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暖》苏临渊

1、向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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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本！快把拖把拿去卫生间！”
　　“是。”
　　“松本！帮我到小卖部买瓶饮料来！”
　　“是。”
　　“松本……”

　　我叫松本优美，是乡下来的转学生，成绩平平，名字也很土，每天都会被同学如此这般的呼来唤去。尽管我也不喜欢这个样子，但嘴里却始终说不出拒绝的话，因为真的很怕被大家讨厌。
　　可我更加讨厌学校闷闷的气氛，讨厌唯唯诺诺的自己。
　　我十分羡慕隔壁班的桃城武。他每天都很有活力的样子，看起来元气满满，讲话也很大声。

　　与他相识是上个星期的事情。
　　那天我去操场替当班的值日生打扫跑道，被从天而降的网球砸晕了头，醒过来时已经被背到保健室。
　　睁开眼睛，四周是干净的白。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来：“啊，同学你可算醒了！没事吧？”
　　我定了定神，努力翻身坐起。一阵眩晕，额头传来的肿胀感觉，显然那里正慢慢隆起一个硕大圆润的包。不过万幸，球只是飞到额头上，而不是打到鼻子或者嘴巴。
　　肇事者告诉我他是网球部的成员，叫作桃城武，刚才在做发球练习，不巧就砸到了我。
　　我慌乱的回答没关系，低下头来不敢看他，反到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似的。
　　“真的没关系吗？你看起来很痛的样子啊？”他又问。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那我走了。”
　　我几乎夺门而出。
　　“喂——今天很对不起哦！以后要是有困难可以来找我！”他站在原地，抓了抓后脑勺冲我的背影喊到。

　　事后想想，我从医务室跑出来的样子歪歪扭扭，脸还红的象猴子屁股，他肯定对我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一天放学，我去图书馆温习功课。走到最里面那排书架时，看到了桃城武。我进去，他出来。图书馆过道很窄，我贴在书架一侧小心翼翼的走，不知为什么，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很快。
　　匆忙之中，我的脚尖踢到地板砖缝隙里，一个踉跄，整个人扑在了书架上。
　　高高的书架晃了两晃，我只来得及捂住头尖叫一声，架子上的全部书籍便铺天盖地“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瞬间，身体被猛然向外拉了一把，然后撞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咦？没、没有砸到我啊……
　　我惊魂未定的抬起头，救了我的人是桃城武。
　　“哦！这下子麻烦大了呐！”他笑。
　　“桃、桃、桃、桃城同学……”我结结巴巴吭哧半天，不知道要对他说什么才好。
　　不过，他说的没错，的确是麻烦大了。四个书架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一股脑倒下来，书籍散了一地，景况惨不忍睹。所幸这个区域比较靠近墙壁，最后一个书架倒在了墙上才没有继续秧及无辜，并且倒的书架是四个而不是四十个。
　　图书馆的老师听见声音连忙赶了过来。于是，通告班里、写检查这种事不可避免，相应的惩罚也随之而来。自作孽自己受，可我却不明白，为什么桃城同学却要对老师撒谎说书架是他弄倒的。
　　不等我开口问，他仿佛知道我的心理似的对我眨眨眼睛，贴在我耳边小声说：“把可怜的女生独自留下来可不是男子汉的所为哦！”
　　我一楞，忽然觉得很想哭。明明之前被班里同学欺负时都不曾有过哭泣的冲动呢……

　　最终，我们受到的惩罚是一起负责打扫图书馆两个星期。我松了一口气。
　　从保洁室中领了水桶和拖把，我一路小跑来到图书馆，准备去打水时被桃城武叫住：“哎！放着我来吧！铁皮桶装了水很重的！
　　“不不不……没关系！我来做就可以。桃、桃城同学只要在旁边休息……”
　　我慌乱的摇头，下意识中把水桶把手握的更紧。
　　“休息？那怎么可以！好啦，交给我吧！我是男生嘛。”他豪爽的抚一下头发，不由分说将水桶抢过去，“哎？你力气蛮大嘛！”
　　“唔……因为在家一直有做农活的缘故……”我小声解释着，却不留神把自己最在意的事情没头没脑的暴光在他面前。
　　——从乡下来的、讲话有口音的转学生。每个女孩子都会在意的吧。就因为这样，我说话从不敢大声，可以不说话的时候一定保持沉默。
　　“哎？农活……”他想了想说，“啊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名字呢！”
　　“……松本优美。”我回答。
　　“哦！松本同学！你的名字很可爱哟！”
　　尽管只是客套话，但我仍然非常开心。班里同学经常嘲笑说我家给我取了个中年妇女似的的土气名字。被别人称赞的感觉真好。
　　桃城武去水房打了水后很快回来，我擦桌子，他等我擦好一张就将椅子扣到桌上去，一面干活，一面和我随意聊些日常话题。我的话匣子被打开，便有些收不住，果然是沉默了太久的缘故吧。我告诉他我是从九州乡下来的，却一点也不喜欢这里，想回家想的要命。
　　他耐心的听我发着牢骚，没有打断我，也没有劝慰。等我意识到，已经自顾自的喋喋不休将近半小时了。我尴尬的停下话头，继续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松本同学，你打过网球吗？”他忽然问。
　　“……没有。”我嗫嚅着，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
　　“啊，刚才觉得你手上力气好大哦！练网球的话一定是力量型！我们网球部呀，就有这样一个前辈！怎么形容呢……恩！反正就是帅毙了！大喊着「Burning」把球抽到对面场地的样子真是不得了的青春呀！”他说着握起拳头一挥，仿佛真的燃烧了一样。
　　“那个……女生的话……不太合适吧……”
　　他却不以为然：“有什么关系！总之，打的开心不就好了！我的绝技是入樽式扣杀，也是力量型选手！”
　　谈笑间，偌大图书馆的全部桌面清理已经完毕。我拿了拖把准备拖地，结束后就可以回家了。
　　“松本同学很能干嘛！不过，我做就可以了！”他一面从我手中把拖把拿走，一面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啊……不好意思！做了过分的事情！”
　　的确，被相识不久的人有这样子的举动应该是很失礼的事情。但我却一点也不生气呢，反而有种……温暖的感觉？
　　是的。久违的温暖。

　　虽然打扫图书馆是被惩罚的结果，可是我越来越期盼这段时间到来。每天一放学就拼命往图书馆跑。
　　和桃城武在一起，他总说“这件事我来好了”，理由是“男子汉就该如此”。
　　我每次听见他这样说，都把脸别开一边，偷偷笑出声来。
　　他更加得意，说我笑起来比哭丧着脸的样子好看多了。
　　我想，桃城同学是我来到东京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哪怕只是我一相情愿也好。

　　因为第一次一起打扫图书馆时有提到，所以几天之后他趁着午休找到我，一脸神秘的让我跟他到操场上去，他要教我打网球。
　　他的笑容比阳光还灿烂，递给我一把网球拍，让我发个球试试。
　　我尴尬的搓着衣角犹豫不决。网球什么的，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对我来说完全属于外星人游戏。要是在他面前出了丑，那我宁愿立刻死掉。
　　“快来吧！只要打一拍，你就会爱上它的！”他催促道。
　　“可是……我……我完全不懂怎么打……”
　　他回答不要紧，只要把球抛起来打到对面场地就好，一面说着，一面做了个示范。
　　随着他的动作，那颗明黄色的小球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弧线，落在球网另外一侧发出“嘭”的闷响。
　　我吃惊的掩住嘴巴，觉得桃城同学简直帅呆了！
　　如果我能有他十分之一……这样想着，我紧紧咬住下唇，握好右手中的球拍。
　　抛球，用力挥拍！
　　可球拍上并未传来另人振奋的触球感，我打空了。
　　“不要紧！再来再来！松本同学的姿势很漂亮哦！”
　　他的鼓励让我安心，我又接连尝试几次却依旧以失败告终。
　　“恩……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他不再忙着让我发球，退后两步反复在我身上打量着，忽然一拍脑门大声喊道，“啊！松本同学，你平时不是比较多用左手做事的嘛！”
　　他说的没错，其实我是个左撇子。可桃城同学是用右手打球的呀！因为想变的和他一样，非常非常想。
　　我低下头不做声。他走上前来把球拍从我右手中抽出换到我的左手，满意的点点头说：“恩！这样就可以了！”
　　我犹豫一下，又把球拍换回了右手。
　　“哎？为什么不用左手？”他不解。
　　我将头埋的更低，用几乎自己也听不到的声音解释：“我、我想和桃城同学一样……我会努力学的……请不要讨厌我……”
　　他一楞，即而爽朗的大笑：“啊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我不会讨厌松本同学的！不过，松本同学就是松本同学呀，为什么要变成我呢？”
　　——因为桃城同学很受欢迎，我也想象他一样。
　　“而且，松本同学也很厉害哟！说不定以后会变成比我还要强的人呐！还有……笑起来也很可爱！”他又说，一面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不是他，也无需成为他，所以只要学着他开朗、勇敢起来就好了。
　　我默默把球拍换到左手，抬起头时眼里多了几分坚定。
　　抛球，用尽全力挥拍！
　　球拍上传来另人振奋的触球感，我听见球撞在网线上“嘣”的一声微响，那声音真是美妙极了！明黄色的小球驾着风，一直飞过对面场地，最后“嘭”的卡在了外围铁丝护网上。
　　“啊！了不起！我果然没有看错！松本同学你真是太厉害了！”桃城武发出明快的欢呼，一面在我头上重重的压了几下，好像打出这个漂亮发球的人是他一样。
　　原来我也可以。
　　我跑过去，盯着铁丝网上被打出的浅浅的痕迹目瞪口呆，隐约有什么正顺着脸颊不停流下来。
　　“哎？松本同学？你哭什么？一个发球而已，太夸张了啦！”他跟过来，惊讶的看着我的脸不知所措。
　　我哭了么？抬起手用袖子抹一把，温热的泪水沾湿了袖口。
　　“呜呜呜……”我想告诉他我很高兴，却只是扯着他的胳膊哭个莫名其妙。
　　尽管球出界了，但我真的很高兴。

　　从这以后，每天午休桃城武都会拉着我去网球场练上一会儿。
　　两个星期的时间很快结束，我在他怂恿下加入了青春学园女子网球部。教练对我身体素质非常满意。
　　学校生活逐渐变的有趣起来。
　　我告诉桃城武，目前教练正把我作为单打3的苗子培养。他冲我竖起拇指夸奖道：“恩！我早就讲过优美是非常强的哦！”
　　哎？被直接称呼名字了么？
　　我回以微笑。

　　不过，我没有告诉他。其实，我觉得打网球的姿势和我在家刨土豆的姿势有点像。
　　——这是秘密。
　　我也没有告诉他，我国小时就可以单手捏碎一个土豆。
　　——这也是秘密。

　　“哎，桃城同学，你等等我呀！”
　　趁我遐想跑神的空挡他已经拐进街角那家快餐店里去了。
　　“来的慢要请客哦！”他笑。

　　我想，或许有一天，我也可以和他别的朋友一样，称呼他为“阿桃”的。
　　一定会的。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