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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要下一场大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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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沿着围墙踢踏脚步,绕一圈回到翻爬的地方,静静等候。
方子轻在门口徘徊,抬手欲敲,又想起大半夜的扰人清梦缺德,收回手。
他蹲下,打着个哈欠,赶路是真的累,回看看身后门,又抬头看夜空,月轮往西移了一许,又一许。
再一许。
被屋脊挡住。
不知不觉两个时辰,方子轻站起跺跺脚,要天亮了,芹婶他们准备起了,被发现翻墙肯定又修补,下次没这么容易进来。
方子轻把怀里木盒放在地上,最显眼的地方,进门肯定看得见。
两三下攀上光秃的树,跳。
“咴。”小黑正卧着,不耐烦鼻子喷气。
方子轻摸摸它:“久等了,走吧。”
回头又看一眼,毅然往城门走,步行过去差不多到开城的时间,正好出去。
然后去哪呢,方子轻望着空空的似乎没有尽头的巷道,迷茫,打更的在附近,吆喝着,静谧的街隔了几条都能听见。
方子轻放慢脚步,寸寸而行,破浪在旁边嫌弃,等他走了一个马身才高贵地抬蹄迈前。
一匹黑马,一身红衣,呼两团白气。
方子轻仰头:“要下一场大雪了。”冷起来手臂的伤肯定会趁机发作,需要调理,前年闹小性子,错过调理时机,去年冬天,躲着没见面。
今年,或许病倒了就是这个缘故吧。
方子轻脚下一转。
踏进经常抓药的药铺。
用家里的名义让按老规矩抓。
药童好奇今儿怎么换人了,不过认得方子轻,没多问,老实照做,还唠嗑几句,打问着有没有意愿再来一次大义诊。
方子轻敷衍,专心看他配药,心里盘算着,不像重病的方,倒是有温养的功效,应该问题不大,养养就好。
他接过药包,像是突然想起有事,又放下,“有点事,我先放这里,等会来拿,要是晚了没来,拜托你们帮送过去。”
药童:“啊?”
“哦哦,行。”
方子轻把东西给回他手里,转身出门,牵过小黑再往城门。
没什么大事,养养就好了。
去萧大哥那里看看屋给怎么折腾,眼下冬天,萧大哥应该会在,夏天时去过一次,没人,估计又游山了。
确定了去处,方子轻踩着镫翻身上马。
找个地方睡觉去。
天上的云很重,没有太阳,头顶压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是要下大雪的征兆。
胸腔内心脏跳动速率增加,是在相应调整热度,果然要冷了。
方子轻扯紧缰绳,吁停,马蹄在原地转圈,小黑发脾气,这人怎么回事,第几次了,这都第几次了。
它喉间发出呵哼声,想把人甩下背,结果方子轻自己下了,小黑找不到人撒气,扭头,用屁股对着,尾巴甩起。
方子轻熟练避开,捂住鼻子翻找行囊。
小黑见中招很高兴,大人有大量放过。
方子轻找出装竹牌的木盒。
在民间获得的竹牌,这一年收集的,阿兄偏偏病了,莫非……
是司命夺了命去?
方子轻被自己的猜测吓到,一身冷汗,十指血扎许多次,对面嫌烦了,于是去折腾阿兄,是这样吗?
可这样说不通,明明是对付他,都送上门了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去折腾阿兄?
难道司命不是要找的幕后黑手,找错人了?
又或司命对他无杀意,但碍于与幕后认识,不方便见面,所以拒见,然后通风报信,黑手生气,对阿兄动手?
亦或者,司命就是黑手,阿兄从中做了什么,被发现,然后……
方子轻不敢往深了想,心口焦躁不安,有什么东西扯着,很不好的感应。
天越发压下来。
方子轻疾马往回,豁出去决定当面问清楚,明明白白问个明白,到底怎么一回事。
红衣怒马,似离弦之箭,带着火,穿刺在黑暗。
守门将举着火把看底下,刚好像有动静闪过去。
“眼花了吧,走走,喝酒去,今晚指定落雪,哪个想不开的半夜跑出来。”同伴勾肩搭背走了。
方子轻隐在墙根,他不是很想被发现,等天亮吧,也没多久,虽然现在刷脸就能进,出示身份竹节,但会引起各方注意,根据以往惯例,不用天亮,小道消息流言蜚语能衍生出十个版本。
所以等门开混在人群中一起进,方子轻想,靠坐在墙根,略作休息,两天没睡觉。
小黑用自己的庞大身躯给他挡雪,也闭眼假寐。
是的,下雪了。
飘飘零零,朦胧了视野,赶早进城备年货看病卖东西的各路人们,互相攀谈热络,往城里进。
方子轻也与小黑攀谈,嘀嘀咕咕。
“你说我要不要沐个浴。”他问小黑,“好像挺脏的,帮你洗一下吧,回去先烧水,劈柴生火挑水,走这边。”方子轻拉着它右拐弯。
小黑站住不走,怎么拉都不动,斜视睥睨像是在嘲笑。
赶回来赶那么快,临到头却绕圈。
它抬脚转左边,扯着方子轻过来。
方子轻被轻松拉动。
…
方宅。
僮仆起早在换灯笼,注意到蹄踏声,偏头,便见不远处一抹红在稀碎的白雪中姗姗而来,再一看,还有一坨黑的。
天处于将亮未亮时,还没亮透,又夹杂雪的模糊,红艳最是分明,小黑倒沦为陪衬。
僮仆擦擦眼睛,昨儿药铺伙计说小少爷抓的药,却一整天都没见小少爷出现,所以这是?
他眯缝眼瞧,还真的是。
“小少爷。”左右找来伞,迎上去,撑住。
有点高,得踮脚。
方子轻接过自己撑,把缰绳给他,平淡无波问:“阿兄在家吗?”
僮仆点头:“在的在的。”尾音还没落下,旁边连人带伞不见了,只剩片衣角残影在门口。
僮仆抹一把脸上的雪水,与破浪面面相觑。
小黑:“咴。”
纸伞以极快的速度移动,切割风雪。
方子轻一鼓作气,疾步往院里赶,迈进月亮门的瞬间,忽的怯胆定住。
轻轻踩下。
右边是自己房间,左边是想要去的房间,方子轻低头,捋平衣襟、衣袖、衣摆,把腰带正儿八经系好,再拿起伞,拍掉肩头落雪,重新整理一遭,衣襟、衣袖、衣摆、腰带,觉得差不多了,他抬手——
“笃笃。”敲门。
敲完门的手无处安放,方子轻放头上,头发好像挺乱的,要不回房间梳一下,他看向对面,又转回来。
没听到脚步声,应该在睡,梳一下再来应该赶得及,他踩下台阶,又改主意转身拾级上。
那个嘀嗒雨声,不知道这次有没有,方子轻壮胆推门。
“吱吚——”
风声在身后呼呼,迎面是屋里暖气,方子轻小心收折纸伞。
很安静。
熟悉的味道。
窗户关着,屋里比外边暗。
方子轻放轻脚步,悄悄靠近里屋,全神贯注聆听声响。
“嗒。”
窗户!方子轻瞥去,眼前窗格一晃而过,变作墙上画。
是幻觉,方子轻醒过神来,疲惫地揉按太阳穴。
不知道是松一口气还是遗憾。
环顾一圈,方子轻拍拍胸口,心有余悸,跳得极快,他环顾,在寻找,进入里屋,这里比较安全。
床帘自然垂下,合拢,一双鞋放着,一丝不苟永远在那个位置。
方子轻绕开炭盆,忐忑又紧张靠近,心跳得扑通扑通,充斥耳中。
从头到脚把碎发衣领腰带又拾掇了一遍,方子轻咽一口唾沫,轻轻挑开。
探头,像每个小时候来喊起床那样。
黑暗里只看到轮廓,安静仰卧,没有醒。
味道十足的熟悉,是刻在灵魂中的那股,错不了。
“阿兄。”方子轻无声唤道,悄悄移到床头,想看分明些。
小心翼翼伸手触碰,眉眼,瑟缩着,怕忽然醒来睁开,随时准备抽手,又实在想碰,像个偷摸的贼。
方子轻描摹,好久不见了,一年半,从未如此久过。
好像有点冷,耳朵冰冰的,面颊也冻,被子没盖好吗,方子轻把被子拉高,掖实,一边用手心捂,试图捂热,一边探出去看炭盆。
还燃着,进来时暖烘烘,怎么会冷呢,又不是刚上床,睡一晚上了。
某个猜测忽然闪过。
——司命夺命。
风定说过,竹牌持有者也说过,减寿命会很突然,前一天还好端端的,一觉就没了。
方子轻心弦绷紧,忙慌而僵硬地把床帘挑高挂起,脑中嗡嗡,耳畔扑通急跳声似战前擂鼓,他颤动着手,借不明的光,试探鼻息。
“阿兄?”他唤出声。
……没有气。
进的没有,出的也没有。
手愈发抖,方子轻吓住,扒拉衣服,“阿兄。”他害怕地呢喃,贴上胸膛听跳动,该死的耳中尽是自己的心跳。
换一边耳,抓住冰冷的手,不停搓动呵气,“阿兄、阿兄。”方子轻呼唤,跳一下,跳一下,求你了。
依然只有自己的鼓动。
恐惧节节攀升,于心底蔓延开,听不到,听不到。
“来人。”
“来人——”
方子轻慌乱喊,踉跄跑出西厢,要去拿针,房间里有一套银针。
这边僮仆把小黑牵到后院安顿好,小黑一见枣红马在,巴巴地凑上去。
僮仆卸下它背上的大包小包,背自己身上往小少爷院里走,遇到管家,把事情交代。
这时一阵急呼声。
“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