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角金杯》乌锻

4、登台

　　万里无云，阳光普照。祝圣周即将从中央教廷前的先知广场开始。

　　广场外围早已是人山人海，人们从骑士的身后张望着，踮起脚，甚至于跳起来。只有少数从各地教区中选出的人才有资格近距离管理。

　　戴莫尔和他的同伴正在外围的人群中，他们没法混进近距离观礼的队伍，但他们有别的方法。

　　只需静待。

　　靠近圣廷的门侧，刘煌换上了骑士铠甲侍立着，等待着教皇。他皱着眉扫视台阶下远处的人群。

　　近距离观礼的人群都接受了严格的背景审查，进入圣城后的一切行动都有专人记录。外围负责维持秩序的骑士全都来自教军所，是精英中的精英。

　　但刘煌仍感觉不安，所以他决定亲自穿上铠甲来现场。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广场上一时安静下来，乐队准时开始奏乐，在一众深蓝罩衣的面具人的簇拥下，教皇出现在众人眼前。

　　老者和蔼地笑着，从一旁迎上来的主教手中接过足有一人多高的圣杖，步履稳重地向广场前的演讲台走去。

　　随着队伍逐渐走出，刘煌的视线被队尾所吸引。

　　四个深蓝罩衣的祷圣所成员扛着一个灰色的柜子走在队尾。

　　所有人都在儿时听过“先知”的故事，那第一份神谕启示便是装在一个由金属所铸的柜子中。

　　刘煌带上头盔，示意其他七位骑士和他一起跟在队尾。

　　......

　　“兄弟姐妹们，赞颂真理，我们今天得以相聚在这里。在这个先知曾宣读神谕的地方，共同分享来自主的福音......”

　　演讲仍在继续，乐队安静下来，广场内外的人群都安静下来，虔诚地聆听着。

　　戴莫尔微微转头，和附近的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得到了继续等待的信号。

　　......

　　演讲接近尾声，四个祷圣所成员将铁柜带到了演讲台之前，两人下台，两人半跪于柜旁。

　　“今天，我们将共同迎接来自天光彼方的至高谕旨——”

　　巨大的爆炸声突然在广场外的人群中响起，演讲被突然打断，周围的骑士快步向演讲台聚集，人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有人袭击！大家快跑！”

　　一声高呼彻底打乱了全场的秩序。

　　半跪着的达太向着声音想起的方向抬头。

　　人群迅速陷入骚乱，开始四散奔逃，教军所的骑士没法对着平民出手，广场内外同时引发的混乱又让人难以招架，在这短暂的瞬间，戴莫尔和同伴们混在人群中，越过了骑士的防线。

　　短暂地混乱似乎很快将被秩序取代，骑士们很快夺回了秩序的主导，但此时，戴莫尔他们距演讲台已不足百米。

　　一人最先发难，踏着凳子高高跃向空中，手中的匕首反射着阳光。

　　骑士们反应迅速，迎着跃起的方向架起盾，齐颂祷文，银色的盾牌上滚动起金色的光辉。

　　刀刃接触的瞬间，那人被巨大的冲力击飞，滚落在地昏迷不醒。

　　可另一人早已借助自己的赐福，混入影子中，冲着不设防的方向迅速前进。

　　距离不足十米，她决定显出身形，迎面而来的却是银色的斩击。

　　刘煌甩去长剑上的血迹，开始指挥骑士将教皇带回中央圣廷。

　　计划已然失败。戴莫尔没打算继续。其余几人也开始准备混入人群中离开。

　　戴莫尔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演讲台，正好与达太对上视线。

　　他在看我。戴莫尔皱起眉，是被发现了吗？

　　不对，我为什么知道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在看我？

　　然后，钟声。

　　浑厚的钟声在广场上响起，所有人，广场上的所有人，观看直播的所有人，收听直播的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情，向天空看去。

　　达太与戴莫尔除外，

　　达太在钟声钟声响起的同时发现铁柜在自动解锁，乳白的辉光从缝隙中向外流淌。

　　砰地开启。

　　光柱直冲天际，层层叠叠的繁复文字缠绕其上。一波又一波的虹光像浪潮一样扩散，悦耳的铃声和隐约的合唱声随着光涌转播开来。

　　戴莫尔将视线别开，那刺目的光辉让他的眼睛灼痛。

　　通天的光柱在离地约百余米处渐渐膨胀，透明的，如同水晶般的交叉四棱柱从中浮现。霎时间，风静，云止，漂浮的尘埃凝滞于空中。除了心跳以外的一切声音都仿佛消失，所有人瞪大了双眼，带着无端的热切与激动望向光柱。

　　明明空无一物，却有脚步声响起，像是硬胶底的鞋踩在玻璃上，一步又一步，缓缓地从交叉的四棱柱处螺旋着逐渐向下。

　　“我曾应允这样一个时刻。”人们听到自己的声音从空无一物处传来，像是错了位的自言自语。

　　“我同那人立了约，他的国里将只有虔信者，世世代代传扬引人向善的道，直到天光彼方的审判到来。”

　　《原典》六十三页第五节。

　　“我将于彼方的阴影笼罩时庇护他的国，在阴影消逝后使虔信的他的民引入我天上的国，旧日的罪与恨将一笔勾销，人将抛弃狭隘的善恶回归乐园。”

　　《原典》二十四页第十节。

　　脚步声和话语掠过每个人的身侧。

　　“我将穹顶的十三颗明星散落大地，作为这誓约的见证，履约的时刻到来时，便由明星来裁定人的去留。”

　　这话《原典》上却只字未提，虔诚的人们四处张望，眼里尽是茫然无措。

　　“然而已遭终结的败者仍不甘心，那兽在泥渊中探出头，用尽恶毒的字句诅咒四散的星辰，使他们遭难遭劫，又或是早夭和背叛。”脚步和话语收束于演讲台前，在茫然与呆愣的骑士面前，下跪的教皇被一股力量牵起。

　　“他未曾告知，因这兽生于他的死，为了履约的那一日，我要将这事明明白白的告诉给你们。”

　　达太突然感受到了视线，无处不在，避无可避。

　　“应允的时刻将近，沼间的毒瘴已无法遮掩明星的光辉，人子应静待默示。”

　　随后，在一瞬的恍惚中，一切恢复原样，指针重新转动，除了空空如也的铁柜。。

　　强烈的灼痛自脊柱处传来，达太的身体开始不住地颤抖，头像是被迫着扬起，面具下瞪大的双眼里光辉弥漫。

　　“我之十字，阿克鲁克斯是你的旧名，达太是人与你的妄称，列位末席，终幕将至，正是清醒之时。”

　　是的，清醒之时。

　　被层层掩埋的记忆再度展现，达太一时间陷入恍惚，刚刚聆听到的话语此时在记忆中却难寻踪迹。

　　但他还是回忆起自己曾是谁，回忆起另一段十九年的人生。

　　面具砰然坠落，刘安站起身。

　　他向身后的中央圣廷看去，正与惊愕的刘煌对上视线。

　　借着不知为何唤回他的记忆，又不知为何尚还停留在他体内的圣洁光辉，刘安第一次能将自己的礼赐对着整个广场这么大的范围使用。

　　光速调节。

　　刘安用这样一个名字来表达对自己超能力的理解，要不然他很难在人只能拥有一种超能力的前提下把自己能力引发的现象统合在一起。他可以调节一定空间范围内各种现象中的真空光速，这种调节可以是独立的，打个比方就是在一个物理学公式中常数c变小的同时，另一个公式中的常数c不会变化，且不论怎么调节都无法影响到他自身。

　　就如同他现在，在光速为一普朗克长度每秒的世界里思索着。

　　其实他还挺想深究一下为什么在这样的空间里他还能正常呼吸，但那些现在都不重要。

　　他正在思考自己的去留。

　　是祷圣所通过一个所谓“二次洗礼”的仪式抹去了他的记忆，甚至为了降低风险塞进去了段捏造的。如果说之前刘安对中央教廷的看法是政教合一的政府，现在刘安只觉得这个地方多半有数不清的见不得光的秘密。

　　他不想再跟这个庞大的建筑有半分关联，更不想再让自己和现在的家庭有半分关联。

　　说实在的，刘安对现在家庭的感情不算没有但也不算有。他不能否认自己接收到的养育之恩，但却也无法从心底与新的家人们达成一致。

　　更别提他现在脑子里还留着一看就是顶级机密的在祷圣所的经历，只要他远远逃开，教廷是不会为难其他人的。

　　或许还是会的？刘安摸摸下巴，不过这群主教之类的应该也很明白他的家人们一无所知，毕竟祷圣所内是全天的无死角监控，而且刘煌的地位尚没到可以随意被拿捏的地步。

　　当刘安正在权衡利弊之时，冷不丁地有脚步声响起。正当他以为是那个神神秘秘的声音而转头时，却发现是之前莫名吸引他注意力的那个人。刘安下意识地伸向腰间的仪式短匕，却发现那是个焊死的装饰品。

　　命吧。他有些无奈地想，偏过头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对方能在这里正常活动就表明自己多半反抗不了。

　　“刘...安？”

　　直到对面的人迟疑地喊出他的名字，刘安才转过脸仔细观察了一下。

　　很脸熟。

　　“戴莫尔？”

　　......

　　在一阵交流后，刘安得知了一个令人欣慰的事实。戴莫尔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不受影响，刘安的能力并没有被破解。

　　“你现在在一个地下组织里？反抗教廷？”

　　“好像是我的父亲曾经和他们有关系，由于一些...问题，我有一段时间在和妹妹找住的地方，他们就发来了联络。”

　　戴莫尔既然以前跟刘安一个学校，就必然是高级神职人员家属，以前和戴莫尔混熟之后刘安也了解到他的父母因公殉职。教国不会亏待殉职者的家属，既然戴莫尔曾经失去住所，那多半就是这个殉职后来查出了问题。

　　“那你参加的这个组织能带我一个吗？”刘安尽量用真诚的眼神看向戴莫尔。“我刚刚决定要从圣廷叛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