不禁瞪大了眼睛:“你……”她本来是想说怎么可能!可是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只好心虚地盯着眼前的清蒸鱼看。
余光却瞥见段弈屈着手指在桌子上一下一下地敲着,她的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
半晌,一根修长的手指挑起了她的下巴,她抬起头,就看见段弈墨黑深沉的双眸,他看着她,嘴角挂着一抹冰冷讽刺的笑:“小茶,你想杀我吗?”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段弈,阴沉得让人害怕。
她急于辩解地说道:“不是的,我不知道你是明教大护法,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我……我虽然是丐帮弟子,也只是进来打探消息,没有想过害人。”
“没有想过害人?”段弈嘲讽地看着她,手指紧捏她的下巴:“如果你把我教的消息传递出去,会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她有些吃痛地皱了眉,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心里却一凉,她早就想过他们会站在对立方,只是没有想到过他会是明教大护法,一时之间有关他的传闻纷纷涌上心头,这下好了,他们何止是对立方,她简直是自掘坟墓。
“对不起。”她垂下眼帘涩然道,除了这句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抱着这样的心思来到这里,他肯定不会再原谅她了吧。
段弈冷笑一声,松开她的下巴:“承蒙多年前救命之恩,我不会杀你,但是从此之后,你也不能离开明教半步。”说罢便拂袖离去。
她手脚冰凉,木然地坐在原地,看着他毫不留恋地摔门而去,心中涌起一片悲哀,顿时泪如雨下。
段弈没有特别限制她的行动,可是她明白,不管她走到哪,身边都一定跟了暗卫。一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后面想通了也就觉得没什么了。
段弈自那天走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只不过闲来无事出来转转就听见有人在嚼舌根:“听说木多护法被大护法罚了鞭刑,此时正在大殿执行呢!”
本来她是乐得听听墙角,可是一听到木多的名字不免一怔,此人她是知晓的,为人端正对段弈也应是很忠心的,怎么如今会被施以鞭刑,难道是……
她心下一沉,情急之下一把抓了一侍女急忙问道:“可知因为什么原因?”
那侍女被吓一跳,呐呐道:“我也不清楚,听说好像是和什么人有关。”
未茶一听不由捏紧了拳头,转身就往大殿跑。
一踏进大殿,她便听到一声闷哼和鞭子抽打皮肤的清脆声响。
木多已经受了很严重的伤,此时已是昏睡之态,她看着皮开肉绽的伤口,脑子一热就扑了上去。
鞭子打在身上她才知道有多痛,背上火辣辣的疼,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硬被她忍住。
她微微抬起头:“大护法,这一切不关木多护法的事,我愿代他受罚。”
哪知段弈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很好,他没去找她,她倒自己送上门来了,真当自己不敢动她!
他盯着她倔强的双眸,顿时怒从中来:“也对,此事皆因你而起。既然你如此为他人着想,本座就成全你。”
话语刚落下,就有鞭子朝她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这执刑之人以为她得罪了大护法,必是一死,这鞭子打下去下足了狠手。
她觉得背上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却死咬着嘴唇没有吭一句,嘴唇被咬破渗出些许鲜血,她突然就感觉喉头一阵甜腥。可触及他冰冷的眼神,她心里清楚的知道他不会救她,自己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却又觉得再也无法承受般意识逐渐涣散。
她想,如果自己真的死在了这里该怎么办,恐怕也不会有人知道吧。
她自嘲地笑了笑,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段弈坐在主座上看见她晕了过去,眼眸闪过一丝沉怒,厉声喝道:“停下。”
又见她满身血污,他皱了皱眉,走下主座朝她而去。一道白光从袖中闪出,执刑之人瞳孔急剧收缩,鲜血从胸腹处喷薄而出,应声倒地。
他抱起未茶往殿外走去,淡淡的声音响在大殿中:“把这里给我处理干净,木多送回去。”
旁边的侍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慌忙跪地:“是。”
再醒来时,未茶呆呆地看着熟悉的房间,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会吧,她在自己的房间里?
她怔愣了好一会儿,还以为这是在做梦,可是背上火辣辣的触感却提醒她这不是梦。段弈的确放过了她,可是这是为什么,他对她明明杀意已起。
未茶在房中休息了一日,段弈没有来过,她也没想过去找他。
夜幕逐渐降临,转眼已过戌时,她呆呆地看着房内的夜明珠,蒙上了被子。
可能是因为受了伤,她比平时困睡很多。
正当她昏昏欲睡的时候,却突然有只温热的手抚过她的脸颊,她心里一惊登时睡意全无,正要惊呼出口,却听得头顶上方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你倒是舍得,这样奋不顾身地救别人,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听了这话未茶心里五味杂陈,段弈,他怎么来了?
她又哪里以为他不敢杀他了,其实她只是抱着必死的心罢了。
她紧紧闭着眼,努力调整自己的呼吸不让他看出异常,要说这装睡,她还是很在行的。
房间安静了一会儿,她仿佛能听见彼此绵长的呼吸,段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呵,其实我也确实舍不得杀你,毕竟这么多年以来,小茶,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认为我不是怪物的人。”
未茶心里一顿,渐渐有些明白了,难怪他会被追杀,难怪他当年问她怕不怕他,原来他在别人眼中,一直是一个异类吗?
这些年来,他一定过得很苦吧,他的声音有些平常没有的苦涩,她有些心疼,她一定很让他失望吧。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却突然感觉段弈的手指牵着她里衣的带子,她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地慌得紧,偏偏又不敢动。
似乎犹豫了会儿,段弈缓缓解开了她的衣带,她因为背部受了伤,所以一直是侧身睡觉,他十分顺利地解开了她的里衣,露出了她光滑的脊背。
未茶此时心里十分纠结,按这种情况发展,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事呢,那她到底要不要出声阻止呢,她其实还挺喜欢段弈,可自己还是伤患啊!
但是很快她便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他解她的衣裳只是单纯地想替她擦药罢了,是她自己想多了。
正暗自懊恼自己思想太不纯洁了,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既然醒了就好好趴着,我给你上药。”
“啊?”她不由自主出了声,顿时脸有些红。
听话地趴在床上,他的指尖抚过她的伤口,伤口处顿时传来冰凉舒适的触感,她逐渐有些昏昏欲睡。
一大早醒来,未茶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背上的伤痕,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果然昨天晚上是在做梦!她就纳闷段弈怎么会对她这么好,自己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兀自感慨了一番,艰难地准备翻个身子,却已有一双手先她一步将她扶好。
“谢谢。”她揉了揉眼睛。
“不用谢。好好躺着吧。”
“哦。”未茶点点头,正要重新躺下,又觉得哪儿不对劲,哎?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她抬眼往旁边看去,就瞧见段弈极为自然地半倚在她旁边,银色长发随意地散了开来,半眯着眼看着她,神情慵懒,应该也是刚醒。
阳光自窗柩缝隙处漏出几缕打在未茶脸上,她条件反射地眯了眼,余光就见他长手一伸将帷幔合紧。
四周一下暗了下来,未茶愣愣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淡漠的脸,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景,眼泪不受控制地就掉了下来。
段弈本以为她要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她醒来第一件事竟然是哭,沉默了一瞬,指腹缓缓擦过她的眼角,有些好笑道:“哭什么?不是替你上药了吗?”
她摇摇头:“对不起,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他听了一怔,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皱了皱眉:“过来。”
未茶听话的挪了挪,他屈着腿侧过身子,微微俯下,眼睛专注地看着她:“有点。”
他看见她眼里满满的歉意,淡淡道:“你要补偿我。”
“啊?怎么补偿?”
“这样。”说完他的唇便覆了上来,温柔地摩挲着她的唇瓣,他不着急,他有足够的耐心一步步引导她沦陷,好让他攻城略地。
半晌,他停下来,很轻地笑了声:“滋味很好。”
未茶脸红地瞪着他,他被瞪得心情很是愉悦,微勾了唇角:“好好呆着,哪也别去,这里没你想的那么安全。”
未茶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看着他翻身下床走出大门脑子里都还是迷迷糊糊的。
她先是被他监视,接着又被他施刑,奄奄一息的时候他却放过了她,还半夜跑来替她上药陪着她,最后还吻了她,这发展简直匪夷所思,诚然她确实不讨厌这样的发展。
接连两日她都没有见到过段弈,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可他又特意交代过让她别乱走,她的伤口涂了他带来的药都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这么带下去她都该闷死了。
第三日的深夜她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段弈,更深露重,他带着满身湿气而来。
未茶当时正捧着一本山海经倚在床榻上看着,未料到他会突然过来,惊喜地放下书朝他笑了笑。
他却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未茶也看出点不对劲来了,收起笑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你好像不太开心。”
段弈原地立了一会儿才朝她走来,神情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冰冷刺骨:“伤好得差不多了吧,明天我让木多送你走。”
未茶盯着他淡淡的神色好一会儿,平静地摇头:“我要待在这里,我不走。”
他皱眉:“我不需要。”还没等她回答他又淡淡地补充:“我说过。我不会娶妻。”
他平静的神色不像在说谎,未茶一颗心逐渐沉到了谷底,却还是强撑着挤出一个笑:“我知道,可是……”
可话还未说完他便毫不犹豫地打断她:“没有什么可是,我不杀你是因为救命之恩不可忘,但你不可以再留在明教了,如果你在意的是那天的事,那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那什么也不是。”
他顿了顿,脸上慢慢浮出一个讥讽的笑,一手挑起她的下巴:“还是说,你想要的,是这个。”
说罢便粗暴地吻住她的唇,带着凛冽的气息强硬地撬开她的牙关,她惊慌失措地抗拒着,却听见衣服被撕开的声音。
她用尽全力将他一掌推开,往被子里缩了缩,睁大了眼惊恐地看着他,眼里满满的不可置信与浓浓的悲伤。
他直起身后退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冷淡:“不愿意?那就离开。”
她面色苍白的看着他,这张她惦记了许多年的脸,此刻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他是逢场作戏,她是假戏真做。
他们之间,她永远是输的那一个,从七年前他的不辞而别开始就是,或许它根本没有在意过她。
她只不过是他闲暇之余赏玩的一件玩物,过了新鲜劲也就没什么好值得留恋的了。
“其实你心里从来都没有我,对不对?”她有些悲哀地看着他。
段弈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段弈,我觉得我有些讨厌你了。”她将头别过去,“你放心,我会收拾好东西离开,以后也不会再来找你。”
说完这句话,她悲哀地闭上眼不去看他,缓缓将手覆在眼睛上,指缝间溢出大片水泽,她紧咬着下唇,水痕自脸颊上蜿蜒而下。
段弈眼里闪过一丝不忍,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听着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她双手抱着膝盖,终于失声痛哭。
时隔多日,未茶终于回到了丐帮,粉红的桃花满园,开得绚烂迷人。
她谎称自己逃了出来,向帮主请了罪,自责自己没能好好完成任务。
她觉得有些讽刺,事到如今,她竟然还想着维护他,不免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却听见帮主愉悦的声音在大堂里响起:“没关系,我们已经有对付明教的良策了,三日后准备总攻。”
未茶听得这消息恍惚了一瞬,下一瞬便换上了一个故作惊讶的笑:“什么良策?”
帮主神秘地摇摇头:“时候到了,你自然知晓。”
她只好闭了嘴不再追问。
三日后,猎猎长风吹得人士气大振,帮中很多人都出去了。未茶却因在明教负了伤而在教中修养。
担心是多余的,何况她也不觉得自己有担心的立场和必要,段弈身为明教大护法,底下的人不死光他是不会死的。
依她看,两败俱伤最后和解的情况比较大。
这么一想她更没什么好顾忌的,何况人家也不稀罕她。
众人走后第二日,她正在湖边钓鱼,还没钓到几条就有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师弟朝她跌跌撞撞地跑来。
她赶忙丢了钓鱼竿扶着小师弟坐下给他运功疗伤。
小师弟却挣扎着握了她的手:“师姐,我们被围攻了。师兄他们……咳咳……”话还没说完他就晕了过去。
未茶心里一沉,焦急地摇摇他:“师兄他们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虽然她晓得肯定会有人员伤亡,但却不希望师兄是其中之一。他看着她长大,对她来说,是如兄如父的存在。
想到这儿她连忙唤来留守弟子照顾师弟,自己则快马加鞭朝无量山而去。
终于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了目的地,寻着打斗的痕迹一路走,终于看到了众人。
未茶提着裙角飞快地跑了过去,却并没有见到她的师兄受伤,反而见到了段弈。
准确地来说,被围攻的应是段弈才是,他一人面对唐门和丐帮众多高手却并未落了下风,一招一式间游刃有余。
虽然如此可未茶仍旧十分担心,也有些不解,他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木多呢?他的手下呢?师弟不是说师兄他们被围攻了吗?怎么情况是相反的?
这一连串的问题她需要好好思考一会儿,可局势显然不容她思考,因为身边有人突然一把揪住她的衣领,紧接着一把刀就横在了她的脖子前。
她愣了愣,就听见身后之人语气阴鸷道:“段弈,若不想这个小姑娘受伤就不要轻举妄动!”
未茶想了想,终于明白了师兄的用意,他们所谓的良策,原来是她。
她有些嘲讽地笑了笑,她身边这些人,都不过是利用她,这世上她还有谁能够相信,可段弈分明对她毫无感情,又怎么会为了她而束手就擒。
果然,段弈只是停顿了一下,一个转身进退间双刀翻飞便将所有人的武器挑落在地,看着未茶的后方露出个轻蔑的笑:“就凭你。”
话语刚落就见他袖口处甩出一道白光往这个方向飞来,速度之快令人闪躲不及脖颈就已被划破,这人往后退了几步,温热的血液自伤口处喷薄而出,很快就没了气息。
未茶呆呆地看着他,隔着众人目光和他在空中交汇。
段弈看着她突然神情一凛,她突然就感觉破空传来一些轻微的声响,下意识地侧身一躲,却冷不防一大波弩箭突然迎面袭来,她心下一凉,手上没有武器也没办法格挡,只好凭着灵活的身手四下躲避。
段弈看着她好几次差点被弩箭中伤,一分神就被唐门弟子射中一箭,他眉头没有皱一下,反手一个弯刀甩了出去打着转往对着未茶放弩箭的唐门弟子飞去,那人反应极快地后翻身躲过,却立马有另一把弯刀飞旋着划破了他的喉咙又回到了段弈手中。
也就是这一下,他后背心处被一人乘机刺了一剑,他眼中厉色一闪而过,转身利落一刀,那人应声倒地。
他手持双刀面对着众人,背心处不断有鲜血流出,染红了他的雪袍,他却好似一点都不在意地带着些许嘲讽微微笑着,墨黑的双眸深不见底。
一甩手便有无数闪着白光的暗器自袖中飞出,顿时哀鸣声一片。
他的脸上浮出个冰冷的笑:“用一个女人来要挟我,倒真是侠义之士所为。”
一时间竟无人再敢上前。
半晌,他终于有些支撑不住嘴里猛吐出一口鲜血。
未茶看着他的银色长发随风飘散在空中,衬得他脸色越发苍白,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炸了开来,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怎么她觉得腿都动不了。
段弈却在此时抬眼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一瞬间她的眼眶就有些湿热,提起裙角就跑了过去。
扶着他慌乱地替他擦去唇边血迹,看着他身上深深浅浅的伤口,不禁泪如雨下。
段弈轻声笑了笑,似乎有些无奈:“这种时候就应该待在对面想办法和我划清界限,为什么要过来,怎么脑子这么笨?”
未茶摇摇头,声音哽咽:“我来陪你。”
段弈费力地伸手替她擦去眼泪,叹了口气:“果然是笨,你这样我怎么放心。”
未茶听他这么说哭得更厉害了:“你胡说,你说你不喜欢我。”
沉默了一瞬,段弈凑上前去亲了亲她的眼睛:“那些话都是我骗你的。”顿了顿继续说道,“明教内部没你想得那么平和,我处置木多本是为了遮掩你的身份,谁知道你自己却跑了出来,让我很生气。本来想好好护着你,最后却还是不得已让你一个人离开。”
他专注地看着她的眼睛:“小茶,不要怪我。”
未茶听了他的解释一下愣在原地,原来是这样,她摇摇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怪你,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我找了你这么多年,只是想陪着你。”
段弈无声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嗯,那你陪我先睡一会儿。”
“好。”她顺从地点点头,将满身是血的他揽在怀中。
段弈却转头朝着她的师兄道:“保护好她。如若她出了事,我的人定会踏平丐帮。”
立在不远处的男子神情有些复杂,他这样说只怕丐帮全帮性命早已被他掌握,而他竟然仅仅只是为了他的小师妹可以平安活下去。
这个男人真是……
他闭上眼,哑声回答:“好,我答应你,定护未茶周全。”
未茶心里一震,低头去看段弈,这个人怎么可以瞒着她做了这么多事。
段弈费力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乖。别哭。”
然后闭上眼靠在她怀里,呼吸逐渐变得微弱。
良久,她轻轻推了推段弈:“段弈,你睡好了没有?睡好了我们就回家。”
她的师兄面有不忍地出声提醒:“小茶,他已经死了。”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师兄:“你胡说。他只是睡着了而已。”
说完又轻轻推了推他:“段弈,你醒醒啊。”眼泪悄无声息地一滴滴打在他安详苍白的脸颊上,却仍旧不肯放弃地摇着他:“别睡了段弈,我们回家了。”
不远处有人嗤之以鼻地冷哼了声,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所有人都能听到:“不过是个妖孽罢了。”
她浑身一震,抬眼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些人,这些所谓的武林正道。就连她的师兄,竟也用她的生命威胁段弈。
想及至此,她不由冷笑一声:“妖孽?我就愿意和他在一起,干卿何事?在我看来不惜利用师妹性命的人,更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师兄你说对不对?”
人群中有一男子面色苍白地看着她,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旁边有人看不过去大声说道:“小茶,师兄是为了你好,这个妖孽满头白发,是不详之人。”
“为我好,不详之人?”未茶嘲讽地笑了笑,毫无感情的声音回彻在山谷间:“自即刻起未茶愿退出丐帮,废去所学武功,自此终身不入丐帮”
对面男子面色一变大声惊呼:“师妹不要!”
她却置若罔闻般依次点了身上几处大穴,登时便吐出一口鲜血。
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经脉受损,此后她就是废物一个了。
山涧里袅袅白烟渐次蔓延开来,她望着血红的斜阳,费力地抱着他的身体往后退了几步。
毫不在意地擦去唇边的血迹,她低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轻声细语地控诉道:“段弈,你已经丢下我两次了,这一次,无论如何,我总是要跟着你的,你一定要牵紧我的手,别再把我弄丢了。”
她的左手紧扣住段弈的右手,无声笑了笑,拥着他纵身一跃,跳下了山崖。
耳边的风呼啸着撕碎了山崖上的惊呼声,她想,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七年前她在扬州救下他,他却不辞而别,那年她十二他十八,七年后她在明教和他重遇,互相纠缠不清,这年她十九他二十五
“我叫未茶,你可以叫我小茶。”
“小茶,我是段弈。”
她缓缓闭上眼:“段奕,我抓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