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楼》央绝楼

20、拾玖

　　“王，昨晚上约摸辰时三刻辕妃娘娘率众嫔妃去见了莫小姐。”
　　暗殿晦暗的气息驱离了除夕初晨的旖貌，朱漆金线勾勒的殿宇与殿外的‘御水冰销录，宫梅雪压香’格格不入——一道玄门阻拦下两个世界。
　　夜阏城倚靠在殿柱旁，背对着低伏在地，不敢逾越的暗人。
　　“哦？那群蠢女人又找了什么事？”
　　嘴角牵扯若有若无的玩味，言辞间透露着不屑的讥讽。
　　暗人如实禀报，谦卑恭顺的态度让夜阏城犹是充盈。
　　“她还真是天真，跟本王斗，还没谁赢过……你做的不错，继续留在她身边吧。哦，对了，不要叫她‘莫小姐’，或许以后，你会叫她——‘娘娘’也说不定呢……”
　　从鼻腔中发出的轻笑在空旷的大殿中回旋，暗人不禁战栗，额角渗出柔汗涔涔，划过仓皇的面廓积攒在下颌——‘啪’，滴落在汉白玉石的地面上，溅起几不可见的珠润，烦闷的音响却在这寂静无声的阔旷中周遭中分外刺耳。
　　“王，小人斗胆，娘……莫小姐她，并不喜欢受困于宫闱之中，或许您不该囚禁她……”
　　“你只要做好该做的事就够了，别的，不要多管。”
　　依旧慵懒随意语气，却莫名带着毋庸置疑的意味，无形的震慑令暗人更加低伏着头颅。

　　远远宫墙，隐隐池塘，飏青丝，衣角飘扬。正莺儿啼，燕儿舞，蝶儿忙。
　　走出阴暗的大殿，不动声色的关上玄门，转过身子，灼目的光束迫使其抬起手遮挡住与其不符的明媚——
　　着鲜亮的密合色绫袄、青缎掐牙背心，荷袂蹁跹，羽衣飘舞。细挑身材，容长脸面——走出这屋子，她就是另一个人。
　　暗人的身份，永远不会为人所察觉，一生效忠其主，没有自由，无法自主，不可贰心——这些，难道她还不该清楚吗？可为什么，偏偏如此不忍呢？
　　“对不起，千郇。”

　　巧裁幡胜试新罗，画彩描金作闹蛾。
　　音嫧着藕合色绫袄，秋香色大氅，青绿色绫绸裙，皆是新衣，奢华却不觉媚俗，衬上那一张清雅脱俗的小脸，分外灵动。我依旧是那一身素衣，貂皮雪氅，略施薄脂，懒得搭理及臀的长发，却也不显凌乱。
　　我张罗着丫鬟太监们贴门帘儿，门神和‘福’字，自己和音嫧拿着大红蜡面纸，用鎏金银剪剪着窗花儿。音嫧抬头望了望皑皑白雪中尽显生机的红颜，不禁勾起嘴角。
　　“千郇？”
　　“嗯？”
　　“谢谢你。”
　　“什么啊。”
　　“谢谢你带我出了塔楼。你知道吗？我从很多很多年前——记不清是多少年了——就一直呆在塔里。不理世事，不看红尘，不知情仇。听起来好像很唯美，可是，谁都不知晓我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天生就好像是为了守护塔楼而存在的，除了守护塔楼之外便毫无用途。因此，我从来都不会告诉别人我在想什么，我想要怎样的生活。因为没得选择，所以没人在乎。你不知晓这样的日子有多难过，把一切向往都深藏在心里，故作天真，故作满足……”
　　“可是，音嫧，我也不知道带你出来到底对不对。因为，这人世并不一定像你想象的那般单纯。它更晦暗，更阴寒，看似光鲜的外表下，不知隐藏了多少多少。煊赫的幽昙婆罗花妖冶的瓣蕊，摄人的香靡下，或许是层层伪装的腐朽，娇柔的花茎早已糜烂，深藏的花芯不窥真假。隐含的真实早已沉淀，粉饰的美妙不知能维持多久。音嫧，我怕，我怕你看清了这浊世的混沌。我多想永远守护者你，让你永远单纯，善良，快乐。你就做那丛林中摇曳的雏菊吧，我愿意做参天的林木，为你遮挡风雨。知道吗音嫧，看见你快乐，就好像充盈了我从未存在的童真，就好像弥补了我对……”叶筱的愧疚，我就能想象着，如果她不是体弱，或许就像你一般快乐。
　　“呼，不说了，徒增伤感罢了……对了，酯鸢呢？”
　　“好像去领炮竹去了吧……哦，她回来了！”
　　音嫧看见那婷婷袅袅的身影，丢下剪子便扑了上去，让酯鸢好一阵打趣儿。
　　我望着音嫧胡搅蛮缠的耍性子，驱赶着那挥之不去的阴霾，浅笑着望着她们的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