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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州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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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那么一闹,坐在马车中,宁若菡一路没有看甘霈,只是打量着马车外。
甘霈却也不再逗弄她,闭眼沉思。再次睁开眼时,马车刚好停下,当下也不再耽搁,扶着宁若菡缓步下来。没走两步,却又碰巧遇到了王氏父子。
“见过侯爷,这是?”从未见过甘霈带着女子过来,王立迩好奇地看过去。
坦然地转身,甘霈牵着她介绍,“这是本侯夫人,这几日想请她来帮我。夫人,这是王大人,另一位是王公子。”
噙着浅笑,宁若菡颔首行礼,并没有直视他们的面容。
王立迩立时皱起眉,官员带个丫鬟来忙也属正常,可一介夫人,不在家中相夫教子,侯爷为何要把她带来州府。
可另一边的王滕,则是一直盯着宁若菡的脸,听到甘霈的话后,更是瞪大了眼睛。
“我们先进去了。”早就察觉到了王滕的视线,甘霈轻皱起眉说道,打算带着宁若菡先离开。
王立迩却立马上前半步,犹豫地拦住甘霈,小声道:“侯爷,您就这么把夫人带来,虽然我们只是修书,可她一个女子还是有些不合适吧?”
纵然王立迩放低了声音,宁若菡也听了个差不多,嘴角沉了沉,安静地等甘霈的话。虽说她也没多情愿这么早来忙,可又一次听到因为她夫人的身份而做评价,心中仍是难掩涩意。
“王大人多虑了。”甘霈的声音却不轻不重,口吻自然的,仿佛在做理所当然的事情。牵着宁若菡的手,倒是从未放开。说完后便径直绕过了他,带着宁若菡往前。
一路掠过了数几位身穿官服的人,在看到他们俩时,亦是纷纷面露惊讶。
总算到了甘霈自己单独的房间内,宁若菡连忙拉开他的手,纠结地绞着衣袖,“侯爷,或许你真的不该带我来。那些大人们都是什么眼神,你都看到了。”
“你也是这样想?也觉得你就该在后宅之中拘泥一生?”不知为何,听到宁若菡这样的话后,甘霈竟然有了些怒气。
茫然地眨眼,宁若菡心中嘀咕,我当然不想了,所以才急着想要脱离这个夫人的身份啊。
看着宁若菡的表情,甘霈沉郁地捏捏自己的眉头,放缓语气,“我不是要跟你发火的意思。昨日我们也说好了,至少你先帮我几天吧,近几日我们赶进展,确实有些忙。”
环顾四周,果真看到了不少满当当的书架,甘霈坐的书桌上,也有许多纸张。不过都是整齐有序的。宁若菡清楚,修前朝史书虽然是在官场中算是闲职,但偏偏又对后世传承影响颇大,更是无数读书人心中的神圣之事。
可这项事情做起来,又是极为复杂繁重的。甘霈已经坐在了书桌前,宁若菡也只好摇摇头,把刚才的事情全部忘记,站在他的身侧研墨。片刻之后,成文又跟着进来,重新抱来几本书放好,又将甘霈整理好的几本书拿走。
须臾之间,这里已经忙碌起来。成文带着小厮不断穿梭送书,时不时互相传几句话,说别的大人看了些什么。甘霈更是低着头,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
转头看到了他认真的侧脸,宁若菡心尖动了动,第一次见到他忙的样子。眼看着自己磨出的墨暂时还够,转身去在香炉中添了些香料,又准备好一壶温茶。
约莫看了一个时辰,甘霈眼睛有些酸,将笔搁下后,顺手端来茶杯。温度刚好的清茶一入口,他才反应过来,抬头看向另一旁的宁若菡。“辛苦了。”
“本就是我要来做的嘛。”没料到他突然出声,宁若菡惊讶地笑笑,手下重新研着墨。她原本还以为甘霈找个研墨的书童,是多此一举,却不想这里这么忙,这已是她第三次研墨了。
话刚说完,宁若菡轻轻甩了几下自己的手腕。这研墨的活看似不累,可多做几次,指尖连着手腕一起酸呢。
垂眼看到了她轻微的动作,甘霈顿了顿,将自己手边的几本书拿给她。“先停一下,帮我看看这几册书吧。”
“也好。”宁若菡倒也乐意休息一会,伸手接过来在一旁坐下。刚翻了几页,便诧异地抬眼看他。只是甘霈也再次忙了起来,并没有看到她的视线。
咬唇重新低下头,宁若菡看得愈发认真,甘霈交给她的,正是西北边境的史书部分呢,应该是前不久才整理好,里面有不少删改的痕迹。惦记着他那里还需要人,宁若菡也加快了阅读的速度,翻到后半部分时,却突然在其中一页停住。
甘霈现在手中拿的,是前朝一位秀才写的游记,正看到了几段记载京城风貌的内容,提笔想要记下来,眼前就横空多出来一页纸。抬眼望去,就看到了宁若菡忐忑的脸。
“侯爷,你们都是博学之人,应该写错的可能也不大吧?”
笔尖一顿,甘霈将她手中的纸接过来,还没有看就问道:“这其中有错误?”
“也不一定,你先看看!”慌乱摆着手,宁若菡却有些推脱。集中在这里修史书的都是何等有学问的人啊,她虽然感觉有些问题,却也不敢肯定地说是有错。
凝眸看看她,甘霈低头认真看起了这一页的内容。其实里面记得很简单,只是前朝的一场战事罢了。粗略地看过一遍后,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耐心问道:“你到底觉得哪里不对,直说就好。”
局促的搓搓自己的手,宁若菡直接坐在他对面,“这上面说,春和十年四月,将军迟率兵百人,借草木掩行,夜袭敌军。”
再次认真看了这句话,甘霈仍不解其意,轻皱着眉。
“虽说四月,西北的草木也都长起来了。可是也只有百姓能够居住的地区,才有可能长出能够挡住人的树木。但是真正打仗的地方,远比百姓住的地方更远,也更荒凉。四月份连草都不一定能长出多少,更别说是遮掩士兵的树木了。”
随着宁若菡的话,甘霈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更是惊喜地抬头看她,“原来是这样!我这就去找人核对,看是怎么出错的。”
没想到他在瞬间相信了自己的判断,宁若菡心中的忐忑落了地,浅浅笑着回道:“其实西北边境,有几个人写过的地方志,还是很好的。不过没什么名气,你们可能不知道。”
“那麻烦夫人,把这些人写下来可好?”闻言,甘霈直接起身,让宁若菡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又把纸笔一并交给她。自己反而立在一旁,磨起了墨。
莞尔一笑,宁若菡提笔落下几个人名,将墨迹吹干交给他。
“多谢夫人,我这就去找人。”将刚才有问题的那页纸也拿上,甘霈转身欲走。
宁若菡有些奇怪,“这件事不是成文他们做就好吗?”
“这一次,还是我亲自去吧。”转头对她笑了笑,甘霈先行离去。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笑起来这般好看呢?伸手摸着自己的心口,宁若菡嘴角轻弯,愣愣地笑着。
“啪!”
一颗小石子从门口飞了进来,差点落在宁若菡的头上。立马收了笑,宁若菡怒目顺着看去,就见到了从外面走进来的王滕。看了他半天,才想起他是谁,“你怎么在这?”
“你早上,压根就没看见我吗?”看到了她眼中的奇怪,王滕不耐烦地撇嘴,毫不客气地在她对面坐好,耐着性子说,“我叫王滕,就是那王大人王立迩的儿子,这两天被逼着给他做事,都怪你!”
眯眼想了想,宁若菡才知道他就是那远近闻名的纨绔公子。单手撑着下巴,她语带讽刺,“到底是你被逼着做事,还是王大人被父子之情逼着要带你啊?再说了,你怪我做什么?”
“要不是你赢了我的二两银子,我连出去玩的本钱都没了,才被爹抓住的,不怪你怪谁?”
“当然是怪你家骠骑将军啊!”
“你!”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王滕瞪她一眼。不过自己来找她,倒也不光是来说这些,想到这里,王滕脸上多了丝坏笑,“我说,你真的是甘霈的夫人?那你也太惨了吧?”
他的不善语气,让宁若菡也不爽起来,“至少应该比你好多了。”
“你别嘴硬啊!甘霈前几天可是去了青楼,还带了一个姑娘出来,你不知道吧?”趴在桌子边上,王滕笑得不怀好意。
环臂靠在椅子上,宁若菡拉开两人的距离,“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青楼里人那么多,早就传开了,甘霈还去跟知府大人说了这件事,主动罚了几两俸银。你竟然不知道,你才是真的可怜啊!”
打量着王滕的神色,发现他说的似乎并不是假话,宁若菡心中略有些不舒服。侧侧身子,她突然想起另一件事,“那个被带出来的姑娘,长什么样子啊?”
只当宁若菡现在难过极了,王滕得意地笑,“这就没人知道了,甘霈可宝贝的紧呢,还系了面纱,也探听不到消息。要是被人知道了那姑娘是谁,恐怕她早就被口诛笔伐了吧。看看,你嫁的人,就是这么个伪君子。”
听到来面纱两个字,宁若菡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心中的不舒服尽数消散,反而偷偷笑了笑。“我不觉得呀,我嫁的很好呢。”
“……你的脑子,是被你家常胜将军吃掉了吗?”
“行了你,没事就快走吧,我忙着呢。”更加不耐烦起来,宁若菡赶他走,重新拿起茶壶时却突然愣住,“等一下,你说,要是那个姑娘被发现了,一定会被口诛笔伐?”
本是来挑拨他们关系,想让宁若菡闹起来,让甘霈丢脸的。没想到她竟是这样的反应,王滕声音闷闷,“这不是废话,勾引堂堂侯爷去青楼,承担骂名的当然是那个姑娘了。”
是啊,仅仅是一个姑娘尚且如此,若是嫁作人妇的她被认出来呢?恐怕早就是声名狼藉了!宁若菡眼眸低垂,骤然想通。
原来那日,甘霈对她的斥责,为她遮面的做法,都只是想要保全她。而她呢,还以为甘霈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喂,你想什么呢?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和那种刻板无趣的人成为夫妻的。”仍然无法把跟自己斗蛐蛐的女子和甘霈的夫人联系起来,王滕看着宁若菡说道。
垂眸按下自己心中的波动,宁若菡现在只想快点见到甘霈,不免催促他快走,“你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就先走吧。”
“切,谁乐意跟你多呆似的。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下一次斗蛐蛐是什么时候,我定要再赢你一次。”不满地瞪着她,王滕不为所动。
倒霉地看他一眼,宁若菡无奈摊手。“那你恐怕没有这个雪耻的机会了,我家常胜将军往生极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