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1 ...
-
粗略的算了一下，我来到地球，已五百六十年了。五百六十年，这是我在地球的年纪。在这里，我是不老不死的怪物。可在612星球换算来我才十八，风华正茂。
按理说，我是612星球的人，我的记忆力，应该对什么都是过目不忘的。可是地球上昼夜交替、四季更换，有太多太多的人、太多太多的故事。我的记忆力，竟和人类一样，日趋的退化。
不过我还记得我最辉煌的时刻。
我因着从612带来的一点高科技，人生根开了“外挂”一样，以“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之才，和明朝亡国帝朱由检拜过把子。他尊我为大圣轮回紫光君。通俗点讲，对外我是他兄弟，对内我是他神仙祖宗。不过我瞧着，朱由检这小子可不靠谱，只爱美人不爱江山啊！那古书上讲什么来着……讲……总之，这小子不靠谱！于是，我卷了明朝的机密，转身投靠了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建立了清朝，非得封我为通天教主，他说我是神仙下凡。还要赐我良田千亩，府邸数座。我可是那般贪欲名利富贵的粗鄙之人？于是乎，我扛着国库的黄金万两，逃到乡野村间，建了几间陋室，勉强度日。也就占地……十几亩吧，安然度过一百余年。我原是算着，卷走了明朝国库一半多的钱财，怎么也能逍遥到612来人接我回去了吧！只是不想，这怡红院的姑娘忒俊，耗了些钱财。又不想，正好赶上乱世，还有人敢趁我不在家，砸了我的门，偷了我的钱，一把烧了我的院子。
直到这时，612还没有人来。
我打算报仇，可“外挂”没了，仅凭一己之力，能做什么？我不甘心，想着不抱此仇誓不为人。又过了百八十年，我发现没有了高科技，我的确什么都做不成。
此之后，我蔫了。
时间跑着，我有过好多身份。什么酒楼、山庄、药店、米铺、学堂我都开过；状元、地主、和尚、道士、半仙我的干过。我遇到过好多姑娘，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俊的丑的、温柔暴躁的太多太多。当然，好男人没少当，渣男事也干的不少。什么相敬如宾，琴瑟和鸣的生活有过，那留种不留名的好事也干过。女人，无非就是如此，早就腻了。
讲到这里，你以为我的一生都牛逼哄哄吧。什么功名利禄，都是我玩剩下的；什么归隐田园，也都是些懦夫而已。我都不屑。人说小隐隐于田，大隐隐于市，我呢秉承着这番道理，立足这浮杂的人间，又不与俗人们同流合污，过得那是个逍遥自在。
如今算过去，又好似历历在目来。五百多年去，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生活繁杂的如今，你猜猜我会什么工作？国家元首？达官贵人？商业名流？明星网红？
俗，太俗。我的职业，乃是人类良善层度与经济水平情况与第一产业过剩程度验证员，俗称……俗称乞丐。
——
和往日一样，A县。我穿了身破衣服，端了个碗，坐着商场地下。我在这儿颇有名，这都得益于我会一些相术。我看人看相，一向很准，我的盛名在人里流传，他们喊我高人，对我也算照顾。
人来人往里，我地上放着碗，手机里的录音重复播放:“赏点了赏点了，好心人们，支持扫码。”
而我则因为无聊，用另一部手机打开了王者荣耀。
“妈妈，你不是说我们家不是很穷吗？那为什么他都能用iPhone 11，我们家却给我买不起。你是不是骗我！”一个小孩的声音出现耳畔，我抬头撇了一眼。她妈妈连忙让他闭嘴，顺便对着我哈腰喊了一声“高人”，又顺便往我碗里放下五元钱。
我点头一应，他们着实影响我拿了五杀。
“这世道真是什么人都有。有胳膊有腿，坐在这里沿街乞讨，恶不恶心？”
随着一声defeat（失败）游戏结束。
“你在说我？”抬头，这才见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这男娃子，长到倒是颇为俊秀，一双精明凌厉的桃花眼，高挺精致的鼻子，只是嘴唇微微泛白。
“恶心？你教教我，为什么恶心。”
“社会的累赘。”
我嗤笑出声：“我欲无求，不图名利富贵的，你不夸我，反倒骂我，这是什么道理？”不过“看你这额头发青，眉鼻发红，面色焦黄，口唇无色，是你自己最近财气不好运势不佳，到我这儿来，泄气了吧！”
“你……你怎么……”男人微微震惊。
“我怎么不知道，李水长先生。”
李水长三步跨到我面前，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
“不告诉你。天机，不可泄露。”
“江湖术士，骗人的把戏。”李水长转身就走。
“你信，便信。东南方，有你的运势。若你转运，记得回来找我啊！”
李长水背脊挺直，顿住了脚步。
——
我就知道李水长那孩子会回来找我。
晚夏的日暮，最适合啤酒配烧烤。路灯刚亮起来，我掂着小破碗里的钱，今日收入颇丰。正要走，身后是喊我的声音。
“一野先生。”
我回头瞧，笑道:“小孩，又回家了啊。”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地工作？”
“猜的。”
李长水没再问。
他又问:“先生一会打算去做什么？”
“喝酒，吃肉。这小天，啤酒配烧烤，你不觉得妙极吗？”
他点点头，说:“正好我也饿了，一起吧。我请你？”
“好好好！”我的头跟拨浪鼓似的点起来。
这种好事不占便宜，什么时候占？
这还真是个傻小子。不过好久不见长相这样俊秀的小孩了，就是彼时人们争相观望的梅兰芳，也不一定有这幅长相。真好，现在的孩子，长得眉清目秀的。我侧着眼瞄他，这处偏僻，灯光打这他的脸上。他的目光涣散却明亮，沉静却不失坚毅。今天他穿了一身运动装，白色的恤、运动鞋，灰色的裤子，头发不似那日梳的笔挺，微微垂下。
这下子，更像个孩子了。
“一野先生，你很饿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那么问。我答着:“还好。”
“那不然，我带你去买几件衣服，理个头发吧。”
“哦，还嫌我脏啊。”
他急忙道：“不不不……”
“那就是贪图我的美色？”
“先生这话，你一个大男人的。还有，我都要三十岁了，可不是小小年纪。”
“小美……呸，小孩，我喜欢叫你就叫！”
露天烧烤摊我常去，店主见了我还是那样热情。
李长水问:“你看似跟老板很熟。”
“经常来，可不是。”
“你好像不是特别没有钱的样子。”
我拍拍胸脯，酒劲有点上头:“当然，想当年我可是有半个国库金子的人。那仗势，所有人都摆头摇尾的舔我。”
“先生还真是会开玩笑。”
我又道:“汪精卫都追在我后边，跟你一样喊先生呢！”
“我信。”
我先是微微震惊，然后大笑。“你不骂我放狗屁，还说信我。”
“先生还有什么有趣事吗，给我讲讲，我都听着。”他几分玩笑，又几分认真。
“那我说我五百多岁了。”
“我信。”
“我在放狗屁哈哈哈！其实我才十八岁。”
“我信。但别侮辱狗了。”
“我是从天上飞过来的。”
“我信。”
“我讨厌林徽因，她就是个绿茶！”
“我信。”
……
我不想，我竟然跟一个小孩子讲了那么多话。多年的孤独，在这个蓝色的星球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属于我。或许曾经有过，但他们都跟着时间去了，我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又一个人离去，好似我也该走一样。我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异物，是旁观者，我不该被任何人亲近。
这一夜，我们聊了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