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知轻重》简安哲

9、贪心鬼

　　“你是不是就想挨打？”郑晞眯着眼睛问。
　　好不容易稍微看顺眼一些，马上就现原形。

　　“哎，我这叫受宠若惊，想想你平时是怎么对我的。”涂游凑近了说，“多温柔点，我就习惯了。”
　　又开始不正经了。

　　郑晞懒得理他，“下来吃饭。”
　　“栏杆旁边是桃树吗？结桃子吗？”涂游跟在他身后问。
　　郑晞头也不回：“不结桃子，结梨。”
　　“······结的桃子能吃吗？”
　　“不能吃，塑料的。”
　　“······”

　　到了厨房，郑晞给他盛粥，涂游靠在一边笑嘻嘻的看他：“怎么没见你和别人说话这么冷酷？”
　　“谁让你总是问废话。”

　　“生活里大部分都是废话啊，特别是和朋友在一块儿，不说废话说什么？”
　　郑晞波澜不惊的看了他一眼，把碗递到他手上。
　　涂游从这眼神里体会到什么，十分受挫的跟着他出了厨房，在餐桌边坐下，力尽筋疲的吃起了早饭。

　　郑晞抱着手在边上看着，这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人生最后一顿了。
　　“不合你胃口吗？”郑晞打开冰箱找了瓶牛奶喝。
　　“不是啊。”气息奄奄。

　　“你不用勉强吃。”郑晞说。
　　“我没勉强吃，我就，不喜欢吃粥。”涂游看看桌面上的小菜，问他，“有煎蛋吗？”
　　“有水煮蛋。”
　　“哦。”

　　哎算了，郑晞放下牛奶，认命的走向厨房，“我给你煎。”
　　颓废式吃饭的某人立刻勾起了唇角。

　　等了一会儿，蛋还没煎好，涂游走进去查看，一小股糊味儿幽幽飞过来，抽风嗡嗡的响着。
　　平底锅的黑蛋正在被倒进垃圾桶。

　　涂游伸手把油烟机关了，还没开口，郑晞便说：“火开大了。”
　　“看得出来。”他在尽力忍笑，怎么连蛋都不会煎还一本正经的样子，“我来吧。”

　　“我再试试。”郑晞不肯放弃。
　　“算了，别浪费食物。”涂游走过去接手了锅。
　　打蛋，晃锅，翻面，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般顺畅。

　　很快，一个色泽明亮的煎鸡蛋出炉了。
　　郑晞瞧一眼：“哼。”

　　涂游不忍再打击他，说：“我看到有面包，有西红柿吗？想吃三明治了。”
　　“应该有。”郑晞出去后，没一会拿了两个又大又红的西红柿回来。

　　“半个就够了。”涂游接过来的时候突然问，“睡过你的房间还不能算朋友吗？”
　　“嗯？”
　　“那只能用我这个三明治试试了，看看能不能钓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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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明治这东西简单，也容易做得好吃，但好吃和非常好吃之间又隔了太长的鸿沟。
　　涂游的三明治居然就属于非常好吃之列。

　　郑晞刚咬了一口就被惊到了，但因为不想某人的表情太过得意，他才故作冷淡的嚼。
　　涂游正要问感想呢，门铃响了，他拍拍郑晞的肩，“你吃，我去开。”
　　等他走了，郑晞吃东西的速度才加快起来。

　　一个高马尾穿绿格子长裙的女孩站在门外，手里拎着纸袋，看到是陌生人开门，大眼睛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开口询问。

　　“找郑晞？”涂游对漂亮小姑娘的态度向来友好，也不问身份就笑着说，“进来吧。”
　　林林被他这副主人姿态弄的更加莫名其妙。

　　“来，这有拖鞋。”涂游对她指示，又朝屋内喊，“晞哥，有小美女找你哦。”
　　郑晞拿纸巾擦着手走出来，“能别瞎喊吗······哦，林林啊，你怎么来了。”

　　林林把纸袋朝前送了送，郑晞接过来一看就笑了，“小姨让你送的吧，还怕我饿死啊。”
　　张姨今天休息不在家。

　　林林露出一个恬静的微笑，又朝涂游看了看，郑晞会意：“哦，是我舍友，昨晚太晚了就住这了。”
　　林林于是朝涂游点点头，涂游也赶紧回点了一下。
　　他已经感觉不对劲了，怎么回事这是？

　　林林朝郑晞做了个手势，指了指自己肩上的书包。
　　郑晞点点头，“你先去画室，我等下就过来。”
　　其实绝大部分的手语郑晞是看不懂的，和林林相处的这些天都是连蒙带猜，一些频率出现很高的手势他才会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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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做什么？”涂游等人走了才问。
　　“给她看看画，”郑晞说，“有时间再给她辅导英文，林林很好学的。”
　　“她，怎么······”涂游居然不知道该如何问。

　　“听得到，不会说。”郑晞叹了口气，“读完初三就没念了，在学校不太开心。”
　　那是一段不好的经历，郑晞听小姨说起的时候就很难受。
　　林林在学校也交到了朋友，但校园霸凌也如影随形，总有几个死孩子以捉弄她为乐。

　　最严重的一次是大冬天往她身上浇水，把人关在了储藏室，被巡逻老师发现的时候已经过了半日，林林差点被冻死。
　　那之后小姨和她前夫商量，再仔细询问过林林的意见后，就没让孩子去学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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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晞把碗收拾到水槽，看着涂游还靠在门边发呆，过去捅捅他：“你还不走？”
　　涂游问：“去哪儿？”

　　郑晞：“你是个学生你说你去哪儿？”
　　“周日又没课。”涂游的眼皮又耷拉下来，“哪儿不想去，没意思。”

　　真得没意思，被那些人丢到这儿来，就是让他在大学混吃等死的，像个废物一样最好。
　　可废物也想选个舒服的地儿废着。
　　比如这里，比如这个人身边。

　　而郑晞掰着指头想今天的安排，教完林林后，下午外公回来，新来的护工也到了，还要跟人交代一些事情，他自己晚上还有设计课要上。
　　忙着呢。

　　“随你吧，”郑晞说，“你自己选个舒服的地儿呆着。”
　　“好嘞。”涂游一开心就要蹦起来，“那需要我做什么吗？哎，我都忘了问，那些花怎么样了？”

　　郑晞转头进了厨房，随后拎了一包黑色的垃圾袋出来，“这个给你，等下出去自己看。还有，你手机呢。”
　　“兜里。”涂游拿了出来。
　　“解锁，再给我一下。”
　　“哦。”

　　郑晞接过来之后，点了几下还给他，涂游这才发现，是郑晞给他的转账，除了之前的五千块，还有昨晚的花束。

　　“一花店的花我的钱不够，就付了一点······”
　　“那剩下的怎么办？”
　　“啊？”

　　涂游：“剩下的花钱，就用饭钱抵好了。”
　　郑晞有点生气：“谁让你发神经买那么多花！”
　　“唔，反正就算你头上了。”涂游笑得一脸奸猾，拎着垃圾往外走，“以后来你家可不能赶我。”

　　下过雨的空气格外清新，绿叶在阳光下闪着光，风也温柔，轻轻吹动着挂在墙角的纸牌。
　　那牌子上写着：免费花束，自取！
　　——某个贪心鬼买太多了。

　　还有贪心鬼的卡通头像，狭长的眼睛一看就是自己。
　　涂游哈哈笑起来。

　　两个木桌子合并搭成的花架，花束已经全然空了，只有一些散落的花瓣和残叶。
　　他摸着下巴想，那些拿到花的人，运气真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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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完垃圾的涂游，又在郑晞家晃荡了一会，这栋双层建筑房间还挺多，除了卧室之类，还有书房，画室和音乐室。

　　他在画室门口看了一会郑晞教林林画画，又晃到了隔壁的小书房。
　　这间书房真的很小，主要是窄，两只手伸直就能碰到两边墙壁。

　　墙壁两边是大大的书柜，飘窗那儿设计了一个米色的榻榻米。
　　涂游随便抽了本书，脱了鞋爬到榻榻米上，翻开后才发现，是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

　　风吹动着白纱，阳光落在他的腿上，身体暖洋洋的，书页上的印刷字开始溜走。
　　小书房的妙处充分显露，一个令人安心的小世界。

　　涂游打了个哈欠，伸手拽过旁边一个吉他形状的抱枕，靠在上面睡着了。
　　梦里却不安宁，满是轻蔑，愤怒，不满，狡诈的面孔，在他身体四方站立，盯着他，将他困在其中，逃脱不得。

　　心里的压抑越来越深，往深渊的最深处坠落，一个浑身带血的女人突然冲了进来，掐着他的脖子，表情疯狂又狰狞，连眼睛都是红的，“去死！去死！去死！······”

　　他要喘不过气了，能清楚的感觉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双手无助的乱抓，而突然，一把利刃悄悄放在他手里，他想也没想，就往那疯女人身上捅去，人的皮肤竟然那么软，刀身全部没入其中。
　　“做得好。”耳边有人在低吟，而他寻声看去，只能看到一小团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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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老毛病，老是爱扣形，要留到完善的环节再扣啊。”画室，郑晞指点着林林的画作，小姑娘在座位上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

　　“不过进步还是挺大的，费了不少纸吧。”郑晞朝她笑笑，边上的手机响了，是个未知号码。
　　他接起来问：“你好，哪位？”

　　那边先是一声冷笑，“哎呦还哪位，郑晞先生真是贵人多忘事。”
　　郑晞暗暗吐了口气，把手里的笔递给林林，走到窗边缓了好一会，才乖巧讨好的唤了声：“妈妈。”
　　“可别乱叫，我怎么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

　　郑晞无奈的抓抓头，他其实不怕老妈生气，吼他骂他都没事儿，但这种阴阳怪气的腔调他最搞不定，这也代表老妈是真的生气了。
　　气到现在，没有一点消气的意思。

　　“别这么说啊。”郑晞完全处于弱势，毕竟老妈有足够生气的理由。

　　“那我能怎么说——”老妈的声调猛然拔高，又像坐过山车一样迅速降了下来，“算了，气坏了身体也没人心疼，自己受罪。”

　　郑晞不知该说什么，沾着铅墨的手指拨了拨窗边上的植物。

　　没得到回应，老妈只好直奔主题，“行了，打给你是因为那个日子快到了，还记得吧。”
　　藤蔓突然被扯下一段，叶子被攥在手心，郑晞轻声说：“当然记得。”
　　“回来吗？”老妈的声音多了一丝不确定。

　　郑晞也突然有些不确定起来，但只是一会会，他很快道，“当然回。”

　　转身的时候才发现林林一直在看他，表情有些担心，郑晞把手机放回兜里，故作轻松的笑笑：“今天就到这儿吧，咱们先吃饭。”
　　林林点点头，开始收拾画具。

　　说到吃饭，涂游那小子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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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书房的榻榻米上发现睡虫，郑晞在门口喊了两声没反应，走进去刚要推他，但发现他状态太不对，身体缩成一团，额上汗水涔涔，嘴里还不断呓语：“不是我，不是我，我不知道，不是我······”
　　“涂游，你没事儿吧，涂游！”郑晞紧张起来，这是做什么噩梦吓成这样。

　　晃了好几遍都没醒，郑晞准备把人给抱起来试试，右手环过他的腰，发现后背也湿了一大片。
　　盗汗这么严重，是体虚吧。

　　左手在他白得吓人的脸上拍了几遍，再凑近看看，刚能碰到他睫毛的时候，那眼睛突然睁开了。
　　黑的透亮的眼球，还有无处可躲的恐惧。
　　一副被人遗弃的小狗狗的可怜样儿。

　　郑晞的心陡然软了下来，但还没等他做点安抚什么的，这小可怜猛地将他抱住，两只胳膊像藤蔓一样缠着他不放。

　　郑晞的身体如果是海绵，背和腰的部分一定被压得极其苗条，“那什么，涂·····”
　　郑晞艰难的开口，预备推开他把气儿喘匀，脖颈上突然一阵生疼。

　　涂游死死地咬住了那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