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楼》央绝楼

36、叁伍

　　他忽的抬手抚摸我的脸。
　　我惊的战栗，却被迫顺着他的手抬起头.
　　他的神色，温柔而眷恋，望进我的眸子，满是温存与怜惜，直射入心底。
　　那种神情，带走了我残存的理智，我竟起身走到他身边，扑入他的怀里。
　　我想听清他的心的声音，是否如我所想的一般为我所战栗；是否如我对他一般，炽热，滚烫，炙烤在篝火之下，犹如飞蛾扑火。
　　我听着他的心，几欲沉溺。

　　那种特属于神的，轻柔，低缓，深沉的心跳，犹如血脉，串联起我与他的生命。我听见自己同样轻柔的心与他合拍齐鸣。
　　他启臂拥我入怀，抚平我所有的莽撞、激动、不信，那么多复杂而多余的情感带来的颤栗。
　　他的手，一下一下的，拍打着我的脊背。从不哭泣的我宛如婴孩般啜泣，他就安抚着哭泣的孩子，那般温柔、怜惜。

　　“如若不信，你我缔结生死约戳，以血为契约。自此，同生共死、不离不弃••••••”
　　“不••••••不！不要。”
　　出乎意料的抵触，不知为何。宛如喃喃般，我一遍遍重复着他的话。
　　我无法想象他死去——那狭长的、倦懒的、美丽的眸子若闭上，我该怎样的疯狂欲绝，撕心裂肺的痛楚，几欲让我死去。
　　我不愿想象这般场景，不愿想象他死去——
　　我宁愿自己化为干尸，肌肤枯竭，双眸黯淡，滚烫的血液凝结成冰；我宁愿自己化为尘泥，灵魂消散，尸骨无存，如尘埃落定，飘散于风雪之间；我宁愿自己的轮回凝结于三途河畔，没有前生来世，化为魂魄游荡——
　　也不远看到他泯灭！

　　仿佛看穿了我的想法，他的神色无法掩饰炽热，充满怜惜与不忍。
　　我被这灼烧的温度惊厥，慌忙遮掩道。
　　“我不知，为何拥有这般浓烈的感情，也不确认这份眷恋会维持多久。因为世事无常，你我永恒的生命绝非转瞬即逝。但我会尽力去做，即使没有未来，即使有一天，我们会因这般那般难言的变动分开，或者我们自己厌倦了••••••我只希望，未来的你我都不会后悔今日的抉择。”
　　我还是怕啊••••••
　　他却将我的脸扶起，一字一句的说。
　　“纵使你离我而去，仅留下惊鸿一瞥，我亦会珍藏于心，值得永生回忆。“
　　在他的眼神里，我的伪装如此脆弱无力，犹如琉璃，轻轻一碰，便碎了。
　　他紧紧的拥着我，旖旎的吻猝然落在我的发髻，轻柔而谨慎，仿佛唯恐我的抗拒。

　　我自另一个世界而来，没有什么三从四德灌输，那么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我多少沾染了那些许气息。
　　我又怎是娇羞的小姐呢？
　　我抬起头亲吻他的唇。

　　他微微诧愕，我却面红耳赤的置之不理。
　　他由冰冷变得灼伤了我，相较于我的青涩，他的亲吻让我沉溺。
　　我比想象中的更加难以自持，我几乎渴望他的下一步动作，然而他却停了下来，神色足够迷离而沉沦。
　　“小妖精！“
　　他暗叹了口气，握住我的手在耳边亲吻。
　　“颦儿，你还想••••••再玩下去吗？”
　　我知道他在问我，是否还想回到轩琼。
　　难以想象的，这几年的征途，我们都当为游戏，就像在对弈，双错勒马车，金钩卧槽马，铁栓夹车炮。

　　我们在万人之前，置人的生命于不顾，置血肉之躯于不顾，置信任于不顾。我们今日的一切，犹如站立在累累白骨之上，看那猩红的血液逆流成河，串联起我们之间的道路。
　　我忽的踌躇起来。
　　我向来懒散，也厌倦责任，现在更加畏惧面对那些面孔。我苦心经营了数年的帝国付之一炬，我聚拢了数年的人心定是涣散不凝。那些信任我的面容，回到着怎样的神情注视着我的背叛？
　　“我••••••暂时还不想••••••”
　　怕被他戳穿我的怯弱，我低下头来，把玩手指。他似是无声的笑了一下，也不多问，复又拍我一下。我抬头望向他，他亲吻我的眉心。
　　那据说是不带一丝情欲，只有爱恋才会亲吻的眉心。
　　。我眼睫一颤，伸手去拉扯他的鸾绦。他微皱了下眉，约是在询问我。
　　那个恣睢的神砥，带着宠溺的姿态，询问我的用意。
　　“你••••••不想？还是••••••”我不够格？
　　“自然不是••••••”他敏锐的察觉我的黯然，抬起我来不及躲下的头。他勾下的头正对着我扬起的面颊，我望进他深邃的眸子。他柔声道：“你••••••舍得吗？”
　　我不是个墨守陈规的人，就好像当年在《诗经》中看到了《静女》、《野有死麇》两章依旧会叹一句孔子所言：“诗三百，思无邪。”想放荡香艳到风流，褪下俗欲的地步，把爱欲用最质朴的方式表达，也是圣洁，丝毫没有龌龊之意。只是太多污秽、杂质的念头玷污了原本的纯净。我所生活过的世界有太多玩弄、腐朽与贪欲••••••

　　洞外下起了薄雪。
　　我深吸口气，鼻息间皆是清冽的微凉。借此平息凌乱的心绪，道。
　　“何谓不舍？我又有何不舍？”
　　他猛然将慵懒的倚靠在他胸前的我转向他的面孔，抬起我的颊。湿热的指腹滑过我的脸，停留在唇角，反复摩挲，望着我的眼神带着迷离的气息——那种有别于难以捉摸的深邃，云淡风轻的淡漠，讥讽世事的嘲弄——而是真正的，深切的沉沦，沾染了情欲的，堕世的神，此刻，我今当他是凡人——一个我所倾心的，容颜昳丽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