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之翼》予炟

4、老妈下圣旨了

　　盛夏，即使才是早晨七八点，天气也热的喘不过气来。

　　室外，一点风都没有，整个空气都像是被凝固了一样。

　　贺雅兰两手拎着刚买的菜和早餐进屋，伸出一脚把身后的大门重重踢关了起来，随及将手里的东西往餐桌上一放，就端坐在沙发上，就呼呼地大口喘着气。

　　“怎么了？出门买个菜，买个不高兴回家了？”

　　看到贺雅兰坐在那里，满脸大写的生气，莫肖默疑惑地问道，“是外面太热了不舒服，还是碰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儿子呢？还在睡吗？你把他叫出来！”

　　生着气，贺雅兰觉得浑身更加燥热，顺手捻过茶几上的一本杂志，当扇子摇了起来。烦躁！就是空调也压不住火。

　　“怎么了？估计昨晚又画到大半夜，这回才睡没多久。”

　　莫肖默轻手轻脚拧开莫弘鲲的房门看了一眼，又小心翼翼地将房门合紧。

　　“喝杯牛奶消消气，到底怎么了？”

　　莫肖默从冰箱拿出牛奶倒了一杯，递给贺雅兰，顺势在她身边坐下。

　　“哎，你倒是说说你家儿子！这一个暑假都过了一大半了，还天天在家画画，也不去投简历找工作，这是想干嘛？”

　　贺雅兰将冰凉的牛奶一饮而尽，还是难消心中不快，不过听到儿子才睡没多久，倒也把声音压倒最低。

　　“你是不知道我刚才买菜，碰到后面13号楼的孙唔信他家老婆徐凤珍，平时也没什么交集，最多点个头就过去了，今天格外热情地追到我跟前，阴切切地问我，

　　‘你家儿子留校没留下来，听说是毕业创作找了枪手代画的啊？那他现在在哪高就啊？

　　我家女儿楠楠毕业一个星期就到世界五百强公司上班了，上个月工资拿八千多呢！

　　不过你家儿子文凭比我家女儿高，工资要比我家女儿高不少吧？’

　　说着，还把头一扭，身子一摆，时的不得了！你是没瞧她那副德性，切！整一个恶心！”

　　贺雅兰说着说着，还学着孙唔信他家老婆的样子，也把头一扭，身子一摆，反而把莫肖默逗笑了：

　　“哎，你跟她一般见识干嘛？

　　她一个教师家属在学校后勤部门打扫卫生的工友，女儿读个五年制大专，心中委屈了那么多年。

　　这回能进世界五百强公司，应该也是托了关系找了人的，当然要把八千元的工资看的了不得了，自然是要四处炫耀了。

　　她也就那么一点虚荣心了，你是堂堂高等学府的老师，和她生气，不是失了身份嘛？

　　咱家儿子差吗？不差！

　　文凭虽不是一流美院的，但咱们学校不好歹也是个美院吗？

　　工作的事，不着急，我们夫妻俩都是教师，工资还说得过去，也不差儿子挣那份钱的，他有理想想当个画家，我们就支持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莫肖默自己也是搞艺术的，教的是雕塑课程。

　　年轻时对做艺术家同样有份憧憬，只是那个年代，生活压力大，也没有现在这么流通迅捷的信息，对做艺术家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这回儿子有了这份梦想，还真是有点巴不得想支持一下，也好完成自己心里那份无法实现的梦。

　　“你说的倒是简单！

　　这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窝在家画画，你我知道他是在家画画，搞创作的。

　　不知道的还不以为是因为毕业创作找枪手的原因，找不到工作了, 所以天天在家打游戏，不务正业了……”

　　贺雅兰看丈夫不理解自己，根本看不到自己要说的本质，还帮着儿子说话，心里更气了。

　　“画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有人想一种风格都难，咱家儿子一下子有两种风格，是多光荣的事？”

　　莫肖默脾气也是好，耐心地给贺雅兰舒气，

　　“画画就是这样，偶尔画一幅两幅好作品，有人嫉妒诽谤说是找了枪手很正常。

　　画多了，每一幅都很好，形成自己的体系，这谣言自然就不攻而破了，一幅两幅作品可以找枪手，还能每一幅都找枪手？”

　　“那在没画出来之前，也要先找个稳定的工作吧？一边工作一边画画不成吗？你说哪家孩子不是一毕业就各种找工作？

　　我们要不是被这留校耽误了，是不是也早就四下张罗了？现在来个措手不及，还不赶紧投简历，到时候好工作还不都是别人家的了？

　　我们就算可以养他个几年，可这没有一个正经的好工作，以后女朋友怎么找？眼看就大了，还要不要结婚了？”

　　贺雅兰不知不觉声音大了起来。

　　“这不是才毕业就着急结婚了？”

　　莫肖默又笑了。

　　“儿子上大学时，你不让他谈恋爱，说还小，同学也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天南海北，都没个定性，不会长久，这毕业才一个多月，你就又为他结婚烦神了？

　　现在哪个年轻人，不都是到30岁才结婚，男孩子迟点无所谓啊。”

　　“今年23，再找个女朋友，谈个四五年的，不就是快三十了？你就能保证谈一个就能成功？那还不是就迟了吗？”

　　贺雅兰声音越说越高。

　　“一大早，你们别争了，我早就想好了，正想跟你们说呢。”

　　莫弘鲲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拖鞋也没穿，三两步蹭到了沙发上，窝在了贺雅兰身边。

　　“我要做一个自己的工作室，一边卖画一边搞创作，等我聚齐一百幅作品，我就成立艺术创作公司。

　　我才不要去找什么工作呢，朝九晚五，一个月就拿那么点工资，买颜料钱都不够！”

　　“一边上班，一边搞创作不行啊？！”

　　贺雅兰一把推开儿子。

　　“你别异想天开，有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就是旱涝保收，老来无忧！

　　像我跟你爸这样，老了有退休金，平时生病有医疗金，买房子有公积金，什么都不烦神多好！

　　你说你自己开工作室开公司，卖一幅画才有收入，不卖画就没有，吃了上顿愁下顿的，能稳定吗？

　　现在年轻，我们可以帮衬你，老了怎么办？”

　　“现在养老金又不是不可以自己交的，老了还不是一样有养老金。再说了，等我一幅画卖个几百万，还在乎那点养老金？”

　　莫弘鲲求助地看着老爸。

　　“上班了哪里还能专心搞什么创作？你看我爸，大学老师清闲吧？一年还有三个假期吧？这么多年，搞了多少创作？还不是这个教研那个教研忙个不停？

　　我就先开个工作室，除了房租，也不要什么其他的成本，多画一点画，有了作品才能参展，才有机会把画卖出去。”

　　莫弘鲲看完老爸，又回头摇起贺雅兰的胳膊。

　　“您说的都对，我成天在家画画，别人不知道的都还以我我不务正业呢，我有了自己的工作室，就是有了自己的工作，别人就不会这么说了。

　　再说，人家来买画，我也有个展示的地方，不然放在家里，我画的再好，也没人知道。”

　　“孩子说的也对，我们就先支持弘鲲开个工作室吧，你看他那屋，一股颜料味，到处都是画框画板颜料的，乱七八糟，哪还能有落脚的地方？

　　找一个便宜的地方，一年租金估计最多也就三五万，即使一幅画不卖，我们也能承担的起，总比他一天到晚窝在那十平米的卧室里画画要好。”

　　莫肖默开始帮儿子说话了。

　　“一年也就三五万！

　　你说的好大方，你一年能拿几个三五万？不要聚点钱给儿子买房结婚啊？

　　现在哪个男孩子结婚没有个一两百万，能把媳妇娶回家？你以为是我们那个年代，什么都不要，几句甜言蜜语就跟你结婚了？

　　我跟你们说，开工作室，门都没有！

　　今儿起，你就老老实实给我准备投简历去，我也上网查查公务员是怎么考的，还有，趁早给我把编制也一起考了！”

　　贺雅兰气恼地从莫弘鲲手里抽回自己的胳膊，气鼓鼓地进厨房了，留下一对父子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

　　“嘘……老妈下圣旨了，先缓缓再说。”

　　莫肖默伸出手指放在嘴上，朝儿子嘘声。

　　“我也跟你们说，公务员我是绝对不会去考的！编制我更不会去考的！我今天就去找房子去！”

　　一向是乖乖仔的莫弘鲲也任性起来，回到卧室，套了个拖鞋，进卫生间洗漱去了。

　　“哎，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什么事都好商量，都不要生气啦。”

　　母子二人都走了，只有莫肖默站在客厅里，有点手足无措，愣了一会，赶紧到餐厅，将贺雅兰买回来的早餐摆好，“都来吃早饭吧，早饭都凉啦……”

　　* * * * * *

　　趁着老妈在厨房里忙乎午饭的当儿，莫弘鲲悄悄地溜出了门。

　　他要去租房子！

　　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瞒着爸妈做的这么一件大事，心中还是很紧张的。

　　卡里的钱也不多，五万不到，都是这些年，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婆外公给的压岁钱。

　　哦，还有自己毕业创作连奖金得的两千。

　　总之，这是自己的全部家当了。

　　要是真能像老爸所说的那样，找一间三万多一年的房子做工作室，那还能余个小两万，配点简单的装修，也是可以混一年的了。

　　有一年的缓冲期，他一定可以把明年的房租和生活费一起赚回来。

　　美院的后街就是一条古玩街，既有画材店也有几间画廊，虽然卖的都是些行画，但总也算是文化一条街了，莫弘鲲也看好了这个地方。

　　买画材经常来这里，平时和同学们没事的时候也喜欢到各家的古玩小摊上闲逛，虽然没有正经买过什么值钱的玩意，但因为从小就长在这里，和很多个店主也混个脸熟。

　　印象中，有一家背街卖装饰品的礼品店正在转让呢，因为是背街，生意不好才转让的吧？

　　不过自己开工作室，地点背一点也没关系，再说，自己画的是原创，酒香不怕巷子深嘛。

　　莫弘鲲满怀信心地朝那里走去。

　　* * * * * *

　　“老板，你家店铺怎么要转让啊？”

　　莫弘鲲也不会客套，直接来个开门见山。

　　“是啊，你还能有什么想法？”

　　闻声抬头，老板一看是平时爱来闲逛的，还是那个婴儿肥肉嘟嘟的看着就像是个小毛孩的学生，刚刚提起的兴致又落了下来。

　　“想找个房子做工作室，所以问问，你这房租多少钱一年？”

　　房子背不背，市口好不好，都不重要，莫弘鲲最关心的是房租，自己可是有底线的。

　　“我们房租便宜啊，一年才十五万。连店里的货，也就估计一百二十万不到，货可以打折的。”

　　意想不到有门，店老板又眉开眼笑了。

　　“你是帮家里人问的？叫你家里人来，可以坐下来细谈。”

　　“哦，哦……”

　　一百二十万！莫弘鲲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就是随便问问，开工作室不要货的。”

　　“不要货也行的，房租加转让费，转让费就二十万，也不多。”

　　转让广告贴出来好多天了，今天才有一个学生来正儿八经地问，店老板也是不想放过机会。

　　“你可以叫你爸妈来谈，都是好商量的。”

　　“不了，不了，我就自己租的，太高了，我再到别的地方看看，谢谢你啊。”

　　莫弘鲲逃也似地走了。

　　第一次听说转让店铺，还要接受货物，或者要付转让费。

　　莫弘鲲摸摸口袋里银行卡，想靠五万元开个工作室，自己想的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