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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暗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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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迟不会忘。
这话是他曾经最信任的人告诉他的,生活曾几度到了无法想象的糟糕,说这话的人都在他身边。
可惜现在不在了,他没有守住。
头脑喝得有些沉,意识松散,加上和以前朋友的见面,被圈住的那段记忆自己跑了出来,他想让自己放轻松,不要再拴着它,只是步伐愈来愈沉。
天色太晚,蓝迟的自行车也放在了烧烤摊老板那儿,自己折小路回家,七拐八拐,拐进密密的巷子里。
巷口的路灯坏了,忽闪忽闪的,像极了妖怪的眼睛,都坏了多久了还没修?其实这条路他第一次走,灯坏也是刚发现的,只是喝完酒的脑子不太清醒。蓝迟嘀咕着,脚边踢到了一个易拉罐,咣当一声,随即而来的是寂静,似乎隐藏了之前的声音。
他站住听了一会,没有声音,蹲下身,捡起易拉罐,还记得往里面塞几个小石头,而后瞄准了闪得非常放肆的路灯。
一阵玻璃的碎响之后,巷口的光暗了一截,但看起来却比刚才好走多了。
蓝迟很满意,刚迈了几步,转角处突然掠出了几道人影,叽里咕噜的朝巷外跑去,凭着微弱的光,蓝迟只能分辨出这几个人身上穿的是校服。
还是他熟悉的那种校服。
几个学生大晚上躲在这儿干什么?
蓝迟心底一沉,酒也醒了一半。
他往那几个人出来的拐角处走,那是个死角,非常偏僻,蓝迟默默希望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是那几个学生躲在这儿抽烟也行。
可惜他还是看到了阴影处的人,确切的说,他首先看到的在光亮下的一条腿,接着是靠墙,缩在阴影处的人。
“你还好吗?”蓝迟蹲下身询问。
那学生将伸出的脚收回来,脑袋紧紧贴着双腿,更加缩成一团。
蓝迟迟疑了下,伸出了手:“需要我扶你·······”
话没说完,他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左手被那学生猛地抓住,狠狠地咬住了虎口下方的位置。
蛮横得不讲理,像只小野兽。
云织的齿间尝到了腥甜,她猛地回过神,把抓着的手丢开,惊慌失措的看着来人。
蓝迟被这样的眼神撞了一下,又是这女孩,她的问题怎么还没解决?
声音不自觉的放缓了:“需要我拉你站起来吗?”
云织低着头,手先往旁边摸,摸到了书包后,自己靠着墙慢慢站起来。
蓝迟也跟着起身,挡住了她面前的光亮。
云织将书包抱在胸前,微微弓着身往前走,蓝迟不远不近的跟着她后面,刚好能踩到她的影子。
走过这昏暗的一截,到了有路灯的地方,蓝迟才看到她花花绿绿的校服,像是在颜料缸里泡过。
蓝迟突然觉得愤怒,没注意到自己的眉头都打成了结,这个年纪的孩子比起高中又更无知,所以坏起来是真的坏。
他正想着该如何开口时,前面的小姑娘停下了脚步,转身慢慢挪到了他跟前,“你的手,还好吗?”
蓝迟的左手天生就是倒霉催的,灾祸不断,“没事儿。”
“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吓到了。”云织抬头瞧了他一眼,头发上也沾着橘红的颜料,“给,给我看看。”
“说了没事儿。”蓝迟说,“你赶紧回去换衣服吧,不用管我。”
“我看看。”小姑娘的脾气还挺倔,把书包背在身后,拽起蓝迟的手看了一会,声音微微发抖:“有,有血。”
“我以为你在欣赏你的牙印呢,还挺整齐。”蓝迟说。
云织又道,“怎么还起泡了,啊!”她低呼了一声,瞪圆了眼睛看着蓝迟,“无,无名指怎么断了?我咬的吗!”
蓝迟这下真没憋住笑:“不是,小姑娘,你还记不住自己咬了几口吗?还有,我这是折了,不是断了,看,还能用呢。”
他晃了晃自己灵活的无名指:“这个和水泡都跟你没关系,你就看牙印那块就行了。”
“哦。”云织把他的手托到自己跟前又看了一遍,“对不起啊,我给你买药。”
“需要打针吗?”蓝迟问。
云织懵了:“需,需要吗?打什么针?”
“狂犬疫······啊算了,什么都不用弄,赶紧回家是真。”他逗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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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后蓝迟先洗个澡,脱掉上衣时才发现烧烤和啤酒味大得熏人,刚才就一直下意识的保持距离。
左手的牙印还在,小姑娘说的血来自牙印边的两个小孔,应该是虎牙留下的。
蓝迟说了在外边吃,姥姥还是给他留了菜,蓝迟觉得自己吃得挺多,但大概只是啤酒喝得涨肚子,那会子顶着,现在突然饿了。
不想吃米饭,蓝迟把鸡汤热了准备下面。
面在咕噜咕噜煮着,听到了敲门声,他拨着半干的头发去开门,果然是那个小姑娘。
她也换了衣服,白色的短袖短裤运动装,显得人清爽利落。
云织递进来一盒创可贴和一管药膏,“家里只有这个。”
蓝迟叹着气,把手伸给她看,“消了,牙印看不着了。”
云织道:“你那水泡,是烫的吧,这药膏是治烫伤的。”
蓝迟突然不知该说什么,所有的灵活劲儿在这一刻突然死机,厨房锅里的汤水扑腾起来,他才诈尸般的往厨房奔,“我的面!”
等出来的时候,他自然的端着两碗,朝云织扬了扬下巴,“吃吗?”
云织第一反应是说不用了,她最怕给人添麻烦,但肚子不争气的被鸡汤的香气勾着,转瞬就变成了点头。
面煮得很软,鸡汤又香又浓,这碗面简直可以排进云织毕生吃过的美食前三。
大概是她太没吃相了,仰头把最后一口汤喝完后,对面的蓝迟架着筷子愣愣的看她,忽地又指向一边:“厨房锅里,还有。”
云织的第一反应是不用了吃够了,可身体居然不受控制的站起身,直径走向厨房,然后盛了满满一碗出来。
她有点不好意思,不,是很不好意思,这样显得碗太小根本不够装似的!
吃完饭,云织迅速占领了洗碗这项任务,虽然洗得很慢又不熟练,但保证把锅和碗都刷得干干净净。
蓝迟靠在走廊的栏杆,嘴里叼着烟还没点着,云织擦着手从屋内走出来,直盯着蓝迟的烟。
蓝迟怕带坏人,把烟收了起来,单手搭在栏杆上问她,“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云织道:“我真的是吓着了,一开始没发现旁边有人,还是你。”
蓝迟道:“我说那几个学生,他们在干嘛?还在欺负你?”
云织支吾着:“他们,在玩彩球。”
气球里灌着颜料水,口子扎紧,再往别人身上扔。
“你是不是没跟老师和家长说?”蓝迟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打算一直忍到毕业?”
“我没有忍。”云织忽地有些激动,“爸爸说,被人欺负了一定要反抗,一定要还手,我就是这么做的。可我还是被欺负,很可能就是一直反抗,才会被盯着不放。”
说完之后,云织才意识到对不熟的人说这些有些不妥,她一直很有礼貌,注意保持距离,今晚还是不小心越了一点。
“反正,今晚的事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云织转身要离开,蓝迟却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路:“我是想知道,是不是没有人帮你。”
云织的身体晃了一下,转过头,眼睫不确定的闪,下巴到脖子的线条却倔强的紧绷着。
“我上次说,你需要成年人的帮助。”蓝迟沉吟了一会,颇为轻松的开口,“巧了,我今年十八,刚好成年。”
蓝迟很少有这种头脑发热的时候,他开始的打算是小姑娘主要找他,他或许可以拉一把,不然就让她自己解决,她有父母,老师,那么多有义务对她负责的成年人,用不着自己这么一个自顾不暇的陌生人来插手。
但现在,他看出来了,小姑娘的性子死倔,而且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可求助的人。
蓝迟只好自己把话挑明。
里面有冲动的成分在,但也不乏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