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君》太湖宴

32、第 32 章

　　第二日的傍晚，裴柒悠悠转醒。她身上的疼痛减轻了稍许，眼前虽然还是黑茫茫一片，又似乎有隐隐绰绰的一团光在眼前飘忽。

　　裴柒激动的呼喊沈寒舟，沈寒舟似乎没有在身边，她有点紧张，沈寒舟不会出事吧？

　　“沈寒舟...”她小心翼翼的喊道，沈寒舟本来正在山洞中取水，听到她的呼喊，心里也是激动又紧张，跑到裴柒身边，“你醒了。”他语速飞快的问，一把接住裴柒坐起来的身体，搂住她的后背：“先不要起来，让我看看伤口。”

　　裴柒心里的不安瞬间消失，她似乎能看见眼前沈寒舟模模糊糊的晃动，“沈寒舟，我好像能看见你了。”她不确定似的说。

　　“真的？”沈寒舟问道，心中又惊又喜。况且裴柒醒来，也意味着就已经脱离了危险。

　　裴柒声音细弱：“嗯，可能是毒性发作后，积在眼周的瘀血散了一些，得以恢复清明。”

　　沈寒舟便自然之极的捧给她一碗温水：“喝点水，你睡了一天一夜了。”

　　裴柒抿了几口，又将水递给沈寒舟：“你呢？一直在照顾我吗？真是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沈寒舟竟然心中紧张到砰砰直跳，连说话也不那么淡然，“我没事，也休息过，你不用说这些话，既然当初说好合作，我便不会食言。”想了半天，他只能找到这个合作的借口，解释这一切。

　　裴柒依然疲软，沈寒舟没有什么事，便放下心来，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避开伤口，躺在沈寒舟的手边，闭上眼睛，很轻的说：“还是谢谢你救了我，救了九曲，你本不用牵连进来的。”

　　沈寒舟真想顺着摸上她的发梢，手才抬起来，又悻悻放下，不自然的说：“在济州我就说过，袁家暂时不能动，你非要将他们逼出獠牙，惹祸上身。但既然我答应了与你合作，你有危险我当尽力，你不用放在心上。”很好，当初发现被她骗的团团转的时候的怒火，早就不知道抛到了哪座爪哇山了。

　　“你现在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让袁长庆认罪？”沈寒舟问：“河间一事圣上自有定夺，你擅作主张究竟是为了什么？”

　　裴柒或许是太累，或许是对沈寒舟的戒备几乎消散到没有，她终于没有漫不经心的敷衍，而是认真的说：“沈大人，我们平平无奇的一天，于那些女子而言是转辗难挨的炼狱。是啊，等，等一年，三年，五年，谁知道她们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呢？况且，”她喘了一口气：“等到您找到他们背后的秘密，如何保证这些女子不会被杀人灭口。与其等待，不如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让他们不敢再肆无忌惮的动手。”

　　沈寒舟话在口中，比如，你帮助她们有什么好处？话到口中，却变成了一句莫名的问句：“裴柒，先帝逝世前京中失踪的少年少女，是不是还活着？”

　　裴柒眼睛悠悠的睁开，深邃的看着沈寒舟。后者表情有着看不懂的肃色与紧张。

　　她心中一叹，想要掩饰的话语，却化作一声轻叹：“是。了，还活着。”
　　沈寒舟心道：果然！他双手开始忍不住微微的颤抖，心中因为即将揭开裴柒藏了数年的秘密，复杂到难以言说。

　　“薛怀山一家是你救出来的？”
　　“...也许算是。”
　　“死在诏狱的刘乾、赵徽明、徐颂、郑光...他们都还活着？”
　　“...是。”
　　又是片刻寂静。

　　“你怎么做到的？”沈寒舟感觉心中千钧重，于是连问出话的句子，也变得晦涩。
　　裴柒神色恹恹，声音细弱纹丝：“死囚，替换...”
　　“从各地搜刮而来送给先帝的美人？”
　　裴柒眼皮子都快要睁不开，几乎陷入半睡半醒：“...青楼....”
　　沈寒舟终于干涩的问：“你，求圣旨赐婚，又是为何”

　　裴柒的睡衣瞬间清醒了三分，她勉强撑起身子，笑着看向沈寒舟，似笑非笑又带着调皮的意味说：“因为...当年我对沈大人您，一见钟情啊。”说完，便低头咯咯的笑了起来，一截雪白的脖子泛上了红，纤细到似乎能够轻易的折下。

　　沈寒舟却因为她轻佻的回复，紧张到脸色轰地红了起来，一下子又因为她的笑意感到没有来由的怒意。

　　“胡说八道！”他别扭的甩袖冷说，裴柒却扯了扯他的衣角，笑着说：“哪里是胡说八道，沈大人，你不要问啦，总之，我对你没有恶意，也不会背叛圣上，请你放心。”

　　说完，便躺了回去，嘴角的微笑慢慢的耷拉了下来，又呼吸变得匀称——睡着了。

　　沈寒舟又羞又恼，对裴柒的情绪也愈发复杂。他几乎可以确信，这些年裴柒在外恶名，多半不实，她却从未辩解，甚至暗中帮助了许多受困的人逃离京城。就连当年与当今圣上的合作，大概也并不是走投无路的弃暗投明，而是谋划已久的暗中扶持。

　　裴柒，并不是阉党走狗，不是坏人，可是他对她做下的事情又怎么算？漫星花毒！本来以为裴柒亏欠自己良多，可现在仔细想想，这四年以来，她从来没有妨碍过他分毫，甚至从来不会在意他出入烟花柳巷之地？！想到这里，方才裴柒所说的什么一见钟情？分明就是戏言！

　　他们的赐婚...难道当年，有什么不利的事情要落在自己身上吗？不知不觉，他已经站在裴柒的立场，思索着些年的种种行事。

　　总之，有一件事开始发生彻底的逆转——离京前对裴柒的厌恶情绪，彻底变成了难以严明的复杂凝视。剥落层层秘密的裴柒，让他情不自禁想要靠近、了解，想要，挽回曾经的过错。

　　裴柒倒是睡得香甜，沈寒舟两日未曾休息，也终于扛不住，只能靠着裴柒的身子，陷入浅睡。

　　早晨，两个人均是神清气爽的醒了过来，经过昨夜的谈话，裴柒仍然是那副模样，只有沈寒舟，别扭的不知道如何对待裴柒。

　　裴柒伤口的疼痛好了不少，眼前似乎也颇为明亮，心情舒畅，于是笑着问沈寒舟：“这两日我们失踪，外面的人如何？”

　　沈寒舟这才想起自己的盘算，如实的说：“我告诉过修延，若是你我失踪便不用大张旗鼓寻找，权当下落不明，按兵不动。”

　　裴柒了然：“所以，接下来你我暗中追查济州画舫？出其不意？”

　　沈寒舟对裴柒能够精准的猜中自己的心思感觉到一丝愉悦，面色却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脸：“是。回京前我眼睛将宁雪一案转移给了陈静涯，没有惊动刘泰清，济州画舫南下的行程并未受阻，如期出发。既然他们认为你我下落不明，不如将计就计，暗中查访。”

　　裴柒拍手笑道：“不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出其不意给他们致命一击！好计谋！”她又问道：“那日你怎么知道我会遇到袁长庆派来的杀手？是池上告诉你的？”说着，想到了池上为了救自己或许已经枉死，心情刹时低落。

　　沈寒舟听她提到池上，有点吃味，没好气的说：“是。他并没有离开济州，而是暗中跟着那批杀手，无意知道他们刺杀你的计划，想要告诉你的人，但提前遇到了我，情况紧急，我安排修延留下通知祝青，带着手中的人追了过来，好在没有晚。”

　　说着还真是有点庆幸，那一箭刚好救下裴柒。

　　“嗯。那天我放他离开，没有想到他还会回来救我...沈寒舟，他们都会没事的吧？”还有九曲，也不知所踪。

　　沈寒舟只好安慰她：“近卫司的人虽然武功不如你，逃命无碍。修延与祝青应该找到了他们，你不用担心。只是池上...”他们都不知道当时的情形，不过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裴柒差点就要愧疚到落泪。

　　“我不会原谅袁家人，沈寒舟，我会报仇。”她低着头，语气森森。

　　沈寒舟竟然没有再说什么袁家人不可动的话，连他的想法都发生了翻转，现在，他也不会放过袁家。

　　“好。”他看着裴柒，心思一下子柔软了下来，应和着她说。

　　裴柒奇怪的飞快看了一眼沈寒舟，也没深思他的转变，想着，大概是袁家人竟然敢追杀沈寒舟，惹怒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