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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 4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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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雅筑中,龙女双手托腮,眼珠子左右逡巡了好一会儿,这才无聊的趴在竹桌上,嘟囔道:“姐姐,妹妹求你了,虽然你这男子样貌也好生俊俏,可我都快被人盯麻了,您就别再作弄我了好不好嘛,呜呜呜,我想和香香的姐姐贴贴……”
龙女话音未落,只见得方才那还光着头的清瘦和尚已然化作了长发飘飘的美貌女子,正对着龙女宠溺的笑道:“你呀,还是这般急色。”
原来龙女并未说谎,二人面前的这女子正是娑竭罗龙王之女。
此女年甫八岁便受持法华经之功德,舍女身而即身成佛,成为龙族入灵山第一人,因喜平人间事,便恢复女身寄居紫竹林,随观音入世,普度众生。
然如今有缘人未至,佛法未扬,又如何普度众生?
龙女不知其中内情,只听女郎妙音阵阵,又见香雾隐隐,顿时脱口而出:“不若我也出个家?”
她此番惊人之语,直教人瞠目结舌,杨戬蹭得一下站了起来,又觉她如此贪恋他的美色,该只是随口说说,便又落座。
岂知龙女初言虽是随口一说,然话一出口,她便想起那同胞兄长如今的处境,不由得生了替代之心。
只此言不便言明,正不知如何才能糊弄过去,倒是她那姐姐嗤笑了一声:“就你这资质怕是不出一刻便要哭哭啼啼。”
龙女原还心虚,听了这话,瞪圆了眼睛,反驳道:“姐姐昔年以宝珠献佛,妹妹亦可效仿。”
言下之意是她西海宝贝也不少,这话可把人逗笑了,只听那人冷笑一声:“她现在是光头。”
此言简直直戳龙女痛处,龙女素来爱美,又怎忍受得三千青丝俱作尘,徒留个光溜溜的脑袋给人看?
杨戬觑见她面色苍白,朱唇微颤,缓缓舒了口气,却听得另一人淡淡道:“只转女成男这一条,你就办不到……”
说到此处,她微微一顿,伸手指了指杨戬,复又道:“你舍得下这么个小郎君?”
龙女闻言一滞,不敢去看杨戬,只干笑两声,心里很是怅然。
她这姐姐说话总是一针见血,令她十分的尴尬,龙女不得不转了话头:“姐姐真乃英雄也。”
不仅是龙族的大英雄,还是个狠人,若换了她,有人敢在她面前言女身垢秽,她可不会让他好过。
龙女言外之意,在场之人哪个不知,然旁人之事,杨戬并不关心,只疑惑龙族为何要同灵山结盟。
女郎闻言秀眉一蹙,轻轻叹道:“我早破除无明,成佛不过早晚的事,他们却说女子五漏之身,犹有五障,逼得我不得不拿颈上宝珠以表诚意……”
说到此处,她微微蹙眉,低声呢喃道:“我偏要去南方无垢世界看一看,为何女子去不得!”
龙女不料其间有此隐情,不觉一惊,昔年因敖烈之故,她也曾同灵山往来,便以为那里是清修之所,女子不便前往。
如今看来,西天取经并非偶然,若如此,那金蝉子……
龙女尚无头绪,便又听得她道:“去了才知道,其实大千世界无有不同,佛、菩萨、罗汉亦如……”
她话至中途戛然而止,龙女如何不知她的难处,忙笑道:“姐姐妙音盈耳,妹妹愧先胡言。”
二人一时皆默然,杨戬却开口问道:“何谓五障?”
女郎只当他求知若渴,便也不假思索的答道:“一者不得作梵天王、二者帝释、三者魔王、四者转轮圣王、五者佛身。”
她此言一出,那夫妇二人不约而同看向了对方,杨戬甚至想起当年通天师叔祖门下弟子金灵圣母。
即便昔年立场不同,杨戬也不敢看轻了此人。若女身当真垢秽,何以师叔祖门下诸多弟子皆不及她?
当真荒谬!
龙女亦作此想。
夫妇二人难得于同一事上心有灵犀,面上皆流露出不敢苟同的神色来。龙女更是直言不讳:“怨不得姐姐这尊大佛入了紫竹林,竟有此缘故。”
女郎见她忿忿,忆起这小妹妹的脾气秉性来,连忙冲她摇摇头,失笑道:“你若当我是佛爷,何以称之旧日称呼,我若当自个儿是个佛爷,又何以枉入红尘?”
龙女闻言,心下稍宽,拉着她手臂摇晃道:“姐姐孤身一人,我……”
女郎伸指点在龙女唇上,意有所指:“若因果缠身,纠葛难了,我倒宁愿孤身一人。”
龙女闻言一怔,尚未答话,她身后的郎君便贴上来,将她拥入怀中,直视那女郎道:“姐姐不知夫妻情趣,怨不得孤身至今。”
他此言一出,龙女心下惊骇,连忙伸手捂了这人的嘴,冲女郎尴尬说道:“姐姐勿怪,他向来不会说话……”
龙女尚未解释清楚,便听得她这姐姐哼了一哼,冷然道:“原听敖烈说他是个没长嘴的东西,如今看来他这嘴还是不长得好。”
龙女听得此言,“啊”了一声,忙侧目偷觑了一眼那人,见他面上还是一贯的风轻云淡,可见敖烈的胡话并未触动他,一时间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杨戬将她表情尽收眼底,便挑了挑眉,伸/舌在龙女掌心一舔,在龙女慌张低呼中,将她攥住,冲女郎点点头:“杨戬长没长嘴,我家娘子说了算,不劳姐姐和小舅哥费心,告辞。”说罢,便欲带着龙女转身离去。
哪知那女郎却开口留人,不待二人踏出门去,一声:“且慢”便成功阻了龙女步伐。
她见龙女疑惑的看过来,朝她缓缓一笑,亦学着杨戬挑眉道:“妹妹不若帮我个忙?”
原来她同二人说了这般多的话,一是为了同故人叙旧,二是为了探一探敖烈之言是否属实,三是思及余杭中妖孽横行一事,灵机一动,将主意打到了这夫妇二人的头上。
此刻,龙女愕然的看了一眼郎君须发皆无的样子,除了初时的怪异,竟觉他比昔年的金蝉子还像一个正经和尚。
这也委实怪不得她,在她那姐姐一声一声的“妹夫”中,这郎君本就有些妥协,更遑论姐姐的主意令她不意忆起他当年险些护送金蝉子西天取经之事,自然也想窥一窥他的佛门扮相。
不料,这厮这一装扮,竟是她见过的最俊美的和尚,当真叫她惊艳,不觉喉咙一阵干痒,竟渴得厉害极了。
杨戬本还在装模作样的敲着木鱼,却觉身后视线愈发灼热,无奈的转身,便正撞见他这小娘子双颊嫣红,眼神迷离,喉间在不住的吞咽……仿佛下一刻便要扑过来,将他扒个干净,吞吃入腹,活脱脱一个饥渴小妖精的模样。
杨大师便轻轻一叹,右手握着佛珠低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龙女闻得这声,终于从与往日不同的清冷声调中拉回了飘远的思绪,她仰起头来,隔着缭绕的轻烟,凝视彼端微微垂首清俊和尚。
因其垂首低眉,又相隔甚远,她本不该看清他的神情,然而不知为何,龙女只远远一眼,便窥见了他微微下垂的唇角和眉目间清冷的忧愁。
清冷的忧愁,这真是个不妙的形容,然则,若他当真清冷,不知人间烟火,又何以暗藏忧愁,若他满目愁容,又何以做出这清清冷冷,不堪重负的勾人模样来?
许是龙女目中探究与疑惑的神色太重,一旁的知客迎上前来,合什行了一礼,笑问道:“檀越若有所求,何不去求个签?我寺方丈轻易不出来解签,今日却碰巧在偏殿解签。”
龙女听得此言,敛衽还礼,却伸手指了那兀自敲着木鱼的和尚,低声问那知客僧:“那位大师可会解签?”
知客僧似不料她有此一问,面上闪过一丝错愕,缓缓道:“那是新入寺的法海大师,不知何处落的发,因无人收留,幸得我寺方丈仁善,这才拜入我寺,恐还不会解签。”
龙女闻得那僧人法号,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很快便又敛去,随即瞥一眼那虔诚的清冷僧人,淡淡“哦”了一声,也不去解签,便就离去。
第二日,照旧前来,照旧有此一问。
第三日,仍有此问。
待得第四日、第五日,并无不同。
寺中众僧便也知了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一日见她过来,知客僧迎上来无奈一笑,语意深长的道:“檀越佛心之牢,小僧真是自叹弗如,也令法海大师大为感动。”
龙女听他提起那“法海”二字,不由得想起那人初听此号时眉尖的赧然,以及对她的打量和怀疑。
知客僧见她怔楞,目中闪过一丝讥讽,继而勾了勾唇,面上笑容愈发和善。
龙女回过神来,状似羞愧的垂首低语:“那法海大师慈眉善目,又精通佛理,妾这样愚笨,也只这向佛之心可堪一观。”
话毕,她又似欲盖弥彰的一般,解释道:“此心虽固,却仍迷惘,也不知大师能否为我讲禅,拨去迷雾?”
那知客僧微微垂首,正瞥见女子如玉般白腻的脖颈,不由得咽了口唾沫,轻声道:“檀越之心今夜便知。”
龙女似对他话中深意毫无察觉,颔首称是,又供奉了些香火,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