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四章·无谓的嫉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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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终于放下家国之恨，我心宽不少。午后长江，水光粼粼，翻腾上来的清凉之气，倒是正好消暑，渚清沙白鸟飞回也别有一番趣味。我们五人泛舟于江上，慨然有苏轼赤壁之想。所谓“纵一叶之苇如，凌万顷之茫然”之景象是了。
身边张玟和韶颜觉得这景象颇为无趣，原不如人儿来的美妙。韶颜昨日似乎和陆机出了什么误会，此时只顾与陆云说话。张玟举止文雅，和陆机也是有说有笑。我一个人看万顷茫然，真有点多余的感觉。果然自己只是历史一介过客，想要融入，困难的很了。
不知觉陆机走到我身边。我把玩着发梢，道：“怎么过来了？”
“我看你看的很专注的样子。你在看什么？”
我默不应声。我在想家。想那个遗失在时空某处的家。可如何对他讲？努力岔开话题：“你和韶颜到底怎么了？”
他窥看我神色，“你关心这个？”
“好奇，不行么？”我道，借口都懒得找了。
他掠过一丝……欣喜的表情。但愿我看错。
“我昨天晚上因为内心难以平静，想找个人谈心。所以到她房里去。”陆机声音低低回答道，“其实我早就预料是这种结果。我们谈不来。”
“肯定是你憋了一肚子的苦闷，所以向她发火，对不对？”我道，“错在你，好吧？”
他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
想也想的出！陆机内心挣扎不休，难免做事失妥，这样惹恼了顾小姐不是情理之中的吗？
“不用管我怎么知道。你要先道歉才对。”
陆机默不做声。
“你这样，你们永远也别想和好了。”我忿忿道。这会装什么深沉嘛，有错就改，道歉不是很正常？
“听我说……”低沉的声音吓了我一跳。那声音带着些须孤独的意味，好象负伤的人站在雨中。“……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爱她。我们不过是出于门当户对的需要。我是兄长，保证家族的繁荣和地位是我的责任。你……明白了么？我可以道歉，甚至跪下来恳求她的原谅。但这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她想要的。”
我听着他一字一句低低地倾诉，有种冰冷的雨打在身上的感觉。他的内心好象月夜下的海，安静，但波涛汹涌。要承载这么多的事情，而他不过是个二十二岁的青年。绝代风华，光辉灿烂下是如此的孤寂，他肩负的许多，我想我用一生才能明白。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了月下远望和今天早上的蠢事之后，我觉得还是什么都不说最保险。
“我第一次告诉别人……我心里的真实想法。”陆机勉强地笑笑，“忘了吧。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我恍然间觉得那句“忘了吧”似曾耳熟。
忘记什么？
忘了吧。不忘只会徒增痛苦。
谁？谁在告诉我？
船左右摇晃一下，未曾站稳，我回过神来，看见张玟正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和陆机。
不知何时，陆机已经抱住了我。
“小心。”他说，放开了我。
“谢……谢。”我对着张玟说。她注意到我在看她，把脸转到一边去了。
我有点心虚。莫非她以为……哎呀呀，我在胡想什么？
“诶？你脸色怎么……？”陆机伸手碰了碰我的脸颊，冰凉凉的很舒服。“这么烫？是不是被江风吹住了？”
“没有。”我后退一步。
“玉真姐姐自己就是大夫，哪会动不动就生病。”张玟笑着转过头来，美如桃花。
“大夫能救别人，但不能自救。”陆机说，“鸣鹤，回去歇着吧。”
能说什么？乖乖地坐回船舱里咯。
韶颜也停止了交谈，向我笑道：“听闻姐姐诗做的好，能否赐教一二？”
这是不是故意找茬来着？我背的诗歌多，可是我不会写！肯定是戴渊那家伙把我背的《春江花月夜》到处宣扬，陆机这小子又告诉她们的。
刚想推辞，张玟淡淡地说：“姐姐诗歌如此好，应该备下纸墨，让姐姐写下来才是。”
我说玟妹妹，你是故意整我的吧？我那手隶书，也就能惨不忍睹地开个方子，时不时还总爱写简化汉字。这样你也让我写下来？我刚想说什么，韶颜笑道：“快去拿笔墨来。”一个书童答应着去了。
看到木已成舟，我苦笑一声，拈起笔来。写什么倒是有些眉目，只是这次肯定贻笑大方。“我文才不好，手书又烂，就写四句吧。”说罢我落笔写道：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诗是好诗不假（苏轼大人，原谅我抄袭之罪），与今天气氛又合，可我这一手烂字，真是无地自容。红着脸，似乎听到有人轻笑。
“去再拿纸来。”却是陆机对那书童说。书童又拿来纸，陆机铺开纸张，振笔直落，龙飞凤舞。一气呵成，竟是草书。
好字！我叹道。我只知他文学很好，谋略不差，不想连写字也这么漂亮。
“士衡手书果然绝佳。”张玟叹道。陆机不说话，将那副字送到我面前，“我想用这个和鸣鹤换一样东西，鸣鹤可答应？”
我疑惑道：“什么东西？”
陆机微笑，指了指我那副狗爬字画。
彻底糊涂了。他开玩笑？我这字体这么难看他也要？看他微笑神情，再看旁边三人个个惊讶之情……莫非，他是不想让我尴尬么？
明白了他的好心，歉意地笑笑：“好。我就将它送给士衡。”
接下陆机手中的纸，我微笑着把它叠好放进衣袖，心想回洛阳我就找个人裱起来挂墙上。哈哈，陆机写苏轼的诗，如果我能顺利回到现代，肯定会把历史学家吓的嘴都合不拢了……
不过，我能不能回去，还未可知呢……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我发现不知何时我那狗爬字条到了张玟的手上。“这‘美人’不知何解？”
汗，哪有什么解释？
“鸣鹤身处江湖之远，仍然不忘朝堂之上。可敬，可敬啊。”陆机见状又出来打圆场了，“我料想鸣鹤所谓‘美人’，莫不是齐王殿下？”
齐王？愕然。写的时候我可没想到那么多。不过眼下形势已变，我惟有道：“一时之感，未必真有所指。”
“未能忘怀，足见牵念之心。”陆机算是下了个总结，张玟笑道：“这样？我还以为是那王家……”
我惊道：“妹妹你说什么?”
要说张玟如何得知我和王衍之事，不过是先前闲谈，卫清音也在场，论起天下才俊，我说王衍，自然被她俩取笑。闺中密语而已，孰料现在竟旧事重提。
而且还在满船人面前……
陆机沉默不语，不住向我看来。我无法应他，低头暗思道，这张玟真是奇怪，我招她惹她？罢了，只当她一时无心吧。
韶颜却笑道：“哦？这倒有意思……王家何人，能得姐姐垂青？”
“这等心事，岂能和外人道。”张玟飞笑向陆机看去，爬在韶颜耳朵上低低说些什么，韶颜禁不住笑起来。完了。这八卦越传越远，陆机脸色越来越难看。至于陆云神色颇为好奇，恨不得长个顺风耳听她俩刚才说了什么。
我转过头，恰见陆机向我看来。我想我也没有许多扭捏非要遮遮掩掩，索性明明白白：“不过是昔日闺谈，我说王夷甫清丽非凡，真玉人也。妹妹大概起了误会。”压低声音，免得让张玟面子上不好看。
陆机木然“哦”了一声。
有些不快。看他那似乎根本没听见的样子，又有些无名的怒火……也许我是在愤怒自己干吗要向他解释吧。
“山巨源曾说，害天下者未必非夷甫也。夷甫虽有‘玉人’之称，然而除却容貌外，却无可取。”陆机淡淡说。
山巨源就是山涛，也就是我们去洛阳路上，方回所救女子的伯父。最近刚刚去世。
听到陆机如此评价王衍，心头不快更盛：“你未曾见过夷甫，如何知道他‘无可取’呢？山巨源见夷甫时，夷甫不过是个小孩子。小孩子能看出什么？”
陆机嘿然不应。
我亦不语。听我二人又起争执，余下三人纷纷看来。我忽然觉得张玟目光有些讨厌，干脆找个借口，离席到甲板上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四章·无谓的嫉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