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知轻重》简安哲

43、幻境

　　郑晞在领居家的围墙上发现了涂游，他坐在那儿吞云吐雾，白色的冷气和青色的烟气交缠着从他身上冒出来。
　　行，快成仙了。

　　郑晞没有计较发现他第一次抽烟，因为涂游的表情很凝重。
　　活像个四十多岁成年男人面对一家老小的生计，愁眉莫展的那种凝重。

　　他在原地看了一会，还是觉得这样不行，慢慢走过去冲他一抬头：“少年胆子挺大啊，我们这片儿最后刚闹小偷，你是打算替他顶罪吗？”
　　涂游叼着烟，朝他露出痞笑：“我踩过点了，这户人家要十五才回来。”

　　“放弃吧，他家没什么值钱的。”郑晞在原地搓了搓手，“齁冷的，赶紧回家吃饭了。”
　　涂游没动，郑晞又催了他好几下，他才慢吞吞的伸出手，“晞哥，你上来陪陪我。”
　　“冷啊。”

　　“我也冷，但你上来，坐我边上，我就没那么冷了。”
　　“我真是······欠你的。”

　　围墙下边有好几袋堆起来的水泥，踩在上头，轻轻松松就可以坐上去。
　　上头的风果然更大一点，郑晞哆哆嗦嗦，涂游把自己的大衣解开，裹着他，温柔的说：“你看，只要两个人在一块儿，再冷的地方都能开出浪漫的花。”

　　郑晞的牙都要被酸掉了，“我感觉屁股那块凉冰冰的。”
　　“裤子破了？”
　　“滚！!”

　　涂游嘎嘎笑了几声，说了句等下，然后从包里拿出皮手套给郑晞垫着坐，“好点了吗？”
　　“凑活吧，哎，你把烟掐了。”
　　“哦。”

　　郑晞缩在他怀里，不知道这个人的神经什么时候能发完，而且这样的自己一点气势都没有。
　　嗯，但又挺舒服的，他懒得动。

　　“你也是因为家里的事儿躲这儿抽烟吗？”郑晞问。
　　“不知道算不算家里。”涂游的声音有点苍凉，“我大哥给我来了电话，说今年过年没有我，他们过得特别舒心。”

　　“靠，也是特意给你添堵啊。”郑晞道，“专门跟人炫耀的舒心，应该也没真正舒心到哪儿去。”
　　涂游猛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你怎么这么会说话呢！”

　　“在外面啊大哥！”郑晞吓了一跳，摸摸自己的额头，嘴角却是上扬的，“咱们现在转地上了吗？”
　　“我不知道，”涂游的声音还有点懊悔的意思，“我怎么，我就是经常忍不住······真烦人。”

　　郑晞听得不太开心，他觉得在喜欢的人面前忍不住是正常的，干嘛还要事后检讨一番呢？
　　嘴上却说：“那你真该注意一下。”

　　过了一会，涂游又说：“但现在外面又没人。”
　　“那怎么了？”没人就能乱亲了？

　　“所以，”涂游一脸坏笑，“我可以更过分一点吧。”
　　郑晞鬼使神差的转头看他，涂游一手兜着郑晞的后脑勺，低头吻了下来。

　　涂游觉得，他真不该接那通该死的电话。
　　涂明诚的声音把这么多天美好的幻境全都打碎了。

　　不过，既然是幻境，也就不是真的。
　　那电话里的声音才是现实。

　　他所有的东西都被夺走了，却无力反抗，甚至像个哑巴，被抢了，连声求救的话都说不出来。
　　但他迟早要回去那现实里。

　　他清楚知道，却止不住的烦躁不安。
　　因为心里慌，涂游吻得愈发重，好像恨不得吞了郑晞一样。

　　郑晞能感觉到他的不安，所以没有计较他的粗暴，依旧有些生涩的回应着，紧紧搂着他的腰。
　　两人过于专注，都无暇顾及目前这场所的危险性。

　　只要身体向后或者往前倾斜了一点，这个吻唯一带来的后果，就是骨折。

　　好在他们还算幸运，顺利下地。
　　外头这样的冷风里，郑晞也跟缺氧似的，脸红的不行，脚步慢吞吞的挪，不自在的扯扯外套，走到自家院门，准备对涂游嘱咐：“下次······”

　　哎，他这刚要说下次在外面别这样了，涂游就跟没吃够的似的把他拽过来抵在围墙上，补了一次温柔缠绵。
　　“晞哥，”涂游埋首在他脖颈处，怅然又无力的说，“我真的恨他们。”
　　郑晞顿了顿，也没说话，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拍着。

　　等安抚完某人的情绪，也过了吃午饭的时间。
　　刚进了院门，就看到徐招急匆匆的出来，手里抓着手机，黑色羽绒服还搭在左手臂弯处。
　　这一看就是有什么急事，郑晞赶紧问：“招哥怎么了？”

　　“晞仔，我家老太君突然晕倒进医院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得回去看看！”
　　郑晞也跟着着急，“那，那等下，你没开车是吧，我给你叫车，你等一下······”
　　“我叫了，还有几分钟就到了。”

　　郑晞于是陪着徐招在门口一起等，涂游就倚在院门看着他们，姿态慵懒，眼眸里却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

　　郑晞安慰徐招：“你别急啊，奶奶一定会没事的。”
　　“嗯，她老人家一向体健，肯定是这几天业务繁忙给累的。”徐招半开着玩笑说。

　　郑晞看到一辆出租车往这边驶来，他抓紧时间对徐招说，“有什么事你及时告诉我，我等······明天吧，妈妈和小姨应该都在，我明天去看奶奶！”

　　“好，她看到你肯定很高兴，她——”徐招瞥到了郑晞脖子上的吻痕，被米色的毛衣领遮住了一些，含羞带怯般的没有暴露完整，更显得暧昧，引人多思。
　　徐招的神色暗淡下去。

　　郑晞没注意到，只顾着对出租车招手。

　　徐招坐上车后，原本站在他们身后的涂游也晃悠过来，和郑晞站到了一起。
　　好像，也挺般配的。
　　徐招不受控制的这么想。

　　可是，那个每天都乖乖在舞蹈教室门外等他训练结束的小影子，他分明还记得清楚。
　　担心他节食伤了身体，背着他老爸悄悄给他送吃的，被发现后一起被罚着一起压腿，不怎么爱哭的小郑晞也哭着求饶，被问下次还敢不敢了，连说不敢。

　　但真到了下次，依旧照送不误，还奶声奶气的问他：“等你成了大明星就好了吗？”

　　好了。
　　但也根本没那么好。
　　他真正想要的从来没有得到过。

　　“晞仔。”徐招叫了他一声。
　　“嗯？”郑晞走上前，手搭着车窗框。

　　徐招承认他怀念，但好像，也只能是怀念。
　　那个眼里只有他的晞仔，那段互相依靠的岁月，已经成为过去了。

　　而过去永远抵不过现在和未来。
　　“没什么。”徐招笑了笑。

　　郑晞还是没能去看徐招的奶奶。
　　因为当天晚上，外公就因为着凉发起了高烧，本来一般老人的感冒都不容小觑，外公这种情况更是让人揪心。

　　送到医院挂了两瓶点滴，又观察了大半夜，烧才退了下去。
　　医生对他们说，幸好，没有转变成肺炎。

　　妈妈和小姨顿时都放松下来，郑晞却不知怎么地，想放松，心却始终揪着一块儿不肯松。

　　过年期间医院却依旧热闹，甚至因为人群聚集，状况比平日还要惨烈。
　　有因为点炮仗被炸到手的，有因为聚会喝成胆囊炎的，有出去拜年出车祸的，无语的是，那两家都要到对方家拜年，结果在路上相撞了。

　　床位急缺，郑晞他们是幸运才赶上前一位大哥刚好出院，现在送来的好多都在走廊安营扎寨。
　　涂游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下不去的脚的走廊奋力来到郑晞身边，把热乎乎的豆浆油条包子递给他，“快，赶紧吃。”

　　郑晞也不知累的还是什么，模样有些呆，好像听不懂他说的意思，涂游叹了口气，把豆浆扎上吸管递到他嘴边，等他喝了一口，又把包子递过去。

　　这样一口一口，就着他的手才把早餐吃了。

　　到了中午，病患渐渐少了，走廊清净了些，而郑晞被涂游劝了好多次都不肯走。
　　他直叹气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吗？换着来，不然你身体也吃不消啊。”

　　“昨晚上有个大哥，”郑晞突然说，“就坐在我边上，一边打点滴一边跟他朋友打电话吹牛，说胃没什么事儿，回去还能继续喝，可到了凌晨，又被送来医院，医生还没抢救呢，人就挂了。”

　　他看着涂游，一向温暖的眼神却失去了光，空洞得叫人害怕，“这在医院挺常见的，来来去去，都一样，没有谁的生命是特别的。”

　　晚上，郑晞做了一个美梦，外公好了，完全恢复了健康，他认出了自己，记起了所有的事，他干燥温暖的掌心覆在郑晞的头顶上，说：“辛苦你啦，小晞。”

　　接着，郑晞的身体猛地一动，发现自己还是趴在床边睡着，但他清楚的感觉到，自个头顶的重量还没有消失。
　　真奇怪，天明明已经亮了。

　　他慢慢的抬头，对上了外公慈爱的目光。

　　外公把手收了回去，轻声说：“怎么没回去睡？”
　　郑晞揉了揉眼睛，又猛掐了自己一下，很疼，已经不是梦了。

　　可他还是不敢相信，他此刻的样子一定很搞笑，头发乱糟糟的，过度的疲累让他脸色泛白，看起来像是营养不良，眼睛却瞪得老圆，眼角下的乌青和新长出的胡茬相得映彰。

　　好久，郑晞才恢复了语言功能，声音发哑的叫了一声，“外公。”

　　中午居然漏了一半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