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星河，奈何天明》一路繁歌

1、第 1 章

　　县一医院妇产科，凌晨三点。
　　护士抱着一个丑极了，又皱巴巴地娃娃从产房里走出来。此时，门口只有陈长海一个人在那里等候。
　　“你是孩子父亲吧！”护士戴着口罩问了一句，陈长海直起身，腿有些麻，“是是是，我是。”
　　“是女孩 ！”一句话打散了陈长海的执念，那刚想触碰娃娃脸的手往后缩了一下，“是女孩啊!”
　　护士白了陈长海一眼，“女孩怎么了？”
　　“没 …没怎么，女孩好，女孩好!”陈长海笑了笑，可心里却有着别扭。
　　“行了，等着吧，产妇一会就出来了。”护士又把孩子抱了回去。
　　陈长海点点头，也没等自己媳妇儿出来，就直直的走出了产科的通道，找了一处公共电话。
　　点了一卷烟，吸了一大口，陈长海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妈，是女孩，萍萍生的是女孩!”
　　“我就知道，就他那种货色，怎么生的出男孩!”电话里妇人的语气多少有些轻蔑，“过两天差不多就从医院里出来，多浪费钱 !”
　　陈长海沉默了，没什么可说的，就把电话挂了。
　　回到病房，林海萍已经在床上坐着了，看到陈长海，无力的笑了笑，“你看到孩子了 ？”
　　“看到了。”陈长海不敢直视林海萍的眼睛。
　　“漂亮吗？”林海萍的眼睛有些潮，明明知道是个女孩，但天意如此，自己也没有什么能力去改变。
　　“漂亮，和你一样。”
　　林海萍还是忍不住哭了出声，“对不起，她不是个男孩。”
　　看着林海萍的眼泪，陈长海有些慌乱，安慰道，“说什么呢!女孩一样好!”
　　林海萍摸了摸肚子，“长海，我有些饿了。”
　　凌晨三点，医院里也没什么声，陈长海掏掏口袋，还有一个冰凉的鸡蛋。
　　“只有这个了，你先垫垫。天亮了我给你去买。”
　　林海萍接过鸡蛋，握在手里，看了眼隔壁产妇床头满满的水果糕点，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知怎么的，林海萍虽然很疲惫，但怎么也睡不着。
　　护士将孩子推过来的时候，陈长海也没那么激动，林海萍看着孩子熟睡的面容，“长海，给她取个名字吧!”
　　陈长海这时正在看报纸，稀里糊涂的看到了星河两个字，“陈星河，就叫陈星河，普通名字好养活。”
　　“小星河，多好听的名字。”林海萍慈爱的看着孩子，瞬间觉得女孩也没有什么不好，起码这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算没有其他人的爱，自己也要好好爱她。
　　这一年，1993年。
　　陈长海是一名退伍军人，家里兄弟姐妹五个人，他是老四，太穷了，陈长海的爹娘卖着咸菜，穷到养活不了这几个孩子。
　　陈长海早早的便和几个同伴一起扫街，捡别人不要的烂苹果解馋，甚至在荒地里看过冒着磷火的死人骨头。
　　当兵是陈长海觉着自己做的最正确的选择，起码在部队里吃得饱，喝的足。
　　如果不是遇见了林海萍，陈长海可能也不会选择退伍转业。陈长海的娘沈大雷曾经痛骂林海萍是个妖精，没皮没脸勾引陈长海，陈长海才会退伍。
　　人如其名，沈大雷是个泼辣女人，管得住丈夫，骂的起街。就连陈长海的喜事也是没出几个钱，用都是林海萍的私房钱。
　　“二嫂，你怎么来了？”林海萍看着挎着篮子走进来的二嫂子，有些讶异。
　　“我来看看你和侄…女 。”二嫂子大霞倒是个争气的主儿，结婚的早，三年抱俩，一男一女，沈大雷也是喜欢的紧。
　　林海萍微微一笑，“谢谢嫂子。”
　　大霞把篮子里的五个鸡蛋和一把芹菜拿出来，“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五个鸡蛋给你补补身体。”
　　林海萍原本没想要，但大霞硬生生将东西放进了柜子里。
　　“萍萍，你也别太在意，婆婆就是那样的人，不好相处。”大霞安慰着林海萍，林海萍本就没有很在意，但这么一说，用觉着大霞是在这里耀武扬威。
　　她生孩子的时候，沈大雷可是在产房门口守了一天一夜，这时候来跟林海萍说这种话，又能是什么意思？
　　“孩子起名了吗？”
　　“起了，陈星河。”
　　大霞迟疑了一下，“不对啊，我记得老陈家这一辈的辈份应该是春字辈，怎么起了个陈星河？”
　　“春字不好听。”这话恰巧被打饭回来的陈长海听到了，“陈星河好听好记。”
　　林海萍只看了一眼陈长海，没错，二嫂家的两个孩子，一个叫陈春琴，一个叫陈春雨，为什么唯独自己的孩子叫陈星河？林海萍在心底嘲讽着自己。
　　“就是不好听!二嫂你怎么那么多话!”陈长海有些生气，将大霞打发走了。
　　二嫂刚走，林海萍的两个亲姐姐，林苏荷和林秋香就进来了。
　　“大姐，二姐。”林海萍刚一见到两人，眼泪就止不住了。
　　陈长海打了个招呼就出去了，将房间留给了姐妹三人。
　　听完林海萍的叙述，林苏荷愤懑的骂了一句，“一家子，什么东西!一个辈份而已，不用就不用。”
　　林秋香也附和，也是牙尖嘴利，“那个沈大雷，自己媳妇儿生孩子都不露面，早晚有报应。”
　　林海萍虽然也是姊妹兄弟五个，家境倒是好许多，父亲林如鹏是国家干部，母亲轧花厂职工，日子倒也过得去，只不过林如鹏夫妻俩也是重男轻女，几个女儿早早的不上学，出去做工供养哥哥和弟弟上大学。
　　姊妹几个聊了一会，林海萍的大嫂秦瑜就提着一个保温盒进来了。
　　“大嫂你那么忙，还来看我。”秦瑜是这家医院的护士，年纪轻轻已经是护士长了。
　　秦瑜将保温盒打开，“我给你炖了条鲫鱼，下奶，小孩刚出生都要喝母乳的，你那么瘦，奶水也不多，这怎么行。”
　　秦瑜环顾了一下病房，“陈长海呢？”
　　“他出去了。”
　　秦瑜一边倒汤，一边批评陈长海，“他这个做丈夫的也不知道给你做的好吃的补补，也真是的。”
　　林海萍接过汤，“别说了，结果这么久，他自己的下的面条他自己都不吃。”
　　“好了，你先喝着，我还有事请。”秦瑜将保温桶合上就出去了。
　　林苏荷和林秋香对视了一眼，各自从口袋掏出一个红纸包。
　　“这些是我们做姐姐的心意。”说完就塞进了林海萍身上衣服的口袋里。
　　林海萍赶忙拒绝，“这不行，你们也都不宽裕，这我不能要。”
　　林苏荷按着妹妹的手，“那也比你好一点，拿着 ！不许拿出来 ！也别让陈长海看见!”
　　大姐二姐离开之后，林海萍打开纸包，两个纸包整整六十块钱，这在那个年代，可是一笔巨款啊！
　　婴儿车里，陈星河突然哭了起来，林海萍擦干眼泪，将纸包塞进口袋里，去哄着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