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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拾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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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对莫小姐有所怠慢,请见谅。”
很客套的话,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既然如此,那我就拽拽文,怎么着也得让人家心生佩服,只是盗窃他人文章有些不耻。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到这时我微微顿了一下,盘算着若是把诸葛亮和扬子云抖出来不太妥当,虽然我古文不行,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续下去,真真可惜了这篇好文章被我给糟蹋了。
“世事苍凉,德才之人不得志,有志之人不得识,乃弃世而去,自享‘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乐。试问君主——何乐而不为?
“予处此宫闱重障,独居此宅,或与繁华之地不可比拟,然德馨之人岂非烟华之地之地不可得矣?所得之贫苦皆不可计云尔
“常处于奢琐繁杂之地,久而蒙其心志,不视百姓疾苦,怨怒积攒终将得反。”
我自知此话招有极大风险,一面抬高了自己的德智,一面暗示贬讽了夜阏城的治国。
以他的心智自然明了我语中的挑衅。
我不知为何如此口无遮拦,也许是太过慌乱。
好像是对着他,对自己的一种宣誓——那种人只能当敌人,爱不得。也许以后你还要带着轩琼国与他为敌,必须明确自己的立场。
果然,夜阏城眸中凛光一闪,如冰刃般利锐。
这种人,殷勤不得,也得罪不得,我必须稍留情面,才可力挽狂澜,无论怎样也要给自己留一条化干戈为玉帛的后路,即使爱不得,当朋友还是尽量做到吧。
我一向相信,所谓‘一见钟情’只因初次相见,互不了解,只当一切都是完美无缺的,终会因渐渐的熟识,缺损短处逐一发现,感情也会淡下去,孰优孰劣分得清晰也就理智些。
若一切皆如初见,那将明了多少?
“但王非凡尘俗人,自不惧百姓叛乱。且阡胤乃富庶之地,他国不可与此相提并论。”
“莫小姐果然非寻常之人啊,夜某好生佩服。”
“王过奖了,宫主统治阡胤多年,造就辉煌盛世,小女子深感敬佩。拙才怎拿得上台面?”
他笑得格外轻松,我也笑眯眯的回应,但我自知双方皆是心知肚明,只是装糊涂罢了。
“莫小姐,夜某想知道,本应当支撑着生命之塔的塔主怎会离开塔楼?这等违反常理的行为大逆不道。塔中一日无主,万物苍生皆有可能倾覆,不知莫小姐怎会置天下苍生的安危于不顾,仅为一己之利呢?”
“王,在询问他人之前理应先交代自己的历程,这是礼节,不是吗?”
我侧过头,露出没有温度的笑容。
“夜某不明,为何莫小姐对在下持有莫名的敌意?”
为何?不为何,因为怕对你好了就不忍心离开。
他只是顿了顿,流幻的眸子中闪着天狼星一般触动的光泽,终又续道,
“我自幼便知未来会做镜影湖宫主,也许一世都要守在宫中。我从不觉着做宫主有什么好值得骄傲的,反而觉着落寞,这并非矫情。我从未体验过人世间的甘苦,不知道何谓疾苦,何谓苍生,这对于一个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宫中的我来说确实莫大的缺口。
“我知道,在我之下的兄弟一直虎视眈眈这‘宫主’一职,而我这个继承者却偏偏身在福中不知福,欲摆脱此累赘,去人间耍耍。
“后来,我实在是难耐,干脆将‘宫主’的头衔拱手送给了二弟,在继位之时,来个偷梁换柱,自己倒跑出了镜影宫。当父亲发现时,我早已不见了踪影,无奈之下只得将错就错,让二弟接手镜影宫。
“真真好笑,我在这人间混了那么多年。霸阡胤,平叛乱,征版图,稳政权,降邻国。一切皆做尽后,却还不知得到了什么。乃明白,这么些年对我来说都是浮华浊世的过眼烟云罢了。
“我真是不知好歹,明知晓有多少人渴望着长生不老,可真正永生后又不知如何是好。”
我望了这个男子一眼,那如画的眉目染上了嘲讽之色,让我微有些心疼。
一世太短,永世太长。
我仅仅多活了几十年罢了便整日虚度光阴无所事事,空虚的恍然,更何况这个活了上千年甚至上万年的人儿啊。
我望着月光不语,因为无需说什么,说了也是徒劳。
就像当一个经历一生的剑客,经历了弱冠之年初出江湖时挥舞着锐刃的宝剑,而立之年修行后的钝刀,及艾时期的一根木棒,直至白首之年的无形胜有形。
那便是独孤求败了啊。
这一生,我与他相似,注定将荒芜无数岁月。
我又将自己逃出塔楼的段子抖落出来,只是自动过滤了有关自己不会法术的地方。
我不想惹出麻烦,此等精明之人我没说一句话皆是经过字斟句酌,深思熟虑,尽量不漏出疑点。
因为他太聪明,太多疑,即使出现了漏洞我也无法从他脸上找出丝何触动。
听了我的叙述,他对这钩月笑,笑得烟云霰雾,颠倒众生。
虽然我并不知有什么好笑的,但也识趣的陪着他干笑不止,直到脸都笑抽筋儿了他才停下。
“莫姑娘果真有趣,竟骗得人家代你守在塔里。”
我听了他的话,老大不爽——人家美女分明是自愿留下的,照他那么一说跟自己逼着人家苦守空楼,自己逍遥快活去了似的。
忽然,他止住了笑声,夜晚突兀的静谧让我惊出一身冷汗。
他转过头看着我的脸,一字一句,清晰明确的告诉我,
“我以后会常来的,收起你的小伎俩,瞒不住我的。”
我微微蹙眉,不明所指,不知所言。
“我不知您在说什么。”
“哦?那就当我没说过吧,莫小姐。”
我没有留意到,此时的他已不再叫我‘守护者’,而是直呼我的姓字了。
鬼魅似的的走了,墨色的罗衫在风的牵引中洋洋洒洒,飘飞的长发似墨般逐渐隐匿在风中,纠结的缠绕扰乱我心。
我不再多想,逃似的回到屋里躺下,却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