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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十一岁与十六岁的童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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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不停地流逝,分开的日子就像是播放器里调了0.5倍速的影片一样,冗长而又枯燥,十一岁时的夏天,是在记忆里最炎热的夏天,却因为和彼此相遇,而变得截然不同,意义非凡。
李逸淳的十一岁,本该是最创伤的十一岁,单亲家庭的他,因为母亲的离世而变成了孤儿,母亲远嫁,离了婚也不敢告诉父母,姥姥姥爷是重男轻女的,家里除了母亲是长姐,底下是三个弟弟,他们不从母亲身上吸血也就烧高香了,谁能指望他们关心一下母亲呢?
母亲含辛茹苦把他带到十一岁,最后还是因为过度劳累猝死,母亲去世之后,李逸淳心中那一整片茂盛的梧桐树全部凋零腐烂,连带着树根,和土地成为了一片腐臭的沼泽地。
他没想过住在福利院的一个月后,会遇见他这辈子见到的唯一的光,就是跟着爸爸妈妈一起到福利院做义工的十六岁的程文。
“你好,我叫程文,经常来这里做义工,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你叫什么啊?”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你看起来很不开心。”
“你有不开心的事情告诉我好不好?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
程文没见过李逸淳这样的,福利院里面从来不缺调皮捣蛋的孩子,也从来不缺暴躁爱哭的孩子,福利院里,大多孩子都或多或少有心理问题,表现也各有不同。
李逸淳尤为特殊,他总是坐在一个角落里,看着福利院里种的树,说不上来是什么品种,但是一到春天,就变得绿油油的。
树总有明年,今年衰败,明年依旧与春风同来,他小小的脑袋在想,人会不会也是这样呢?今年死去,明年又会站在树下笑谈春风。
他来到福利院之后,不跟任何人说话,活得像个哑巴一样,他被院长逼着到操场上和小朋友们一起玩,球踢到眼前他也不管,就当看不见,大多时候缩在角落里,就盯着树看。
在那个春末夏初的日子,让李逸淳说了第一句话的人,是程文。
“你真的有点吵。”李逸淳说。
“没关系,吵着吵着你就习惯了。”程文坐到了李逸淳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结果除了树什么都没有:“你在看什么?你好喜欢看这些树。”
“嗯。”李逸淳手托着腮:“你说人死了,是不是就真的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程文知道李逸淳是想爸爸妈妈了吧,他经常在这里做义工,大致知道每一个孩子其实都是想念家人的,如果不是家人都不在了,他们也不会被送到这里来,他们的心很脆弱,也很孤独。
他十六岁,已经是个一米八的大个子了,李逸淳十一岁,还是个小个子的孩子,他像个大哥哥一样大手摸了摸李逸淳的头:“我不知道,因为从来没有仔细想过死亡的问题,但是我爸爸妈妈说,父母死去之后,会成为天上的星星,看着他们的孩子在下面开心快乐的生活。”
这种说法几百年前就有了,已经不新鲜了,李逸淳笑不出来,也不想哭,就这样呆滞地望着前面的树:“骗人的。”
“是骗人的,可是他们说过,如果有一天他们不在了,他们就希望自己可以化成星星,看着我结婚生子,我相信,你家人也是这么想的。”程文抚着李逸淳发丝的手落下来,放在他小小的肩头上:“如果你不介意,我愿意做你来到这里以后的第一个朋友,以后我经常来见你,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李逸淳没说话,继续沉默,等到程文爸爸妈妈喊他走的时候,李逸淳拉住他的手,回了他一句:“李逸淳,木子李,安逸的逸,淳朴的淳。”
“李逸淳,我记住了。”程文给他一个微笑,那是李逸淳觉得不管过去多少年,都挂在自己的上方闪闪发光,照耀自己难熬岁月的光。
李逸淳被领养那天,是到了福利院的两年后,还是一个盛夏,蝉鸣和着风吹树叶的声音让夏天变得聒噪了起来,领养李逸淳的夫妇看起来穿着时髦,慈眉善目,李逸淳不喜欢他们,但是也不讨厌,被领养是他最终的归宿,他不能拒绝,将就一下,离开这里吧。
离开之前,还想最后再看看程文,听说这对夫妇在国外定居,可能离开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只不过,那天是程文的高考,他本来答应程文,等他两天,高考结束之后等着他过来见自己,好像来不及了,李逸淳把给程文写的信交给了院长,上养父母的车时,仿佛听到了炎热的考场里,响起了考试结束的声音,如果这个时候程文能跑过来就好了,他真想见到程文皱着眉头说考题太简单了的样子,一定很意气风发。
可惜见不到了。
可惜,错失的十三年里发生了太多事情,他终究回不到曾经的那个夏天,回不到和程文度过的人生当中最温暖的两年时光。
树叶遇了春风又绿了,人去了,人归来,却终究叶非去年叶,人非昨日人。
“他是李逸淳,他是我一直在找的人,他不是什么坏人,你不能带他走。”
十六岁的程文会在别人对十一岁的李逸淳指指点点、说三道四的时候把他护在身后。
三十一岁的程文会在这样危机的时刻再一次把李逸淳护在身后。
时间变了,年纪变了,他对李逸淳的保护从来没有变过,分别了十三年,再见面李逸淳变得他认不出来,甚至对他做了让他难以接受的动作,可他不问李逸淳这十三年经历了什么,做过什么样的事情,他只知道,他要保护住失而复得的阿淳,不让他再走丢了。
段蔚眯起眼睛盯着程文看了一会儿,冷笑一声:“你知道你护着的是个什么人吗?”
“别告诉他!”李逸淳害怕极了,他不怕自己重新回到地狱里,他只撒让程文知道自己现在是个变种人,而且还有很多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两个少年在年少时无限遐想的未来,恐怕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美好的就留在美好的时候吧。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方设法找程文,想告诉程文自己回来了,可是就在自己控制不住硬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了程文,还在他面前想要拉掉衣服时,他就知道,梦碎了。
他不能接受让程文知道自己是个会发情的SDM,他现在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程文也不会接受他的李逸淳小朋友如今是一个变种人。
李逸淳推开程文,跑到段蔚面前:“总部长,抓我走,别告诉他,我不反抗,我跟你走,麻烦你快点带我走。”
段蔚没有一点留情,拉住李逸淳的手铐拖着他要往外走,而程文早已经追了上来,用力扯段蔚的手,可他没想到这个女人怎么会这么有力气,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竟然无法撼动她。
一路拖着他们两个人到了IMIB吉普车边,段蔚一脚把程文踹开,把李逸淳推上了车,掏出对讲机:“一个SDM,已经逮捕,上车。”
一分钟后,几个属下已经赶回来,还顺便把干扰他们工作的程文给拉开,然后把车开了出去。
“阿淳!不!阿淳!你们不能带他走!阿淳!”程文不知道李逸淳是犯了什么罪,就算是他伤了几个保安,他赔钱私了也可以啊,为什么这群带着枪的人要把他带走!
他不要命似地追车,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他对着渐行渐远的车穷追不舍,他好不容易找回了他的阿淳,见面不过半个多小时,他的阿淳就被一些不明身份的人带走,绝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可人怎么能追得上车呢?他还穿着这一身笔挺的西装,纽扣崩开,鞋也跑掉一只,那辆开得飞快的吉普车还是在一个路口拐弯以后就不见了踪影。
好像李逸淳从来没回来过一样。
李逸淳趴在车后窗看着程文的身影消失,其实在程文追车的时候他就已经绷不住眼泪了,泪如泉涌,泣不成声,说不出一句话来。
车上的人都很冷漠,因为在IMIB从来不缺眼泪,也从来不缺这样的生离死别,肝肠寸断,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虽然觉得可怜,但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应该怜悯。
唯一不冷血的人,装得比谁都冷血,段蔚对待李逸淳的眼泪视而不见,摘掉了墨镜,揉了揉太阳穴上被勒出的微红印记,解开皮筋,放下了长发。
电话铃声响了,她一看,是明砚打来了:“喂?什么事儿?”
那头明砚说话声音很小:“危机解除了?”
忘了告诉那家伙了……
段蔚夹着手机,两只手松了自己的腰带:“嗯。”
电话那头又传来明砚的声音:“好吧,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看到我的技术总监好像很崩溃地追车来着,什么情况?抓有的是个什么变种人?”
段蔚语气冰冷:“什么情况不用跟你汇报,安慰好你的技术总监,我这边的变种人我自己处理,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