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态》流**彩

40、逝去

　　周助在书桌旁望着窗户外重重的雨幕，也不知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不过，从裕太还肯接听自己的电话来看，他先前的决定似乎并没什么不妥。唯一要提防的就是母亲在饭桌上询问儿子弟弟最近报告的进度——已经三天了。裕太为了赶一份关乎升学很重要的课外报告在队友木更津家已经打扰了三天。当然这只是表面的托辞。对妈妈以及最近将生活重心放在恋爱上的由美子就是这么解释的。但对于细心敏锐的周助，裕太一开始就直言不讳表达了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我现在没办法笑，可是整天板着脸妈妈和大姐也会有所察觉。我不希望她们担心，但也没办法强迫自己去笑。我想离开几天。”他是这么说的。也难为这么老实、坦率。
　　周助有些拿不定主意，“是为了她吗？”
　　“是。”他回答时竟没有半分的犹豫，直视自己的目光也丝毫不去退缩。周助叹了口气，原本是不该帮着弟弟撒谎骗家里，但他深信，即使没有自己的同意，一旦裕太拿定了主意就不会再受旁人的左右，哪怕那个人是自己。
　　“你要离开多久？”说罢，他回过头望了眼身后。架在湖面上的小小的石拱桥依稀还残留着十年前共同的记忆。裕太小时候就很要强，被人打了连吭也吭一声，只会不服输地瞪着对方，用手抹一抹嘴角的血渍。但此刻，他已经丝毫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情绪。
　　“不会多久的，你不放心可以给我电话。我不会有事的。”裕太一边望着对面的周助，一边心里偷偷地盘算，可以在哪里找到那个家伙。

　　“裕太……”直到他临走之前，周助忍不住又抛出那句，“其实，责任不在你。你不要过多自责。”
　　“不是自责，我是……算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放心吧大哥，我没什么。你不要担心。”叫他大哥又很直白地说“我没什么，不要担心”，比起之前，周助反而更担心了。

　　木更津简直肠子都悔青了！在又一次被迫和裕太对口供参与哄骗他的家人时，简直恨不得时光倒流。如果时间能退回那时候，那一球说什么也不敢招呼裕太了，他宁愿招呼观月。
　　“这几天你究竟要去哪儿啊？裕太，要知道人生不能复生……”一肚子安慰的话才刚开了个头，就被对方冰冷的目光给逼了回去。他咽了一口唾沫，露出不怎么自然的神色，“我不是故意的，抱歉。”
　　“没什么。”裕太停了四秒才回答，先前凛冽的眼光渐渐变得平和起来，“我不会走远的，你不用担心。还有，我家里那边，麻烦你多费心了。我哥知道我的事，找不到我时你可以直接联系他。”
　　“联系不二？”他才不想主动去招惹不二。观月那个脾气又不是不知道。把不二当他宿命的劲敌，网球部的仇敌。
　　“那剩下的事就拜托你了。”鞠躬之后，少年转过身，提着行李一脸平静地走向对街。
　　户泽的意外在东京当然不可能引起什么轩然大波，但已足以影响一群人原本规律的生活。首先是圣鲁道夫网球部那一堆雄性，观月（他的确是雄性）在百般确认户泽的死讯是否真实可靠之后，先前卷玩着头发一边以玩笑的口吻漫不经心地称“她又在玩什么花样”就成了众人发泄怒火的对象之一。就连一向性格温顺老实的金田也当着面说观月“学长，你这么评论老师的意外，好像不大好吧”。柳泽第一时间推掉了和女友的约会，在医院的长椅上发了半个小时的呆。赤泽那几天都提不起劲去摸一下球拍，总之一碰球拍就会想起户泽为了网球部的经费同学校的“猩猩脸”的周旋。野村破天荒请了一天的假，不顾被发现的危险，千里迢迢去见了凯瑟琳一面。木更津兄弟则是第一时间把注意力放在了学弟身上，对裕太的关怀丝毫也不亚于金田一郎。不二周助则是接连向手冢请了两天的假，对于裕太面无表情照常做着自己的事，实在是比大哭一场还要危险。立海大的几位队员倒是没受什么影响，只是望着球拍兴叹，世事无常啊。但部长幸村就不可幸免地遭受了一场灾难——由梨香把裕太甩了，但自己却关着房门不吃也不喝。等第二天一早开门出来时，她的眼泡哭肿了一圈。
　　这期间，有两个人作出了常人眼里有些怪异的举动。一个是冰帝的向日，在户泽死后居然去事发地点观察了两次；另一个是外人眼里周助的女友——夕城和裕太长谈了好几次，但谈话的内容俩人对外一致守口如瓶。
　　在裕太临行之前，又找夕城聊了一次。这一回，她回去之后把谈话内容原封不动讲给了户泽听。

　　“他反复向我强调，你一定不会消失，他说你的生命比蟑螂还要顽强。”虽然对这个比喻他颇有微词，不过对于裕太如此强烈的反应，他心里一股暖流淌过——假如他此刻有人类的形体。

　　“他说估计你被打回原形，所以得去四国找你。”夕城轻轻抿了下嘴唇，一边回忆着，“你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四国。”
　　被打回原形……又不是妖怪。密封着的玻璃瓶突然剧烈晃动了一下，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抗议。

　　“其实我有些好奇，你有没有后悔替他挡那颗子弹？”她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巧克力奶，插上吸管，很享受地吸了一大口，“你后悔了吗？”
　　半晌，从瓶子的方向传出一个闷闷的声音，“不后悔。”
　　“为什么不呢？现在你只能待在瓶子里，只能和我交流。这样你也不后悔？”很快她喝光那盒巧克力奶，返身又从冰箱里取出一大瓶黄黄的芒果汁。
　　“我才知道，原来你这么能吃。”瓶子里的气体轻轻哼了一声，“身材倒是保持得不错。”
　　“是能喝才对。”夕城立刻纠正了他，“我不大喜欢吃，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我比较喜欢喝。”
　　“你跟周助怎么样了？进展到哪一步了？”气体接着又问。
　　“是我先问你的。”她轻微拧了拧嘴角，却还是如实回答，“还是那样吧，没什么进展。我们一直都那样的。”
　　“他真可怜。”他忍不住叹了口气，“裕太怎么样了？他去四国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他一个人去的吧？周助没跟着他？”
　　“他一个人。对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
　　“为什么不呢？”
　　“什么为什么不？”简直就像绕口令。
　　“为什么不后悔。”
　　“因为后悔也没用。后悔也已经这样了。”到这，他再一次记起那天从机场出来的情景。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第一枪响起之时，森崎凭着敏捷的身手使自己幸免于难。第二枪接踵而至，四周嘈杂的声响不绝于耳，小孩凄厉的哭声、女人受惊吓的尖叫犹如刀片一般划破了耳膜。枪响结束之际，他瘫倒在了机场门口的空地，不远处是头部受到碰撞昏过去的不二裕太。到他彻底清醒之时，才发现自己已化为了一团气体，甚至连一个人形都聚集不起。夕城很快闻讯赶来，把愣在病房门口的他装进自己的瓶子里。
　　起初，他很想立刻通知对方，自己还没有彻底消失，但夕城怕裕太不够自然的表演会引起对方的怀疑。这个时代，并不是只有她一个拥有什么特殊的体质。她执意让他留在了瓶子里，并承诺会找一个适当的机会，重新为他找一具身体，保证是男性。

　　她望着他，心里依然还思忖着最先的问题，“如果明知道替他挡子弹自己会彻底消失，或者永远恢复不了人形，你还会那么做吗？在排除有我帮忙的情况下。”
　　他认真想了想，“不知道……也许，会吧。”
　　“为什么？”她歪了一下头问。
　　“你问题真多。”如果有脸就好了，此刻他做不出任何与口吻相附和的表情，“只不过条件反射，哪有什么为什么。”
　　“呵呵，”夕城挑唇笑了下，“你反射弧真不是一般的伟大，舍己为人。”
　　他很想皱眉，却苦于没有眉毛，“对了，到底什么时候能帮我找一具新的身体。裕太老待在四国，我不放心。”
　　“他不会的，你放心吧。对了，你是不是喜欢他？”
　　“啊？？”她对着瓶子吸着芒果汁若无其事问出了惊世骇俗的问题。此时比起一张脸，他更强烈地想要一双手——有手才能掐死她……

　　“你喜欢他吧？”他一点也搞不懂，怎么她问一个男人是不是喜欢另一个男人的口吻居然就如在问“你是不是喜欢某水果”之类的自然？
　　“你！”他咬牙切齿、气急败坏——假如他有牙齿。
　　“有什么好激动的？我问你是不是像喜欢弟弟一样喜欢他？你激动什么啊？难道你还希望他是哥哥？……恶心，你比他大吧？装嫩不适合你啦。”夕城喝光了芒果汁，立刻又转去冰箱前，取出一瓶红红的西瓜汁。
　　“我……”一时半会儿他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避重就轻地说，“裕太像我唯一的亲人。你难道会看着你唯一的亲人遇见危险却见死不救？”
　　“我会救啊，但我不会搭上自己的命。”她用力吸了一口西瓜汁，满足地一咂嘴，“我还有自己想做的事，现在还不能死。”
　　“那如果是周助呢？”
　　“会救啊，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夕城抱着西瓜汁躺去了饭桌对面的沙发上，“没你那么疯狂啦，为了裕太连命都不要。”他一听，顿时气得半天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