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启事》情癫

30、第三十章 情敌相见

　　“家属陪床。”进来检查的大夫做着记录，随口问了一句：“今晚是谁？”

　　站在一旁的立青没有说话，他默认了。

　　下午，左边的病友出院，房间只剩下两个人。

　　医院有标准，三人间已经算得上不错，王言焕虽然觉得头等间才够，却也要尊重恩人意见。人穷志短这句话并不是在任何时候都是正确的，有时，它反而错得离谱。

　　用钱可以报答的感情，那根本只是交易。

　　所以，犹豫到此刻，立青也只说了一遍“谢谢”。

　　这两个字已经很让郭健满足了。他为了能够听到它而饱含热泪。

　　立青被他弄得不好意思起来，因为有别人在，他也不方便再多说什么。

　　到了晚上，夜色已沉，郭健起身去卫生间。

　　立青托着他的腰，跟着他慢步走：“在房里不行吗。”

　　郭健立刻脸红了，摇头道：“我可以自己走的，你不用扶着我。”

　　立青顿时语塞，他的眼睛望着地面，半天才吐出一句：“我又不是嫌弃你。”

　　伤在腰上，每走一步，都会牵得生疼，入骨入髓。

　　郭健因此感动又温暖：“我知道，立青，我，我很高兴。”

　　我很高兴你在乎我，我很高兴被你在乎。康弟，我很高兴。

　　念在心里的句子不敢出口，怕一出口，他就会气到扔下自己。

　　不可以再喊他康弟，不管多么顺口，多么亲切，不是就是不是。不可以再想，想太多了，会当真。

　　想想万一被当成精神病投入精神病院，那可真是可怕又心痛啊。

　　千万不能，不能。

　　到了门口，立青松开了手，仍有几分狐疑：“你行吗。”

　　“可以的。”闷闷地说了一声，郭健关上了门。

　　三分钟后，他走了出来，直冒汗，脸色发白。

　　“碰到伤口了？”立青去托他的腰：“没有吧。”

　　“没有。”不过皱了皱眉，居然就靠过来了，郭健有点窃喜，他想这个法子能不能再用第二次呢。

　　他没有骗过谁，刚才那一刻当然也不是欺骗，可是无意之中，他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能不能在明天，用这个办法牵住立青，让他别跟王言焕见面？

　　天真的幻想被幼稚浸泡，犹如泡影，一碰就碎。

　　低着的郭健还在沉思，立青却信以为真地近了：“哪儿疼。”

　　心疼。郭健的一双大眼睛找过来，想看见他微笑的模样，却想着，这张脸很快就要被痛苦和折磨变得扭曲，他的心，无法再平静。

　　侧身之时，他的脸，又蹭到了立青的唇。

　　深夜的走廊，白炽灯的阴影，把这两人笼罩得晦暗不明。

　　呼吸变得迟滞，仿佛陷入中止。

　　立青呆在那里，还不记得后退。因为郭健轻轻地挽住了他。

　　舍不得放手，哪怕只有一眼笑容，也是欣喜异常。

　　病了吗，因为一个男孩子变得失常，是生病吗。是我太入戏，以为自己是郭靖造成的吗，可是戏在哪里，哪里是戏？

　　□□群已经很久不上了，不知道里面的人会怎么想。

　　如果他们知道这一刻，了解这一刻，会是为他们的重逢而感到高兴，还是仅仅当成八卦一笑置之呢。

　　眼前朦胧得看不清，奔跑而来的喘|息，是另一份关切。

　　“你们在干什么？”急促的声音带着怒意。

　　立青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黑色短裤的女孩子踢踏着运动鞋奔到眼前来，身形娇小，样子甜美，开口却刁蛮任性。

　　双缕长辫溜在胸前，青丝如瀑。青春的活力绽放在她的身上。

　　起伏的胸口，跳动着的心房，丝丝关切，纠缠至深。

　　立青看了她一眼，并没有退。

　　这个本该很招人喜欢的女孩子，他却看得满目悲凉。

　　又是一模一样，又是全无分别。那片桃林中，奔向郭靖撒娇告状的，岂非正是这一位？

　　没有见过的人，在梦境与现实两相交替，竟然是相同的面孔，一样的声音，语态，这难道是疯了吗，是疯了才会遇到吗。

　　立青不知不觉地握紧拳头，黯然无语。

　　他好像已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陷入这片混沌里，无法自拔。

　　馨蓉已经到了眼前，见这人仍然不识相，她又急又气地横过身来，隔在二人之间，用力一分，郭健便不得不松了手，口中仍唤：“康弟！”

　　果然是到了紧要关头，什么顾忌也被抛却。心上的纠结不假，可这句称呼却像一声爆竹，提醒了谁。馨蓉已经恼了，因这一句更加愤恨：“什么，原来你就是那个‘康弟’？你太过分了！”

　　睁大双眼，她抬起手来，直向立青的肩头拍去。郭健在后慌得一拉：“蓉蓉，不关他的事，你不要乱来！”

　　“我乱来？”馨蓉急躁万分：“不是茵茵告诉我，我现在都不知道你出了事。郭健，你疯了吗，为了一个陌生人去挡刀，你不要命了？”

　　“他不是陌生人，蓉蓉，你只是不明白。是我自己愿意的，跟他没有关系。”郭健不知道怎么解释才管用，他只能抓住馨蓉的手，防她再动。

　　“你够了，郭健。”馨蓉的眼泪落入他的怀中：“你怎么可以这样，你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竟然一点都不明白！”

　　“我明白的，蓉儿。”情急之下，又错了字。这句话，惊得立青也看过来，两个男人已经呆住，哭泣中的馨蓉却不依不饶：“你这个笨蛋，你气死我了，你怎么这么傻，你太傻了，你笨死了！”

　　粉拳打在他的身上，激得郭健摇来摇去，可他护在立青身前，片刻不让。

　　“他到底是什么人，值得你这样护着他，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郭健，你是不是傻了？你到底在想些什么？”馨蓉无法理解他，只有责怪能抒发心中的怨：“郭健，我赶飞机过来，你就这样对我吗？”郭健的手有如铁箍，抓得她不能动。

　　“我没事。蓉蓉，我没事。”郭健小心地道歉，可是却不松手。

　　眼前的这些，仿佛一场闹剧，却和精彩搭不上边，只有伤感和悲哀。

　　立青从他的身后绕出来，默默地看着对他发脾气的女孩，良久，方才开口道：“郭健你放开她。”

　　郭健疑惑地扭头，却还不敢松手，直到对方复述一遍：“松手。”

　　令行禁止，竟是这般听话。馨蓉只有更怒：“这是怎么回事，郭健你解释清楚！”

　　也许只是后来居上，占尽先机，也许只是惺惺相惜，割不断扯不开。不管怎样都已纠缠，交错，命运已重启，岂能随着某个人的意愿暂停。

　　怎么解释都说不清，怎么解释都是一团乱。郭健只好陷入沉默里，企盼蓉蓉别再咄咄相逼。

　　可是实情又岂会一帆风顺。过了一会儿，好像冷静下来的蓉蓉推了推他，面色阴沉地问道：“伤在哪里，让我看看。”

　　腰上的纱布才换过不久，动一动就有如撕裂。

　　倒不如这样绊住她，她就不能去找康弟的麻烦了。这样想的郭健将手抻在壁上，吃力地露出笑容：“就在腰上，也没有什么，不用看了。”

　　他知道，越是这样说，关心他的蓉蓉便越发不能放过。所以他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也焦灼地看着立青，希望他明白，可以就这么撤退。

　　立青没有说话，却也不走。

　　郭健只好说：“你先回去吧。我不要紧。”

　　回哪里，是病房，还是回家？

　　之前守在这儿太久的妈妈在郭健的苦劝下，才好不容易答应回去睡一晚。如果让蓉蓉知道让这个外人回去照顾她，是不是会更生气？

　　可是留在这儿，以家属的身份陪床，她又怎么可能服气？

　　竟是进退两难，无论怎么做都没有退路吗。

　　郭健只有无奈地盼着时间多溜一刻以使得他可以多耽误一点。

　　明白了。

　　立青总算是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向前走。

　　蓉蓉却在身后大声斥道：“喂，你等等！难道不应该说一声对不起吗？”

　　她知道，以郭健的性格，绝不会让这个人说对不起。所以她要替他讨回公道，以女朋友的身份，来听这一句“对不起”。

　　别人为了他，连命都不要到这种地步，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简直是太便宜了！

　　她这样想着，怒容尽现。

　　没想到立青听见，只是皱了皱眉。而后，傲慢的唇角轻轻抿起，下巴微抬。

　　骄傲，而且目中无人。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这么看着她，馨蓉却已明白，他在想什么。

　　连郭健自己都不在乎，一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讨回公道？

　　没错，在这个人的眼中，我竟然只是一个外人！

　　看明白了这点的馨蓉更怒更恨，她已经顾不得矜持，几乎就要发出嘶吼的声音：“你！”

　　可是郭健却不知道她受了这么重的委屈。他只怕立青不高兴，急忙再拦：“蓉蓉，你别闹了！”

　　这句话成功地让馨蓉爆发了，她转身对着郭健猛力一推。

　　立青挪动的脚步晚了。郭健的身体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一溜血迹顺着他蹭倒的身躯往下滑。馨蓉看见那片撕开的血肉留下的红色，像抹布似的一大块，不由地尖叫起来。

　　她已经没有机会。立青拍开了她的手，把郭健的胳膊架到自己的脖子上，架着他，往屋里趟去。

　　这里离病房并不远。跟着他们的馨蓉在喊：“护士护士！”

　　她喊完了觉得自己很傻，现在已经很晚了，应该去值班室。于是她只好依依不舍地丢开了目光，去往那儿跑。

　　某个护士赶来的时候，立青正要拆纱布。她马上阻止他：“别乱动手，你专业吗？”

　　也许是被打扰了休息，她的口气并不好。结果立青凌利的一眼，把她的理直气壮吓了回去。她只好不说话乖乖地把护理盘中的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纱布被换了新的，崩裂的伤口也已缠好。问题不大，只是流血，疼。郭健伏在枕上憋着一口气，把痛楚都闷在心里，他不想馨蓉难过。他听见她着急到又哭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唯一能做的，只有假装无所谓地云淡风轻。

　　痛还是痛，只是假装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