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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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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久久今天换了新的靶向药,换药上疗的时候反应不小。
看着小姑娘扎针的时候疼得发白的嘴唇都咬破了,江禾心里难过,把她抱在怀里握着她的手,任由小姑娘瘦骨嶙峋的手把自己的手掐出一道道红痕。
江禾一直在医院待到傍晚,等小姑娘打了止痛针终于睡着了,又拿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向护工大姐细心询问和叮嘱了许多后才离开医院。
走出医院,劳斯莱斯银刺停在拐角,许管家下车给他拉好车门,江禾正要上车,一声欣喜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小禾!”
江禾回头就看见一个戴着鸭舌帽打着唇钉的青年朝他挥手,是他的发小贺时。
“小时。”江禾欣喜,虽然因为双方母亲是旧友,俩人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发小,可自从初三对方因母亲再婚搬离A市后二人虽然还有电话联系,却已许久未当面见过。
“好久不见。”
“是啊。”贺时感慨,“都快十年了。”
“我听说你订婚了?”江禾有些不确定,不知道自己的道听途说是否准确。
“是啊。”贺时点点头,“我未婚夫是A市人,所以我才回了A市,如果我真的今后同他结婚的话,我们商量着回A市定居。”
“真好。”
能看出对方在提及自己未婚夫时眼里闪烁的光芒,江禾笑笑,他发自内心地为自己的好友感到高兴。
“祝你们新婚快乐。”
“诶——八字还没一撇呢,未来的事谁也不好说。”贺时摆摆手,神色浅淡,片刻后又郑重其事,“何况如果真有这一天的话,我肯定是要邀请你来当我的伴郎的。”
“……”
修长的睫毛上下扇动了一下,江禾一直打心眼里佩服并羡慕对方的自由洒脱。
“你今天有事吗小禾,咱们好久不见,如果有空的话我请你喝一杯顺便聊聊怎么样?附近新开的那家茶餐厅听说很不错。”贺时热情道。
江禾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许管家。
如果是过去,他或许会想都不想地就拒绝,即便许管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也不想做出任何让先生感到不愉快的事情,哪怕这份控制分外畸形,可今天他却在略微犹豫了一下后,轻轻点了点头。
“好。”
*
“你好,要一份咖喱牛排煲仔饭,一份虾仁滑蛋饭,一份水晶虾饺皇,一份陈皮牛肉球,两杯港式奶茶配沙嗲。”
“小禾,你看看这些可以吗?或者你还想吃些什么。”
见贺时把菜单递给自己,江禾道:“我都可以的,这些菜也够了。”
“好。”贺时点点头,把菜单递还给服务员,“那就先上这些。”
“你最近应该有什么烦心事吧,还是被人欺负了?”
服务员走后,贺时道。
江禾一怔,随后却下意识地微笑。
“怎么会?我能有什么烦心事,更不会被人欺负了。”
“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见江禾脸上透出不敢置信,贺时叹了口气,“小禾,如果不是我没有带镜子,真应该给你看卡你现在的脸色,差得比黄花菜还蔫巴,你这样我还怎么放心让你来当我的伴郎,都怕你会晕倒在婚礼上。”
“谢谢……我会注意的。”江禾感激道。
“……只是我可能不能当你的伴郎。”
“怎么了?”
“我已经结婚了。”
“啊——你是说这个啊。”
知道江禾心思细腻,说的是已婚的人不适合当伴郎伴娘的习俗,贺时反应过来后道:
“小禾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们这种穿着一条裤子长大的关系,我怎么会在意这个。我最开心的时候肯定是要和你分享的啊。”贺时正色,他插上吸管,喝了一口正好上桌的奶茶。
“……不过话说回来,你的另一半是……不会还是电话里频频提起的画展上认识的那位蒋先生吧。”
江禾轻轻应了一声。
“……嗯。”
“那看来就应该是他欺负你了。”贺时皱眉,“你脸色这么差肯定也是因为他。”
在电话里,贺时不是没有听江禾提起过蒋逸辰,正与之相反,在大二的那段热恋的时间里,江禾几乎每个电话都三句话不离蒋逸辰,那时的他就隐隐在对方光速确定关系的叙述中感觉到不对劲,曾经提醒过江禾。后来二人忙于学业生活联系渐少,贺时没想到好友最后还是选择了对方。
茶餐厅内,温暖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贺时紧锁眉头,看向江禾。
“小禾,你跟那位蒋先生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你这些年就是这样过的吗?"
江禾扯了扯嘴角,故作轻松地笑笑。
“日子总要继续的……何况蒋先生对我很好,要不然他怎么会和我这样名不见经传什么都没有的人结婚,而且还找来全国最好的医生给久久治病。”
“继续?你还打算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吗?”
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情绪,贺时拍了一下桌子,声音陡然提高。
“我未婚夫也经商,虽然做得都是些小本买卖,但多少也有些人脉。我从他那里听说,蒋家的那位大少爷最近造出的势头可是要和黄家联姻,甚至连晚宴都提上了日程——这个晚宴代表着什么,小禾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就算这点不提,就说他那个回国的白月光林瑾的传言都传得沸沸扬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蒋夫人呢!”
“传言很多都是谣言……”
“世上哪有那么多空穴来风。”见好友油盐不进,事实都快摊开摆在眼前还在自欺欺人,贺时恨铁不成钢,“何况不管这些究竟是不是谣言,甚至不是你今天主动告诉我,就连我都不知道你才是他现在真正的合法妻子,以他的地位想要终止这些莫须有的流言难道做不到么?只不过是上心没上心罢了。”
江禾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避开贺时的目光,低声道:
“我知道……但他也有他的难处。”
“难处?”贺时冷笑一声,“连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都不肯给,却让管家保镖每时每刻都看着你,这难道是爱么?他是不是还说这样是为了保护你?”
“……”
见江禾哑口无言,知道自己正中事实,想着今天也该让自己的这位好友撕开假面认清现实,贺时继续道:
“小禾,别拿这些话来骗自己,你以为他同你结婚真的是爱你么?他不过是为了造一个能圈住你的牢笼,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回去问问他愿不愿意在拿下公司后把部分股份也转给你,他这些年又给过多少真正挂在你名下的财产。”
“不要说这有多不容易,真正爱你的人想方设法也会给你各种保障。”贺时一阵见血,“你在路上路过商场,第一时间也是想到他的剃须刀和打火机坏了,给他买东西,可他有这样第一时间想到你么?”
“小禾,我的乖宝宝,你快醒醒吧,他根本就不爱你啊!”
面前的青年彻底沉默了,握着茶杯的指尖紧攥,苍白到近乎渗血,贺时叹了一口气,放软了语气,声音里带着心疼。
“别被沉没成本骗了,小禾。你很优秀,只是总把自己看得太低了。你可不是什么娇滴滴的金丝雀,你曾经在很早的时候就有能力赚钱养活妹妹,这些年来也总是尽可能创造机会赚钱,还省吃俭用,都不说时间和身体,哪怕单说情绪价值,你都根本就不亏欠他,甚至反倒被他伤害。”
“算了,我们好不容易见面,先不说这些。”
看出江禾眼底的黯然,贺时试图转移话题。
“听说你今年收到了佛美的offer,恭喜你要去梦校啦。”
旁人或许不知,以为江禾更多的是靠天赋,甚至因为他的私生活对他进行抨击,瞧不起他偏软和的性格。
但贺时却知道江禾在背后偷偷的努力跟付出,也知道佛美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和追求,是写在小学作文《我有一个梦想》里的存在,这也是他为什么提前准备考过了语言的原因。
“我还没参加完入学考试……”
“诶——你连对艺术生来说最难的语言关都过了,区区入学考试对你来说肯定是小case。”贺时抬手,与江禾碰了碰杯,笑道,“你下半年就去意大利了,你说我是不是应该现在赶紧找你多要几幅带签名的画,毕竟等你几年后再回国肯定就是大画家了,到时候可就一画难求咯。”
“好啊。”知道贺时是为了缓解自己的情绪所以故作玩笑,江禾也跟着微笑,语气却很认真,“你把地址给我,我回家后就给你寄过去,也当作我给你的贺礼。”
“哈哈……那我是不是不应该再收你份子钱了,毕竟小禾你的画未来可是不可限量啊。”
江禾摇摇头。
“贺礼归贺礼,份子归份子。”
“你是我发小,我到时候肯定要给你一个大红包的。”
二人一边吃一边聊,言谈玩笑间,江禾似乎感觉仿佛回到了母亲还在世,他还和对方做邻居的小时候,原本积压在心头的阴云消散了一些。
可转念想到他迄今仍没有下定决心接收offer,男人高大笔挺的身影在他脑海中再次浮现。纤长如小扇子般的睫毛微颤了一下,江禾脸上的笑容又变得有些勉强。
“怎么了?”吃完最后一口饭,贺时问。
“没、没什么……”
怕被对方看出端倪,也不想让对方替自己担心,江禾连忙揉了揉俊秀的脸颊,试图恢复先前的表情。
似乎看出了江禾的内心,贺时皱眉:“你去年放弃了伦艺,今年不会还打算为了那个渣男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吧?他连你想出国深造的机会都想给剥夺了,对不对?”
“先生他说只是希望我能留在他身边……他说这就是喜欢。”江禾轻轻,可他的语气也不再如先前那般坚定。
“喜欢?”贺时冷笑一声,语气生冷,“这哪里是喜欢?他根本就是在控制你,摧毁你的自我!”
江禾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从开口。他挣扎了半晌,嘴唇张开了好几次,最终还是闭上抿紧了嘴唇。
“我不是想干涉你的选择,只是希望你更好。有时候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这个外人可能比你识人更清。”
贺时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录音笔交到江禾手中。
“我听说蒋老爷子病了,蒋家最近应该不太平,这个录音笔你带上。”
“……我要这个做什么。”
见江禾一怔后推拒,贺时故作强硬。
“我没说一定让你用,也不是一定让你用在固定的人身上,只是有备无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或许哪天你也能用他保护自己或者和其他人做交易,在这种大家族的漩涡里多多少少还是要留点心眼傍身。”
“别的我也不多说,毕竟你这么聪明。只是男人你其实不能太顺着他,你越顺着他越是觉得你好拿捏,无论何时何地都需要坚守住自己的原则,绝对不让自己吃亏。”贺时语重心长。
“好。”
江禾最终还是接过了录音笔道谢。
“谢谢你小时。”
“这顿饭我请你,就当是祝……”江禾本想说祝你订婚,转念却觉得以对方的性格应该不会喜欢这样的话,于是改口,“祝我们旧友重逢。”
“哈哈……好。”贺时也不推拒,“反正如果我真的跟我家先生一块搬回A市的话,我今后还有的是机会请回来。”
华灯初上,落地玻璃窗外天色渐暗,贺时接到男朋友的电话说正好下班一块开车来接他,于是他向江禾道别。
临走前,贺时深深地看了一眼江禾,微微叹息:
“人还是要学会为自己而活,不要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如果真的有一天,你发现他根本没把你当回事,你就应该果断离开。”
睫毛上下开阖,江禾眨了下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嗯好。”
走出茶餐厅,贺时叹了口气,握住他的手:“我知道我刚刚那些话说得不好听,但是小禾,你一定要记住我是你的朋友,只希望你能幸福。无论发生什么,不管你最后做出什么选择,我都会支持你。”
“嗯。”看见街角打着双闪的轿车摇下车窗,贺时朝车上的年轻男人挥手,脸上满是见到心上人的开怀,江禾微笑,“我知道,谢谢你小时,你也一定要幸福。”
“我不是说我还没和我的好朋友聊完,让你先回去,我待会坐地铁回去就好……”
“这是……?”
看见男友二话不说率先送给自己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贺时惊诧。
“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纪念日啊。”
“谁说一定要节日才能送花。”男友邵承允笑笑,“只要你喜欢,每天我都能送你一束。”
“哼,浪费……”
“咱还没结婚呢就先开始败家了真不应该。”
从贺时微微泛红的脸颊上看出了他的口是心非,邵承允也没有拆穿,二人嘻嘻哈哈打情骂俏着离去。
*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和他们身后被橘红色斜阳拉得长长的影子,江禾心里浮现出难以言喻的羡慕。
这样的手牵着手接爱人一块回家,平平淡淡却蜜里调油,互相尊重彼此牵挂,似乎才是爱情真正该有的模样。
但蒋逸辰似乎好像从来没有来接过他,哪怕是还在热恋时一次也没有过。
大三的暑假他去市中心参加比赛,比完赛出来天黑了,忽而下起了夏夜雷雨。因为是没写在天气预报上的阵雨,江禾没有带伞,他背着比自己人还高的画具,站在窄窄的屋檐下给蒋逸辰打电话。
二十分钟过去,电话那头一直是忙音,同学们也都走光了,江禾也不想麻烦管家为自己单独跑一趟,于是在最后一次尝试电话依旧没有被接通后,江禾用外套护着画具,冒着大雨自己走回了蒋家,许琛看到他这幅浑身上下落汤鸡般透湿的时候都惊呆了。
飘摇的思绪被许管家的声音打断。
“夫人,回家吧。”
“我再去买个东西。”
回忆起刚刚在茶餐厅里吃的乌鸡汤很好吃,比他之前在任何一家店里做得都要正宗而好吃。江禾于是重新走回店里,想要打包给蒋逸辰带一份,他今晚又出去应酬,刚好如果回来胃不舒服的话能回来当做夜宵,哪怕他不吃街边摊,自己也能继续当明天的早餐。
江禾于是重新走回餐厅。
等江禾抱着乌鸡汤再次从餐厅中走出来,街上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水雾濛濛,他却在商业街对面的酒楼门口看见了一辆熟悉的黑色梅赛德斯。
前车灯闪了闪,高大挺拔的男人从酒楼中被簇拥着走出,他身侧站着一个带着口罩和帽子的青年,青年虽然把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眉毛,可江禾却从那双昳丽的眼睛和眼角的泪痣认出了对方。
青年和男人走得极近,伞檐下,二人肩并肩走着,活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青年侧头,似乎对男人说了些什么,男人的嘴角竟罕见地微微带上了笑意,转而应了他的狡黠的撒娇,抬手给他整理了下被风吹歪了的帽子,他的东西自然而然,仿佛这么做过千万遍。
之后,男人帮青年拉开车门,还贴心地用手抵住门框,不让他磕到头。
没留神,手里的汤汁撒了一地,江禾的衣裤跟着遭了殃,许管家见状连忙走上前替江禾撑伞,声音却有些犹豫。
“……夫人。”
“我没事。”雨水顺着伞骨倾泻而下,示廓灯逐渐淹没在夜雨街巷,江禾垂下眼眸,看着裤子上被乌鸡汤打湿的一大片像打翻了的颜料盘般的污渍,“……这个我自己回去洗一下就好了。”
在坐回车内,用纸巾擦拭着裤腿上浸湿了一大片的油渍时,江禾忽而想。
原来哪怕对像先生这样的男人来说也不是不存在例外。
只是例外不是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