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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芋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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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渺沉默须臾,无声叹息,曲指抵了抵额角,颇有些无奈:“我是担心……算了,我把阿呜支走,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明天是阿呜的生日,住院部这边和她关系不错的几个医护打算买点东西装饰一下,到时候需要你这个室友帮忙把阿呜支开。”
唐芋愣了愣,旋即笑了,唇上由内之外染上些花瓣似的血色:“没问题。”
换做从前,她是最讨厌这样热闹的场合,现如今却总觉得,人声鼎沸的地方才最令人心安。
两人边往回走边商量。
“那我现在去订个蛋糕吧,明天上午应该能送到,不知道阿呜喜欢什么口味的。”
“不用,蛋糕有人订了,明天阿呜的妈妈也会过来。”
唐芋微愕,住了这么些时日的院,她还是第一次听说阿呜的母亲:“好,那还有什么其他需要我帮忙的吗?”
“没……”
“有”字蓦地卡在嗓子里,宋渺无声抬眼,临时改了口:“陪我去买装饰品和零食吧,参考一下小女孩儿喜欢的东西。”
唐芋不知道是哪根弦没搭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接了一句:“要是送给宋医生女朋友的礼物,我还能帮忙出个主意,这么大点儿的小姑娘,我也不太懂。”
宋渺轻笑了声:“你也还是小女孩儿。”
“嘭——”
沉闷闷的一声巨响。
唐芋看着走廊拐角被自己的头磕掉的墙皮,迎着宋渺疑惑的目光,故作镇定地揉了揉额角:“没、没看清路。”
宋渺:“……”
“疼吗?”
那一下子撞在眼皮上方,险些疼得她飚出眼泪来,但走路撞墙这个事实在丢人,她硬是强憋了回去,讷讷地小声道:“不是很疼。”
其实疼是真的很疼。
但奇怪的不是这里。
在宋渺看不见,她也看不见的地方,胸腔的最深处。
似有什么鲜活了起来,跳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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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门口就是临坛市的地铁一号线,两站地后直达一个百货商场。
两人在这一站下车,按照医院同事列出的清单,采购了些拉花彩带、喷雾和贴纸气球一类的装饰品,路过一家玩具店时,唐芋绕进去挑了只星黛露的玩偶打算送给阿呜当生日礼物。
等她结完账,发现宋渺正站在一只透明的玻璃橱柜跟前,低敛着眼睫,出神地盯着什么看。
唐芋走过去,发现玻璃橱柜中间的格子上,摆着一只白色的八音盒,八音盒的正中央,是一个穿着白色芭蕾舞服的女孩儿,正随着八音盒的音乐踮脚起舞。
宋渺的睫毛出奇地长,像一柄鸦黑羽扇,遮盖在上面,在眼睑下投下一团淡淡的阴影。
他专注地盯着那个小人,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雾蒙蒙的,更像是透过八音盒,穿透时光长河,看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物。
须臾,他回过神来,从橱柜里取出这只八音盒,结账后,拎着那只包装精美的纸袋,直直递给唐芋。
唐芋微怔。
“唐芋,生日快乐。”礼品店的外面是一堵漆黑的墙,临近年末,上面挂着玻璃制的星星灯。
星稀灯亮,宋渺的笑容不知为何,总有些落寞。
他说:“这是今年欠你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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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水轮流转,第二天一大早,换唐芋把还在睡梦中的阿呜叫醒,说自己想去吃三里地外的煎饼果子,硬是把人拖了出去。
小姑娘有起床气,一路上嘟嘟囔囔的,等走到小吃街,闻见早餐的香气才总算安静了。
唐芋想着待会儿还有蛋糕,生怕她现在吃太多没地方塞蛋糕了,一步不离地紧跟着阿呜,看见她要吃什么都想发设法拦下,最后在唐芋的阻拦下,阿呜只买到个荠菜猪肉的包子。
而说要吃煎饼果子的唐芋反倒什么也没吃。
回医院的路上,小姑娘气呼呼地捧着包子,边小口咬着边碎碎念:“人家还不到要节食减肥的岁数,怎么吃个早餐都要拦着。”
唐芋想了想,委婉地纠正她:“女孩子最好不要节食,身体健康最重要。”
“那为啥不让我吃?”
“……”
唐芋答不上来,默默闭了嘴。
等到了住院部大厅,正要进门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起来,唐芋摸出来看了一眼,叮嘱阿呜先进去里面等自己后,寻了个僻静的角落接通响个不停的电话。
电话对面是培训机构的经理,对方的语气不是很好,上来便是一通质问:“唐老师,听家长反映,你已经连续两周没有上过课了。连知会一声都省了,上周要不是杨老师好心帮你代班,我们培训班岂不是要在家长心中失信了?”
唐芋愣怔半晌才听明白,刚要解释,对方又是劈头盖脸一通冷嘲热讽。
唐芋听着渐渐也回过味了。
合着是杨老师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答应了帮忙代班却没有去,说会帮她请假,拦下了她给经理打的电话,结果到头来却什么也没有说,好人当尽,坏事都推到了她头上。
而这个经理,更是半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徐经理。”唐芋深吸口冷气,开口打断对方的絮絮叨叨,声音也随之冷了下来:“这件事到底如何,你只听信片面之词,完全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我是在您的培训机构上课,可也有一部分学生是我带过来的,我们之间互利互惠,没有上下属之分,烦请你明白。”
话音落,电话另一端立时传来嘈杂混乱的吵嚷声,隐约可以听得出来,是同事杨老师在煽风点火。
对方吵得越凶,唐芋反倒沉静下来,横竖这份工作待遇并不是很好,薪资回扣很高,一隅之地同事间却勾心斗角,经理也是盛气凌人,丝毫不懂得尊重为何物,如果不是舍不得班里那群可爱的学生,她早就辞职不干了。
借此机会。
也好。
唐芋轻叹口气,正要挂断电话,只听见话筒里传来一句尖利、刺耳的声音。
“我说唐老师,你不会还以为自个儿是那什么云川小天鹅,成日做不切实际的大梦,觉得自己能登上瓦尔纳剧院厅吧?”
听见这句话时,唐芋以为自己会很生气,却出乎意料地,只是十分平淡地回嘴一句:“我能不能且未可知,至少,我曾经距离瓦尔纳咫尺而已,不像徐经理和杨老师之流,这辈子无论如何努力、拼尽一切,都永远无法企及半寸。”
唐芋嗓音清和,语气柔婉,说出来的话,却如软刃字字剜心。
“我由衷可怜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