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客栈》茶茶不饮茶

4、第 4 章

　　我望着那姑娘的背影，略一晃神，手指被小花狠狠咬了一口，估计是恼我刚刚说他是一头骨骼异常的小猪。我也很不满地敲了敲他的头，还是向满香楼走去。

　　满香楼的伙计老远就招呼上了。“邵爷，您二楼请，有单间雅座。您今儿来的巧，酥皮豆沙红豆饼刚刚出炉，您闻这味儿，可香了。”

　　我把小花放在桌上，伙计立刻就给倒上两杯茶。薄丘人都在传，邵家少爷因为娶不到媳妇儿，只能把感情寄托在一头猪上，对那头叫小花的猪好的不得了。不过问题是，小花也是公的。

　　满香楼的甜饼是薄丘一绝。皮酥、馅香、口感极好，深得小花的心意。我把豆沙红豆饼掰成小份，一块一块喂给小花吃。待到小花吃饱了气消了，我便拉着他去到河边散步。

　　离薄丘不远就是会山，会山旁有一条大瀑布，流下来就形成了一条河，这条河恰好流经薄丘，河两岸树木参差，绿草丛生，景色很是不错。

　　小花一沾到草地，被中午暖洋洋的太阳一晒，立刻就睡着了。我也舒服地躺下，明晃晃的太阳让人不愿意睁眼，微风吹过，我仿佛看见那边树下站着个人，穿着她最喜欢的杏黄色，盈盈一笑，微启朱唇，声音温柔而清越，“公子……”

　　一个冷战袭来，猛然睁开眼睛，见小花趴在我胸口睡的正香。我抬头看看天，太阳竟有些偏西了。中午只吃了几口甜饼，现在感觉肚子饿了。我把小花摇醒，牵着他到河边饮了几口水，便往回走去。

　　回到客栈的时候，已然快吃晚饭了。我早就饿得饥肠辘辘，一进门就大喊：“沉香！沉香！快拿饭来。”

　　沉香是客栈的管事，在我这甩手掌柜的培养下已变得十分能干，能干到客栈有任何大小事都直接去找沉香，完全视我这个掌柜为无物。

　　沉香黑着脸从后面出来，见到我这个东家不但不嘘寒问暖，反而劈头盖脸一顿责备：“你又跑到哪里去了？一天不见人！”

　　我虽然有些心虚，但还是抬起胸膛，不理睬她的责备，拿出掌柜的威严来，“沉香，快去拿点吃的，我和小花都饿了。”

　　沉香非常不满地瞥了小花一眼。小花什么女孩子都喜欢，就是不喜欢沉香。原因是沉香虽然不认为小花是异种，但也觉得我没必要那么宠爱一头猪，不宰了做烤乳猪也就算了，还经常花钱买好吃的来喂它，简直是巨大的浪费。每每我不在的时候，小花就沦落到只能吃剩菜剩饭的悲苦地步。

　　我和小花百无聊赖地坐在二楼等饭吃。不一会儿沉香端着饭菜上来了，她沉着脸坐在旁边看着我和小花。我吃了两口，觉得她冷冰冰的目光实在瘆的慌，只好把狼吞虎咽的小花从饭桌上抱下去，小花尚未吃饱，四只小蹄子在空中乱蹬。又干笑两声，转头对着沉香说道：“今日客栈没什么事吧？”

　　沉香立刻就怒了：“你还知道问！ 早上顾道长又跑来闹了一场，非说四哥新种的白菜是妖精，围着菜园乱蹦乱跳了好几圈，又撒了一地的纸符才罢休。你倒好，居然躲出去了，什么麻烦事都丢给我！”

　　我一看沉香那么大脾气，赶忙讨好道：“知道你辛苦了，给你涨工钱！涨工钱！”

　　沉香脸色仿佛缓和了些，还是坐在一旁不说话。我赶忙三口两口吃完饭，抱着小花就往后院跑。见沉香没追来，长叹一声。

　　我家客栈的女管事是五年多前我花三十两银子买回来的，那个时候沉香跟着一群卖艺的来到薄丘，我闲着无聊也去集市上打算看个一场打发时间。沉香那时不过十四五岁，身材轻盈，身姿优美，动作利落，脸蛋漂亮，非常吸引人。不知不觉我就多看了几场。那一天，叠罗汉的时候下面一个孩子腿脚不稳，晃悠之下沉香就从顶上面摔了下来，观众一阵嘘声。班主恼羞成怒，拎起鞭子对着沉香就开始抽打。我看着沉香被班主打得泪眼连连还不敢喊痛，胸膛里那颗怜香惜玉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几跳，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了班主的手，给了三十两银子把沉香买回了家。

　　只是刚付完银子就后悔了。沉香对着我盈盈一拜，饱含深情地说：“感谢这位大叔的救命之恩，沉香今后给您当牛做马……”沉香后来表了什么忠心，我是没听见，那一句“大叔”好像晴天一道响亮的霹雳，我若真是昙花精的后代，必然给劈得原型都现了出来。这丫头眼神委实太差了些，我这么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怎么能“大叔”、“大叔”地称呼我！

　　无奈只得干咳了一声，领着沉香回家了。

　　门口遇见小五，指着沉香说：“这是今个儿新买的丫头，给她安排个房间。”

　　小五瞧了瞧我，又瞧了瞧沉香，一脸惊讶，呆呆地“啊？”了一声。

　　我心中有气，拿折扇敲了他一下，说：“‘啊’什么啊！爷天天看你们五个都看烦了。”

　　我家除了我还有一二三四五五个佣人，都是当年跟随父母亲戚逃难来到薄丘被我外公收留的，后来干脆就留在我家了干活了。老大管帐，老二护院，老三是厨子，老四管种树种花种菜，小五年纪最小，便成了我的贴身书童。另有一些杂役在客栈帮忙。清一色大老爷们。这么想来，我还真是苦命，幼年时被十二个教书先生围着，成年了还天天面对五个男看家管事的。别说有个什么通房丫头了，怕是这客栈里连个母老鼠都找不到。

　　小五终于反应过来，回了句：“是，少爷。我这就去准备。”

　　沉香突然疑惑地说话了，“少爷？他怎么叫你少爷阿？你都那么大年纪了。”

　　内心一片翻江倒海，想想我也大她将近二十岁了，又见她一双清澈的眼睛波光盈盈，只好忍了。干咳一声干巴巴地说道：“我家规矩，凡所没成亲的都唤做少爷。”

　　自那之后，每每别人称我一声“邵爷”我都会眼皮一跳心中不快，后来发展到听见“邵东家，邵老板”都会有相似的反应。若是再有人称呼我“邵少爷”怕是要当场翻脸了。

　　沉香倒是从来没有叫过我一声少爷，刚开始都还主子、主子叫得勤快，慢慢发展到天天横眉冷对我了。再后来就更过分了，有时候被我气极了，居然大叫我的名字“邵殊”，听起来很像“邵叔”。

　　自沉香接管客栈之后，她身上那种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的小女人气质就完全不见了，转而变成了一只咆哮兽。每每她发脾气的时候，我就又悔又恨，当初何必发那个善心救她回来，常常都想得捶胸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