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岑岭

40、象牙塔

　　“没事。”
　　唐繁锦笑着回应，精神的快乐早已胜过疲惫，“可能站太久，有些头昏。”

　　蒋玉涛说什么也要劝她休息，起手把音频保存好，就将设备全部关掉：“回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唐繁锦攥紧手里的喉糖，犹豫着问：“那我之后还能来学习吧？”

　　她对自己说话时带有莫名的小心，不知到底在畏惧什么。蒋玉涛稍许蹙眉，曲起手指在她额间轻敲一下：“当然可以，我还希望能继续品尝你的手艺。”

　　唐繁锦下意识缩脑袋，手捂着被敲红的地方，嘟囔道：“疼。”

　　蒋玉涛笑：“早点休息吧。”拉她向外走，指腹紧贴脉搏，“以后有的是时间。”

　　唐繁锦抬眸看他，藏在镜片下的眼睛似乎想看出其所言是否为真。

　　蒋玉涛索性举起手做发誓状：“我保证。”拿出夹在笔记本里的纸劵，在对方面前晃了晃，“你看，之前的蛋挞劵还没兑换完呢。我怎么舍得不让你来？”

　　唐繁锦这才相信他：“那我今天就回去了。”抿唇想了想，补充道，“等有需要的地方再请教。”

　　“随时欢迎。”
　　蒋玉涛张开手臂，又在她面前竖起小指，“拉钩上吊，一百年都不许变？”明显是哄小孩的口吻，带了些妥协意味。

　　“嗤—”
　　唐繁锦终于笑出声，“什么呀，真是幼稚。”嘴上虽如此说，还是踮脚凑近他，昂首勾上他的指尖，“一百年都不许变。”

　　回家后，心脏仍激烈地在胸膛跳动。

　　唐繁锦将素材拷入电脑，正要准备掀被上床，旁侧的手机忽而发出声响。她一惊，以为是蒋玉涛打来的电话，看也没看就接通，问：“怎么了，还有什么叮嘱？”

　　话落，是短暂的沉默。

　　唐繁锦皱眉，忍不住看对方的号码，来电显示上却是一串陌生数字：“喂，你哪位？”试探地问，身体缩在被褥里。

　　“乖乖。”
　　这次，话筒里终于传来回应，是苍老而熟悉的声音。

　　唐繁锦彻身一怔，眼泪随及夺眶而出；“奶奶。”笑，话音难掩哽咽。

　　“诶。”
　　老者答应着，又关切问，“你嗓子怎么哑了？”

　　唐繁锦单手攥着被角，乖乖回答：“今天在做播音练习，可能是说太多的话了。”

　　老者不明白什么是播音练习，仍连声答应：“那要多喝水，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唐繁锦一劲儿点头，拽过纸张擦眼泪：“奶奶你呢，最近身体怎么样？”

　　话落，是片刻的沉默，背景里传来护士的话音和机器冷漠的‘滴嘟’声。

　　唐繁锦莫名紧张，攥住手机的掌心泛起汗意。

　　“我没事，一切都好呐。”
　　老者终于开口，嗓音里似乎带着笑，“繁锦啊，你开心吗？”

　　唐繁锦点头：“嗯，我在做一直都想要完成的事，交到了新朋友，而且每天都在进步。”吸鼻子，勉强压抑哭腔，“奶奶，我和你说说最近遇见的所有事，好不好？”

　　“好。”
　　老者笑意更甚，“我最喜欢听乖乖讲故事了。”

　　唐繁锦抱紧手机，身体如虾米般蜷缩着。她从入住小楼说到如何与王秋结识，从初次赠送礼物到与李立一起去迪士尼游玩。她说周围邻居都对自己很好，大家都各怀本事，甚至还有超级厉害的电竞选手。

　　最后，唐繁锦终于谈及蒋玉涛：“奶奶，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他帮助我很多，我十分感谢他。”

　　老者会意，乐呵呵地说：“看来我家繁锦是有喜欢的人啦。”

　　唐繁锦害羞，足尖使劲踢弄床单，支吾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否认的字。

　　老者继续顾自说：“既然喜欢就要大胆去追求，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乖乖啊，可要抓住喜欢的人呐。”

　　“诶呀。”
　　唐繁锦眉头皱起又松开，“奶奶你还没见过他呢，怎么老帮他讲话呀。”

　　老者笑：“因为奶奶知道，我家繁锦喜欢的男孩，肯定不会差。”

　　唐繁锦抿唇笑，像只饱受宠爱的猫咪：“那等这段时间过去，我就带他来看您。”耳朵贴着手机，轻声说，“奶奶，您务必要照顾好身体。”

　　正说着，对面似乎传来护士查房的声响。

　　唐繁锦赶忙抬头，才惊觉时间已过十一点：“太晚了，您要早点休息。”哑着嗓子叮嘱，“记得按时吃药，有什么缺的就喊我爸妈送去。”

　　“好，好。”
　　老者笑着答应，声音似乎越来越低，“乖乖，你也要好好的，啊。”

　　“知道了。”
　　唐繁锦没有意识到奇怪，只想让对方早些休息，“挂断吧，下次再联系。”

　　老者说了句‘好’，通话便到此结束。

　　唐繁锦仍保持举起手机的姿势，半晌才缓而垂下小臂：“真好。”她对自己说，无意识扬高唇角，喃喃自语道，“以后也会越来越好。”

　　她要继续努力，证明自己没有做错选择，然后等到可以和蒋玉涛并肩时，再带着他一起回家。

　　‘届时，奶奶一定会很高兴吧。’
　　唐繁锦攥紧被角，声音宛若梦呓，“父母也会认可我的。”

　　她嘟囔着，缓而合眼入睡，梦境中的唇角都含笑意。

　　许是过度劳累，待到第二天太阳高照，唐繁锦才慢悠悠地醒来，张开手打哈欠，又叫脑袋埋入被褥。

　　过去半晌，她才探出胳膊摸手机，迷迷糊糊去看时间，瞬间瞪大眼睛：“都，都快十点了？”惊讶得，贝齿险些咬到舌尖，赶忙坐起身，揉着脑袋去下床烧水。

　　水壶里传来咕嘟声，唐繁锦站在桌前拆泡面的包装，手上挤着调料，余光却扫见放在旁侧的喉糖，指尖随及一顿，酱汁顺势掉在面饼上。

　　这还是蒋玉涛给她的，昨天到现在一直没有打开。

　　唐繁锦长睫低垂，片刻伸手，取糖放入唇齿间。浓郁的草莓味充斥口腔，细吮后，有凉意顺喉咙逐渐滑向胸膛。

　　她深呼吸，喉间压抑着的燥热终于消散些许，指尖拨弄起糖纸，默然记下喉糖的品牌。

　　这时，水壶发出尖锐声响。

　　唐繁锦大梦初醒般回神，下意识将糖纸揣进口袋里，又着急慌忙地倒水泡面。

　　简单解决午饭，她这才坐在电脑前为视频配字幕。稿子都是提前准备好的，音频匹配完成，收尾工作就进展得格外顺利。

　　唐繁锦将视频上传，托腮盯向屏幕等数据更新，一会换一个坐姿，可眼前的数字偏就保持静止。她越等越烦躁，忍不住将头发揉得一团糟，猛然合上电脑，蹿地站起身来。

　　“这样不行。”
　　唐繁锦劝自己，“过分关注数据只会更焦虑，等半个小时再看。”赞同地点头，去翻蒋玉涛发来的材料。

　　整整十页都是些散文选段，用来练习朗读时的情感和转折。

　　唐繁锦认真地读着，按照蒋玉涛所教的方法录音后复盘，连续读了几页，又从抽屉里找喉糖吃。

　　她喜欢这种带有凉意的草莓味，既香甜又能叫她清醒。

　　“夜色静谧，风似乎从山的那头来。”
　　唐繁锦手按小腹大声朗读，边找寻腹式呼吸的方法，边用余光偷瞄着电脑。

　　“滴滴—”

　　终于，期待已经的提示响起。

　　唐繁锦将文稿随手一扔，拔腿往桌前跑，阖眸默念‘一二三’，深呼吸后才将电脑打开。她仿佛又回到高考看分那年，既紧张又兴奋地等待早已注定的结果。

　　“哇，太太可算更新了！爆灯爆灯！”
　　“声音真好听，一听就知道是温柔的小姐姐。”
　　“UP主是不是学过播音啊，这么清晰的咬字真是难得。”
　　“终于等到零食系列，还好我没放弃。”
　　“哈哈发现宝藏UP，现在关注就是老粉啦。”

　　评论区的留言一片叫好，偶尔有几句提及Vlog问题的评论也被掩藏在最后面。大家似乎不再关注之前的内容，原本以为难以翻越的恶评逐渐被时间淹没。

　　互联网的记忆总是很短暂，大家都会习惯性向前看，更何况，她本来就没有错误。在同样的园区里拍摄，总会有类似的角度和运镜，况且这是她自己的账号，她想发什么内容都可以。

　　“看吧。”
　　唐繁锦喃语道，“这没什么可怕的。”忍不住笑，眉眼里尽是欢喜。

　　在她沉浸于胜利喜悦的第三天，终于受到蒋玉涛的邀请。

　　“明天就要举行校园联赛。”
　　蒋玉涛背靠门边，抬头去望窗外风景，“你有没有时间参加？”

　　唐繁锦单手握着苹果，在话筒那边直点头：“当然有，我肯定要见证你的主持首秀。”

　　蒋玉涛笑，嗓音格外低沉：“那就下午两点，我们庭院内见。”

　　“好。”
　　唐繁锦将苹果咬得嘎嘣响，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希望之地的校园联赛，池鸣阳会去吗？”

　　蒋玉涛轻啧：“谁知道他呢，我可把不住他的性子。”

　　唐繁锦边吃苹果边指正：“你是长辈，身为兄长要多关心自家表弟呀。”边说边做手势，“要相亲相爱，才有利于加深亲情。”

　　蒋玉涛举手投降：“行啦，我算讲不过你。那明天见吧。”

　　“嗯。”
　　唐繁锦点头，“明天见。”握住手机的指尖用力，又忍耐着羞涩轻声补充，“加油。”

　　幸好，他是笑着回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