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亲爱的小野兽》简安哲

38、完结章

　　38

　　云织根本不用找理由和父母说，临进屋才收到爸爸迟来的短信，两位大忙人都出差去了，保姆阿姨也休息，家里空荡荡的。

　　云织早就习惯，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酸奶就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洗漱睡觉。

　　第二天他们出发得很早，路上没堵车，天色灰蒙蒙的，云织吃完蓝迟买的早餐后就蒙头大睡，悠悠转醒后，拿掉盖在头上的衣服，已经是天光大亮。

　　“快到了。”蓝迟突然说了一句。

　　“嗯，还挺快。”云织摸到座椅按钮，调正了些，缓了一会，让脑袋慢慢清醒。

　　转头去看蓝迟，和三年前相比，脸部线条更分明利落，真像是刀刻出来的模样，除了是年纪增长的变化，还瘦了许多。

　　而看过去的感觉呢，以前是朦胧的欢喜，下意识就觉得这个人可以依靠，有安全感，在他身边，自己是可以被看见的。

　　现在呢，有些一样，更有些不一样，她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不再是模糊的，一切都非常确切。

　　“要上洗手间？”蓝迟飞快的转头瞧她一眼。

　　云织：“······我没说话。”

　　蓝迟道：“对啊，就是没说，我以为你不好意思，再等等，快到服务区了。”

　　“我没说要去······”云织顿了一下，无奈道，“行吧，去一下也行。”

　　谁让她早上喝了两瓶豆浆。

　　到了镇上的花店，云织给姥姥挑了粉色玫瑰和向日葵，搭配其他的一些小花，扎成漂亮的花束。

　　从小镇到乡下还有一段距离，路越来越窄，越来越不好走，姥姥的坟在半山腰，云织头一次爬这样原始的山，枝叶密密，杂草丛生，尽管有蓝迟走在前头开路，云织还是走的颇为艰难。

　　今天出发之前蓝迟给她看了照片，提前给她打预防针，云织却没当一回事儿。

　　现在她知道自己小看了这山路，但没有后悔来，只是察觉自己的体力太弱，回去需加强锻炼。

　　来看姥姥，云织原本有好多的话想说，可现下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从包里翻出一瓶草莓牛奶放在花的边上，蓝迟一看到，眼眶就微微发热。

　　“姥姥，”站了好一会儿，云织慢慢蹲下身，伸手拔着旁边的杂草，和老人家慢慢诉说着近况，“我们现在都在宁城，我考上医学院了，蓝迟也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我们现在都很好。你不用担心蓝迟，以后我会陪着他的······”

　　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云织终于问出最要紧的一句，“姥姥，你觉得我给你做外孙媳妇怎么样？”

　　正在用镰刀砍树枝的蓝迟，差点滚到山下去。

　　他抹了一把额角的汗，脸色泛红，“织织，别乱说。”

　　“怎么乱说了，我真心问的，”云织站起身来，丝毫不惧的仰头看他，“就是想让姥姥做个见证，你觉得我做她的外孙媳妇怎么样？”

　　蓝迟慌乱不已，砍下的树枝也忘了丢，攥在手里挡在胸前，让两人之前隔着一点距离，“哪，哪有人这么表白的？别胡闹了。”

　　“哦，你不愿意啊。”云织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又回过身，“算了姥姥，蓝迟不愿意，他想找别的人给你做外孙媳妇。”

　　“我没有！”蓝迟扬声，赶紧丢了树枝。

　　云织却自顾自道：“也没事儿，反正我一上大学也去找男友，我们各谈各的。”

　　“天啊小祖宗，别乱说了。”蓝迟急急忙抓住她的手。

　　云织趁机紧紧攥住，露出狡黠的笑容，“姥姥你看，他着急了。”

　　掌心的温度都是灼热的，云织的手缝还夹着细草，蓝迟的半边手掌都蒙着细灰，云织从包里拿出纸巾将两人的手细细擦干净了，又重新握住，“姥姥，您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蓝迟一个人了。”

　　两人又陪了姥姥一会才离开，落雨了，雨势不大，只有头发淋湿了一些，上车后蓝迟找纸巾给云织擦，她一直乐呵呵的笑，蓝迟也跟着笑，刮了下她的鼻头，“傻了？”

　　“好，我收敛点。”云织深吸了一口气，又吐气，摇头，“没办法，我太高兴了。”

　　“我也是。”蓝迟攥住了她的手。

　　云织很自然的靠了过去，外头雨势渐大，声音哗哗的响，车内，二人静静依偎着，好一会，云织才轻声开口，“你还没告诉我这个。”

　　“什么？”

　　云织摸到他的手，一点点摸到了那根微微弯折的无名指，“这个。”

　　蓝迟轻轻叹了口气。

　　云织继续问：“是谁弄的？”

　　他上次说救命恩人的事，算是只说了一半，是谁弄得他一身伤，这根指头肯定也算在里面，云织当时听得呼吸发紧，不敢再细细问下去。

　　而蓝迟也清楚，他迟早要说的，再次见到小姑娘之后，他就不再想以纯粹的保护者的身份在她身边，他想要更多，也就必须将自己和盘托出。

　　缓了缓，蓝迟才将那个久未说起的名称慢慢吐出来，“我，继父。”

　　他轻声问云织：“你还记得我姐姐吗？”

　　“记得。”蓝悠，多么好听的名字。

　　“我们是重组家庭，她是我继父的亲女儿。”

　　应该要从妈妈带着他改嫁的时候说吧，再往前，蓝迟已经记不清什么了，他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只知道跟着妈妈四处跑，她男朋友很多，每一个时间都不长，因为她挑男人的眼光，真的要低到地平线去，遇到外表忠厚老实的继父，扯了证，要安稳下来了吧，可惜她再一次选错了。

　　继父姓程，但蓝迟的蓝，应该是随了妈妈初恋男友的姓氏吧，不知道，反正她应该挺爱那个男人的，不然她那么聪明，居然想为男人生孩子。

　　继父的女儿，也就是蓝迟后来的姐姐，觉得蓝迟的姓氏好听，非要跟着一起姓，继父很宠这个女儿，除了表面面露愠色，也没有说什么。

　　家里似乎无一日安宁，男人酗酒，喝得不太醉时，拿妈妈和蓝迟出气，喝到酩酊大醉，连亲生女儿都打。

　　他被庞现相救的那天，是被继父打得最惨的一次，也是那次从医院出来后，妈妈才终于下定决心离开那个家。

　　她带着蓝迟去了姥姥家，把他留给了姥姥，自己再次消失。

　　差不多一周之后，蓝悠也找了过来，祖孙三人一起过了几年的安稳日子。

　　蓝悠喜欢跳舞，她养好了胳膊和腿上的伤，终于在夏天不用遮遮掩掩，可以大方的穿小裙子和短裤T恤了。

　　高中时姐弟二人要去镇上读书，姥姥把乡下的房子和地卖了，在镇上租了房子，姐弟二人平日自己也打工，日子紧巴巴的，但安稳，快活，也有盼头。

　　蓝悠参加学校的舞蹈比赛，她根本没有正儿八经的学过跳舞，但就是跳得那样好，别人都觉得她有天赋，只有蓝迟知道她私下练得有多辛苦。

　　她拿了第一，用奖金给蓝迟买了心念已久的速写板，还有一大兜的零食。

　　“别去找同学借啦，我看着都心酸。”蓝悠翘着腿，悠哉的啃着薯片，身上披着一块大毛巾——姥姥在给她剪头发。

　　“别动。”姥姥不知道多少次提醒她了，“你再坐不住，剪毁了我不管啊。”

　　“哎呀怎么会呢，”蓝悠自信的扬起下巴，“我这脸配什么发型都好看。”

　　姥姥说：“那我给你剪个寸头吧。”

　　蓝迟在旁边哈哈笑出声，“剪完我要拍照发给齐哥看。”

　　“我在乎他？说了多少遍了叫你少跟他混，不许再跟他见面了！”蓝悠教训完弟弟又转头撒娇，“姥姥，我乖乖的，不要寸头，谢谢。”

　　蓝迟在边上道，“齐哥早没混了，人家在做正经事呢，他要我告诉你，他以后会有出息的。”

　　“哦。”蓝悠漫不经心的应着。

　　日子如果这么过下去，万事都是可期待的，他们都会越来越好，蓝迟已经不再执着于妈妈去了哪里，以及她会不会回来，他放弃了期待。家里有姥姥和姐姐已经完全够了。

　　谁也没想到，继父会找到他们家来。

　　他是来找女儿的，骂骂咧咧的说女儿被他们拐走了，连姓氏都想改，简直反了天了，他说蓝迟和他妈一个样，全都是祸害，全都是吸血鬼。

　　如果只是动口骂，蓝迟可以忍，他就当听了一通狗叫，叫完走了就是，但他没想到，这狗当天叫完之后一无所获，第二天再次来了。

　　蓝迟明明让蓝悠先不要回家，但那天一到家他就瞧见蓝悠用刀子对着她亲生父亲，姥姥倒在地上，男人笑得很大声：“行啊，真行！这就是我从小疼大的女儿！为了个死老婆子，拿刀子对着她亲爹，行啊，你来捅，往这儿！一刀下去你就再见不到你亲爹了！捅啊！”

　　握着刀柄的手不断发抖，蓝悠还是死死盯着那个男人，嘴角破了，伤口迅速的肿起来，吐出的字也不断带着颤音：“你滚，你快滚！我不会跟你回去······”

　　蓝迟从身后一脚把男人踹倒，去查看姥姥的情况，姥姥应该是撞到哪儿晕倒了，现在迷迷糊糊的醒过来，蓝迟对蓝悠喊，“姐，把刀放下，别做傻事听到没有！”

　　蓝悠不听，举着刀往继父冲了过去，那男人瞪大了眼，一巴掌把刀拍飞，掐着蓝悠的脖子把她摔倒，“老子今天就把你废了，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刀子掉在了蓝迟的脚边，他放下姥姥，抓过刀子冲了过去······

　　已经过去很久了，回忆还是那么重，压得蓝迟喘不过气，他的左手搭在方向盘上，脑袋靠在上面，重重的喘了一口气，“我只是想吓走那个人，我没想真的伤他······我不知道蓝悠怎么会突然冲上来，我手里的刀，划到了她的脸······”

　　久违的记忆涌上了云织的脑海，温柔明亮的眼睛，长长的疤痕，可渐渐地，那眼睛里的光淡了下去，疤痕却越来越深，云织像是瞬间感应到那种痛楚似的，下意识的握住了蓝迟的手。

　　“继父要报警，是姐姐拦着不让，她说如果警察来了，她只会指认继父一个。”蓝迟的头靠在椅背上，语气渐渐平缓，“那之后，她就跟着继父走了，原来的房子我去过，他们不在，不知道到底去了哪里，后来是齐奇告诉我，继父因为偷东西进了监狱，我才知道他和姐姐一直有联系，但她却一直不肯见我，直到那一次······”

　　蓝迟顿了一下，转头看着云织，她轻声问，“我和你一起去的那一次？”

　　“嗯，那一次，她当面和我说，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

　　【其实不照镜子的时候，我不怎么怎么讨厌自己的脸，但是看到你，就像每时每刻都在照镜子。我不怪你蓝迟，真的不怪。我只是，没办法再见到你。】

　　蓝迟对姐姐永远心怀愧疚，却也只能遵从她的意愿不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上次得知她的近况，是齐奇发来的婚纱照，他们准备结婚了。

　　蓝迟道了恭喜，转了个大红包过去，齐奇没有收。

　　直到晚上，齐奇才打来电话：“小迟啊，你姐姐，发现我联系你了，一整天没跟我说话，刚才才跟我说了四个字——下不为例。迟，我觉得······”

　　蓝迟一向体察人的心意，更何况是这么明显的沉默，他尽量是平常的语气说：“我明白，你们好好生活，齐哥，你一定好好对我姐。”

　　“好。”

　　那通电话之后，齐奇删掉了他的联系方式。

　　那瞬间，蓝迟忽然发现，他曾经最在乎也最想保护的两个人，全都消失在他的生活里。他的背后空荡荡的，一仰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你还有我。”云织拉住了他的手，定定看着他，“我需要你的保护，你也需要我的。”

　　蓝迟终于露出点笑容，不是勉强的那种，很好看，平静的水面终于泛起涟漪，他泄气道，“交往第一天就和你说这些，太沉重了。”

　　“我问的你当然要说，而且，咱们把沉重的说完了，接下来就都是轻松的了。”云织笑容灿烂，想就蓝迟姐姐的事情多安慰几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而她自己也有难题未解，只能隐晦道，“反正，来日方长。”

　　蓝悠最终会不会原谅蓝迟？

　　云织和妈妈的坚冰能融化吗，会不会因为男朋友的事情多加一层？

　　蓝迟的小野兽工作室会怎样？他们以后各自都会很忙，有时间约会吗？

　　啊，问题好多，人活着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

　　要不然就从这个暑假开始约会，先去哪儿呢，她之前把想去的地方去写下来了，回去要先找找那个本子······

　　外面的雨势渐大，蓝迟朝窗外瞧了一眼，“一时半会儿走不掉了。”

　　“没事啊，不着急。”恶劣的外部环境会让人觉得他们这个小空间更亲密和安全，云织深感幸福，一下子从那一连串的问题里挣扎出来了，她拉着蓝迟的手说，“我们先享受现在。”

　　“好。”蓝迟朝她温柔一笑，人生头一次倾诉了这么多，他疲累又觉满足，整个人放松下来，慢慢与他的小姑娘十指相扣，“听织织的。”

　　哦吼，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