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岑岭

14、象牙塔

　　蒋玉涛手一顿，顺声音抬头去看，逆光中，那倩影朦胧似从梦里走来。

　　脚步声渐近，观感才逐渐真实。

　　唐繁锦没有说话，倾身坐在床边，注视着蜈蚣般扭曲的缝线痕迹，眸间尽是心疼。

　　针脚边缘浮现红肿，伤口处的浓水让灰线黏合。如此糟糕的恢复状况，一看就没有谨遵医嘱。

　　唐繁锦蹙眉，语气生硬；“医生说伤口不能碰水。”

　　蒋玉涛看她接过自己手里的消毒棉球，动作小心地擦拭着伤处，心中愈加温暖，却是左手托腮，一副无所谓地态度：“天气热，总要洗澡的嘛。”

　　话落，伤口处忽然一痛。

　　唐繁锦故意加重力道，又轻声说；“抱歉，是我没注意。”

　　蒋玉涛也不生气，歪头望着她侧颜，目光落在其蓬乱的发顶，忽而笑道：“你昨天去打仗了？”

　　唐繁锦瞪他，做势抬起酒精棉，仿佛只要他再多说一句话，就立刻会立刻遭到‘报复’。

　　晨光微软，她气鼓鼓的脸庞像只小包子，被镜片挡住的杏眸可见水色。

　　‘真可爱...’
　　蒋玉涛暗自想，却举手做投降状：“我错了，我闭嘴。”

　　唐繁锦没见过这样无赖的人，酒精棉球悬空半晌，终是轻轻覆在缝线处。她闷头处理伤口，想避免再与对方说话。

　　蒋玉涛又笑着问：“你最近的事业如何？”余光扫向笔记本，状似无意地补充，“如果遇到困难，我可以帮你解答。”

　　“都好。”
　　唐繁锦撕开新纱布，对准位置将其贴在缝线处，“不用蒋老师费心。”

　　话落，双方皆是一怔。

　　蒋玉涛挑眉，左手拂过纱布顺势与右掌相握，稍许倾身说：“蒋...老师。”笑，看向她眼睛，“你都是这样叫我的？”

　　唐繁锦耳尖涨红，感觉呼吸都愈加艰难，攥紧包装纸，忽而飞快起身：“伤口处理好了，多谢你上次帮我整理房间。”心跳得极快，却不敢抬头去看，“我先回去了。”

　　她说完，就要转身向外走。

　　“唐繁锦。”
　　蒋玉涛站起身，右手插在口袋里，对着她背影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长廊处，四扇紧闭的房门横向排列。

　　蒋玉涛站在201门口，屈指敲门：“李立，出来。”微微侧步，身体重心放在右脚。

　　唐繁锦不明其意，只认为这样并不礼貌：“人家或许在休息，有什么事可以之后再说。”蹙眉，想让态度显得生硬，“你回去吧，我有空可以单独找他。”

　　蒋玉涛递了个眼神：“现在都快十点，李立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唇角上勾，不正经地口吻，“你既然叫我一句老师，我总得传授你些知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唐繁锦囧得慌，垂首站在他身后，眼睛盯着足尖不再言语。

　　又敲过两遍，门终于被打开。

　　李立脖子上挂着耳机，望了眼蒋玉涛，又看向躲在后面的唐繁锦，挠头问：“这怎么啦，我应该没扰民啊。”

　　蒋玉涛不顾唐繁锦挣扎着要逃跑，硬将她推到自己面前：“□□，给你介绍位笑徒弟。”又弯腰，凑在她耳边介绍，“你不知道吧，李立是专业的动漫剪辑手，能靠接单吃饭的那种。”

　　唐繁锦一怔，不可置信地回头去看，却见蒋玉涛眼神真挚，不觉讶然道：“真的吗？原来你这么厉害。”

　　“随便玩玩嘛，主要能混口饭吃。”
　　李立憨笑，抬手指了指她，“繁锦也不差，我上次看见她在摄影呢。”

　　蒋玉涛抱手依靠着门框，闻言瞄向身侧，勾唇说：“没想到我这小地方竟然能卧虎藏龙。”

　　唐繁锦没有理会他言语的戏谑，眸色闪亮地盯着李立，手指相互磨搓，在思考给如何开口请教。

　　李立耐不住视线火热，臊着脸别开头：“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就直说，这样看得我挺不好意思。”

　　蒋玉涛轻啧，用身体挡在两人之间：“你还害羞呢，我刚才说的话没听见吗？”

　　唐繁锦扯他衣角，小声说：“喂，态度好一点。”

　　蒋玉涛无奈，指尖朝向李立：“劳烦您教她剪辑，至于学成后的报酬嘛...”抬眼望天，边琢磨边说，“我听闻附件开了家不错的涮羊肉，厨师和老板是北京人，那口麻酱啊，啧，真叫一绝。”眯眼，一副回味无常的模样。

　　李立吞口水，想也没想就答应：“行了蒋哥，我懂你的意思。你也别再馋我，我呀，肯定将小唐同学带出师。”话落，信誓旦旦地拍胸脯，手拍打胸膛，肚腩也随之震颤。

　　蒋玉涛对这个称谓很满意，清清嗓，歪头看向唐繁锦：“小唐同学，不懂的地方要多问老师。”

　　唐繁锦被调侃得耳红，忍不住瞪他一眼。

　　蒋玉涛笑，对她的反应颇为满意，嘚瑟地耸耸肩膀。

　　李立侧步让路，挥手招呼道：“都进屋来吧，鞋套在门边放着。”

　　房间很敞亮，白墙处贴满各种动漫和游戏的海报，透明亚格力柜里还陈列有角色手办，电竞椅上摆放着精灵球模样的抱枕。

　　唐繁锦震惊地环顾这一切，推了推眼镜，只能在满目海报中认出一只皮卡丘，其余那些就远超出她的认知范围。

　　李立从柜子里取出鞋套，分别递给来访的客人。

　　唐繁锦刚准备换上，弯腰又想起没带纸笔，连忙招呼一声，匆匆往隔壁赶。

　　蒋玉涛顾自进屋，习惯地从书架上取过漫画，边翻阅边为她解释：“这家伙虽然老忘东忘西，做事来还挺认真的。”

　　李立点头，余光扫向他小臂纱布，探身去开音响：“我知道，她能将伤口处理的如此细致，一定是位仔细的人。”嘿嘿笑，顺势转头调侃，“小唐模样好看又会做饭，心善还能照顾人。蒋哥，好福气啊。”

　　话落，脑袋就挨了一击。

　　蒋玉涛将漫画卷成棍，右手仍悬在半空，冷眼看他：“少胡说八道，再乱讲加你房租。”

　　李立举手投降，手指扯拉链般划过唇角，表示绝不再做言语。

　　蒋玉涛冷哼，双指朝向眼睛转而又对着他，示意自己会一直注意他的言行。

　　唐繁锦跑回房间正看见这一幕，穿鞋套的动作有些喘，勉强抬头问：“怎么了。”

　　李立忙起身招呼：“没事，你要不要喝饮料？”

　　“不用。”
　　唐繁锦抱歉笑，“我已经很打扰你了。”搬凳子坐在他旁边，又摊开纸笔，“我们开始吧。”

　　李立见她一副好学生的模样，有些不知所措地挠挠头，试探性地用余光询问蒋玉涛。

　　后者则往躺椅上一坐，顾自翻看漫画，全然不理会他的求助。

　　李立在内心里无助呐喊，只能迎着头皮当老师：“嗯，你平常用什么软件剪辑？”鼠标在蓝和紫的快捷方式间兜转，“PR还是AE？”

　　唐繁锦被他小心翼翼的态度逗笑，瞬间放松许多：“PR。”手指向屏幕，眼神专注，“但我只会简单的操作。”

　　“没关系。”
　　李立顺手点开软件，导入动漫片段作为素材，“我教你几个快捷键，以后操作起来会方便些。”

　　唐繁锦忙答应，跟随他的操作用纸笔记录，学习态度十分认真。

　　李立被她的态度感染，亦有条有理地讲解起来，担心她会忘记细微操作，又录屏加以保留。

　　房间内，响起动漫音乐和轻声的交谈。

　　唐繁锦语调柔和，落入耳畔时就像有云朵钻进心里，温暖又带有细密的痒。

　　蒋玉涛翻页的动作愈加缓慢，指尖磨搓页脚，却无法专注于漫画内容。有光洒入轩窗，斑驳晕点落在纸面。他无意间抬头，眸中恰好映出唐繁锦微扬的唇角，心跳慢半拍，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忽有风来，吹动桌边摊开的书。

　　蒋玉涛满眼是她，原先压住漫画的手抵在下颚，看着她在凝神思索，竟也随之皱起眉头。

　　时间仿佛只有一瞬，又好似永远停留于此刻。

　　“简单的操作就是这样，回去练习就好。”
　　李立伸懒腰，将素材挨个拖入文件夹，“你邮箱多少，我给你留个小作业。”

　　唐繁锦忙写给他，想想还是凑近问：“要记分数吗？”

　　“别那么认真。”
　　蒋玉涛走来，撑住电脑桌的手臂挡在两人中间，歪头对唐繁锦说，“随便糊弄一下就行。”说完又笑，眼睛闪亮似星辰。

　　唐繁锦没理他，心中却似有小鹿乱撞，指尖朝掌心蜷缩，硬是转头盯着李立瞧：“李老师，请你回答这个问题。”

　　李立被这声‘老师’喊得翩翩然，努唇做思考状，慢悠悠地说：“虽然不计考核，但还是要认真操作滴。”

　　唐繁锦点头说‘好’，又麻烦他将今天的录屏一并发到邮箱。

　　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交谈，仿佛屋内再无他者。

　　蒋玉涛莫名感到烦躁，扭头朝旁边观察，目光落在相框里的男女合照上：照片是在迪士尼拍的，李立头戴米奇发箍，旁边站着位身材娇小的年轻女孩。两人扬手比心，脸上的笑容比花还灿烂。

　　左右两旁，李立和唐繁锦仍在交谈。

　　蒋玉涛心生一计，腰身后仰，顺势抱手问：“李立，迪士尼好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