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岑岭

26、象牙塔

　　床边的闹钟响过三遍，唐繁锦才奋力睁开眼，迷糊地望向窗外，蹭得坐起身。

　　天已大亮，鸟儿在窗台发出清脆的鸣叫。

　　她拿起手机看时间，脑袋却依旧昏沉：现在已过十点半，视频后台全是未回复的信息。

　　唐繁锦按揉额角，龇牙咧嘴地要下床倒水，心想下次可千万不能喝酒，宿醉的滋味实在太难受。她刚掀开被褥，就听见‘啪嗒’一声响，寻声去看，是草莓味糖果正躺在脚边。

　　“这什么时候带回来的。”
　　唐繁锦嘟囔着去捡，使劲去想昨夜发生的事。

　　“你为什么要找来我。”
　　“因为我想见你。”
　　.......
　　“别生气，我现在选真心话。”
　　“那我想问......蒋玉涛会不会喜欢唐繁锦。”

　　悬在糖果上的手停顿十秒，然后用力捂住脑袋。指尖陷入发丝里，几乎是绝望地抓挠着。

　　“啊—！”
　　唐繁锦忍不住尖叫，拉过被褥蒙住头，双腿上下踢蹬床面，声音愈说愈低，“我昨天到底做了些什么。”一番折腾后，又蓦然停下动作，皱眉嘟囔着：“我问完过后，他到底有没有回答，好像没说话，只是扶我回到家里......”

　　唐繁锦努力回忆，仍丝毫记不得当时场景：夜幕深沉，黑暗掩盖蒋玉涛的神色。他似乎给予过回应，却被树叶的婆娑声掩埋。

　　“这么丢脸的事都做了，却什么答案也没得到。”
　　唐繁锦将身体缩成一小团，害羞地像只要将脑袋埋在沙土里的鸵鸟：“我实在太亏啦。”

　　刚念叨完，手机突然发出震动。

　　唐繁锦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打开去看：幸好，只是创作中心发来的数据周报。她长舒口气，指尖磨搓片刻，还是缓而朝蒋玉涛的朋友圈点去。

　　都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总得做好万全准备，才能勉强应付可能出现的情况。

　　唐繁锦虽然这般想，心脏却随着指尖的下落愈跳越快，不由得吞咽吐沫，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

　　“咚咚—！”
　　忽而，敲门声如惊雷乍响。

　　唐繁锦一怔，像仍炸弹般甩掉手机，眼神慌乱：“来，来了！”边说边坐起，足尖在一番乱蹬后终于套上鞋，着急忙慌地往外赶，“等下啊，我来开门。”

　　门打开，李立正站在外面。他脸颊微肿，眼底泛起乌青，闻声迷瞪着抬头，瞧见唐繁锦就笑：“嘿，你这头发和我一样。”

　　唐繁锦探头朝外看，见他身后无人，才稍许安下心，指尖随意整理头发，懒洋洋地问：“有事吗？”

　　李立挠头，笑容憨厚：“我想讨口醒酒汤喝。”

　　唐繁锦正心烦，闻言就想关门。

　　李立忙抬手拦住，侧步跨进玄关，半边身体挤进屋里，言语里带几分讨好；“放心，我不白吃白喝。”清嗓，提眸看向204，压低声音说，“我有秘密要告诉你。”

　　唐繁锦狐疑地看着他，对方却坚定地点头，仿佛将要说出个天大的故事。

　　片刻沉默，门再次向外推开。

　　唐繁锦垂臂：“进来坐吧。”努唇朝旁侧示意，“记得换鞋。”

　　李立连忙答应，放轻动作做好这一切。他害怕给小唐同学增添麻烦，进屋后就乖乖坐在桌前，谨慎地连眼睛没有向两侧瞄。

　　唐繁锦将剪碎的海带泡入水里，又打开冰箱拿豆腐。起火、浇油、热锅，一切的步骤都轻车熟路。她动作很快，恍惚间回忆起年少的时光。

　　父亲经常应酬，每次醉酒母亲就会为他煮海带豆腐汤。唐繁锦孩童时的记忆，是扑面而来的食物香气和母亲眼角愈发苍老的笑。辞职将近半年，她始终没有和家里联系，找不到理由打通话也不知开口该如何言说。

　　她害怕关心换来责骂，害怕所做的努力被至亲之人全部否认，只能所有思念藏入心底，静心等待着荣归故里的一天。

　　“好了。”
　　唐繁锦将汤碗放在李立面前，“趁热喝。”

　　后者捧起碗暖手，感受着水雾拂过脸颊，忍不住眯眼嗅香气，满脸都是幸福：“不愧是小唐同学，手艺就是好！”

　　唐繁锦托腮，用小勺搅弄汤底，努力打起精神：“说吧，你想讲什么故事。”

　　李立抿了口汤，双臂交叠着凑上前，右手食指轻敲桌面：“你知道昨天晚上是谁送我回来的吗？”

　　唐繁锦动作顿住，瓷勺‘哒’地撞到碗沿，别开视线，生怕对方瞧见自己脸上的窘迫：“蒋玉涛。”

　　李立闷头喝汤，并未察觉她的失态：“对，但又不完全对，除他之外还有一个人。”

　　唐繁锦悄然抬眸，好奇地等他继续说。

　　“204知道不。”
　　李立放下碗，声音越压越低，“我昨天好像看见他了。”抬手在肩头比划，“男生，戴帽子，个头跟我差不多，嗓音嘛......”皱眉回忆着，忽而垂桌，“比我和蒋哥都年轻。”

　　唐繁锦兴趣大增，思索着提问：“年轻人多呢，你怎么确定他就住204？”

　　李立轻啧，仿佛她说了个天大的蠢问题：“我听见他的关门声嘛。而且你和王秋都没有男伴，即使有也不至于特意来扶我回家。”双手环抱胸前，郑重其事地说，“和蒋哥熟悉并且就住在这里的人，也只有204的神秘住户。”

　　唐繁锦点点头：“嗯，有点道理。”

　　李立笑，吞咽着吐沫大胆说：“小唐同学既然满意，那我还想要个抹茶蛋挞！”

　　唐繁锦额角直跳，仍找寻委婉地说辞：“我还有事，下次吧。”

　　李立立刻会意，仰头喝完醒酒汤，用手背一抹嘴：“好，那我先回去。”说着，就要起身离开。

　　“诶，等下。”
　　唐繁锦别扭地开口，将装好醒酒汤的保温杯递给他，“你如果有空，把这个带给蒋玉涛。”皱了皱眉，又欲补充，“他倘若问起，别说—”

　　“我知道，别说是你给的。”
　　李立一副了然，拿过保温桶笑嘻嘻地说，“你们两可真像，分明都是关心对方，却又都藏着不说。”

　　心思被点破，唐繁锦脸颊泛红，梗着脖子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你想说就随便说吧。”赌气地别开头，转身开电脑，“我要工作了，再见。”

　　李立见她有些生气，也不敢再开玩笑，忙放轻动作离开房间。小心翼翼地合上门，他才轻拍胸脯长舒口气，提起保温桶看了看，又气势汹汹地朝一楼走。

　　“咚咚咚—”

　　蒋玉涛打着哈欠开门，歪头就瞧见李立板起的脸，挑眉问：“怎么了？”

　　李立将保温桶塞进他怀里：“你们的问题自己解决，别老让我夹在中间。” 一股脑将话说完，低头嘟囔，“都怪你，害我得罪小唐同学。”

　　蒋玉涛还有些愣神，垂眼看着保温桶发呆，自然也没听清楚他的话：“这哪来的。”抬眼，狐疑地猜测，“不会是你做的吧？”

　　他语气里的揣测。听着莫名有些贬低的意味。

　　李立叉着腰呼呼喘气，眯起眼笑：“嘿嘿，你自己猜吧。”说着就要关门，学着唐繁锦的口吻说了句，“再见！”

　　‘砰’地声，阳光被隔绝门外。

　　蒋玉涛缓慢地打开保温桶，一股浓郁的味道扑面而来；是海带与豆腐的鲜香。他垂眸莞尔，果真在桶盖内看见小熊花纹：“这家伙，怎么就不会藏东西呢。”笑着说，眼底流露温柔。

　　唐繁锦坐在桌前翻评论，鼻尖忽而抽动，忍不住掩唇打喷嚏，吸吸鼻子，嘟囔着：“谁在背后讲我坏话。”

　　评论区照旧一片祥和，观众讨论着视频的选题又在为下期的内容提供建议。话术大都同前几次一样，是些无关紧要的鼓励话。数据的上升曲线逐渐变缓，再没有大幅度过。

　　‘难道是近期没有更新吗？’
　　唐繁锦皱眉想原因，决定将明天就制作最新的视频。她选择了点赞数最多的餐品作为下期主题，然后将关闭网站后台，去搜索制作方法和所需的食材。

　　阳光微斜，屋内仅剩敲击键盘的啪嗒声。

　　唐繁锦最近买了辆二手的小电驴，郊区红绿灯很少，赶到附近的大型超市只需要二十分钟。她列好食材清单，将手机和钥匙塞进口袋，就哼着歌朝门外走去。

　　打开门，过道十分安静。

　　唐繁锦下意识望向204的房门，回忆着李立所言，对这名未曾谋面的邻居愈加好奇。她锁眉想了想，还是决定收回对旁者的关心，抓紧时间备好食材。

　　她骑上小电驴一路向南，任由发丝被风吹起又落下，心情似乎要飘到天边去，丝毫没有注意口袋里震动而亮的手机。

　　唐繁锦买好水果、面粉和蔬菜，又买了些鸡爪和其他卤味，打算晚上追剧的时候边看边吃。

　　她从小就喜欢逛超市，看着食物逐渐堆满推车，会产生种莫大的满足感。排队结账时，她才掏出手机准备扫码，按亮屏幕，蒋玉涛的信息跳入眼帘。

　　唐繁锦手一抖，看着简单字节拼凑的短句，心脏又开始加快跳动。

　　“谢谢，醒酒汤很好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