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鸢尾与风》未授权

4、【4】

　　23
　　我有一个秘密。
　　我对塞壬桥墩下住着的那个流浪汉一见钟情了。
　　虽然连他完整的样子我都不曾见过，因为我一直都只是远远地看着那一团裹着破旧衣服的他缩在桥墩底下。
　　我总是对好多好多事物一见钟情，比如鸢尾花，比如那个傻乎乎的阿糖，比如泥土里埋着的春虫的尸体，比如暴雨那头的粉色闪电。
　　我心动于那个流浪汉为歌唱史诗而生的嗓音。
　　24
　　塞壬桥下的河流的名字叫做克里斯蒂娜，名字取得像个温柔的贵族小姐，但克里斯蒂娜的水质浑浊到看不见仅仅一米深的河底，水面上漂浮着大量的浮游植物，让水面看起来很粘稠。和那个流浪汉一样，不修边幅、死了般沉寂。
　　这条河流连接着小区里的生活污水排污管道，所以才会一直这样浑浊。
　　沿着小区里路边的鸢尾花丛走可以从小区走出来一直走到塞壬桥下，我看见那个流浪汉慵懒地靠在桥洞的墙边，看着安静的克里斯蒂娜，忽然就哼起了歌。
　　传说中塞壬是海妖一族的分支，他们拥有美丽的容颜和蛊惑人心的歌喉，常常徘徊在大海礁石之中，用自己的歌声诱导远航的船只触礁沉海，落入海中的船员们就成为了塞壬海妖们的大餐。
　　那个流浪汉仿佛就是一只远离了故土的塞壬，他缩在桥墩下的这一方小小的栖息地里，用他天籁般的歌声来缅怀他的过去。
　　他的故事里有汹涌的大海，有神之怒，有陡峭的高山岩石，有为爱人落下的眼泪。
　　再加上桥洞有着混响音效，他的声音就显得更加有感染力。
　　而我，和那些毫无抵抗力的船员们一样，为塞壬的歌声所沦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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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里斯蒂娜，千百年前，我们曾相爱着共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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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众多路过塞壬桥的一个过客，流浪汉根本不过注意到我，我也不希望他注意到我。
　　我从来都是一个很矛盾的人，我希望他做一些改变又不希望他改变，我希望他能有自己的房子却又希望他永远在这为自由的帆船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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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我们高三，我们三个都在不同的高中读书，但我们总有闲暇时间能聚在一起，距离和时间并没有冲淡我们之间的联系，但我并没有告诉他们我钟情于这个流浪汉的歌喉的事情。
　　谁还不能有个谁也不能说的小秘密呢？我隐藏得很好，但我又希望流浪汉知道还有人喜欢他在桥底下哼歌。
　　太阳曾照在他身上，好像能反射出五彩的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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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流浪汉被带走了。
　　这应该算是迟早的事情，幻影镇不允许街上有流浪汉，第七街区有一个社会福利收容所，街上的流浪汉在被分配到工作之前都会安排住在那里，巡逻的警察们会强制带走那些躺在街头的流浪汉或者乞丐们。
　　镇长不喜欢看到这些人在街上无所事事，他认为每个人都要积极面对生活，积极工作，做一些事或者学习来充实自己的生活，这不仅仅是对幻影镇有利，对他们自己也是一件好事，所以他组织了一个福利院，然后开始了“流浪汉清除计划”。
　　我只能说幻影镇因为人口少才能有这么好的福利，迟早有一天我也会离家出走到福利院去的，然后等着院长给我分配工作。
　　阿江的远房表姐的同学的爸爸就在那个福利院工作当护工，听那个叔叔说福利院的院长是个满背纹身的胡碴男人，以前去外地上学的时候混过社会当了老大，后来解散了自己的组，回幻影镇做了个兽医。
　　其实现在也是兽医，福利院院长只是他的兼职，他还是动物园的御用营养师。
　　别看他样子挺唬人的，但性格十分柔软温厚，他对所有动物都很好，对所有人都很好，幻影镇没有比院长更温柔的人了。
　　我希望院长给流浪汉安排的工作是去音乐餐厅驻场，他声音那么好听，希望他能拥有自己的舞台。
　　于是我幻想着未来某一天，我走进一家新开的音乐餐厅，然后我会听到他的歌声从我身后响起，历史的帷幕被北冰洋的海水冲开，塞壬们在暗礁群中等待下下一船食物。而命名为珍珠号的海盗船破冰而出，在深峡中与那群美丽的海妖们斗智斗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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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为什么会哭呢？
　　可能是想克里斯蒂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