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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眉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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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冰若早就想进酒楼找个好位置,可最好的雅间都被人定下了,让婢女去周旋,根本没人肯让出来。
难道她要同那些庸脂俗粉去挤么?她的未婚夫君可是探花郎!
来京城后,她陪在姨母身边侍奉,也见过些人,眼前的主仆一看便知家世不俗。
虽不知是谁府上的,可听那婢女的口气,谢冰若也猜到,她们能轻松订到好位置,哪怕是从旁人手里抢。
本来她只是有些心动,又怕对方是冲齐辂来的,可眼前这位贵女却说不是,谢冰若再没了顾虑。
她揪着帕子,朝酒楼上望了望。
继而收回视线,水眸娇娇怯怯凝着萧青鸾:“敢问小姐可曾订了席位?我家夫君高中,我特意来想给他惊喜,却没订到位置,不知能否与小姐同往?”
夫君?她说的是齐辂,果真喜事将近了呢。
萧青鸾凝着她梨花照水似的杏眸,朱唇微弯:“恭喜夫人,乐意之至。”
眼前娇柔似江南烟雨的,才是齐辂心悦之人,而她,是全然不同的京华凤火,那些纠缠,一开始便是强人所难。
谢冰若称齐辂为夫君,萧青鸾便顺水推舟,以夫人相称,她面上云淡风轻,心下却是一片空寂。
金粉似地纷飞在心口的那些过往,蓦地沉淀下来。
带着谢冰若上楼的功夫,翠翘已备好二楼最好的雅间,清了场,洒了香露,杯碟花卉一应换了新。
几位夫人贵女无故被抢去位置,却连一丝不悦也不敢表露,极恭顺地退出去。
坐在临窗的位置,谢冰若悄悄打量了一眼萧青鸾,杏眸闪动,暗自心惊。
究竟是哪家小姐,生得比牡丹还艳,行事如此张扬恣意,明灿的凤眸似未将任何人放在眼里。
她脑中闪过一个人,倏而又否定,不可能是长公主。
从来只听说长公主行事张扬跋扈,可没人说她生得这般貌美。
“你的夫君是头甲哪一位?”萧青鸾感受到她小心翼翼的打量,含笑睥着她。
她随手撑在窗沿,倚窗的姿态慵闲写意。
只随意的一瞥,便让谢冰若有种自惭形秽之感,她讨厌这种感觉。
“探花郎齐辂。”谢冰若笑容温婉,娇羞中带着些许矜傲,稍稍错开视线,又重新对上萧青鸾的凤眸,“我与表哥早已定下婚约,只待他高中,便成婚,不怕小姐笑话,这些日子,我一直睡不踏实,表哥也睡不安宁,一日没放榜,心里总不踏实。”
不管眼前这位小姐对齐辂是否真的无意,谢冰若都要先断了她的念想。
“原来是齐太傅的公子,前途无量,姑娘如今可以安心了。”萧青鸾听出她淡淡的戒备,特意表明态度。
窗外长街上,传来高亢喜庆的乐声,百姓们的欢呼声波浪似地翻滚而来。
萧青鸾按下心中思绪,下意识朝外望去。
长街之上,三匹金鞍红鬃马并驾齐驱,中间头戴金花乌纱帽的是状元郎季长禄,也是日后的季首辅。
季长禄右侧,齐辂如前世一般,簪花而来。
楼下人潮涌动,金吾卫勉力清着前方道路,萧青鸾神情恍惚,只愣愣盯着马背上那道天青色身影。
所有喧闹似化为幻影拉远,只他清肃的眉眼,周身温养的书卷气,越来越清晰。
马背上,齐辂身姿端直,望着前方金吾卫清道的场景,昨夜梦境蓦地涌进脑海。
梦境繁迷,虚无缥缈,可他记得这附近该有一处酒楼,楼上有一女子,深深凝着他,凤眸明灿,刻骨铭心。
如今,他便是闭上眼,也能在脑中准确无误地描摹出那双眸子。
那人,究竟是谁?是有什么冤屈想托梦给他,让他为官之后,主持公道吗?
思量间,齐辂眼角余光扫过一处招牌,定定望过去,他心神一震。
就是这家酒楼,竟是真实存在的!
马儿经过酒楼门前,数不清的百姓欢呼着,多少双眼睛望着他们,齐辂全不在意。
感受到上方一道灼灼视线,齐辂猛然抬眸望去,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明灿凤眸。
二楼敞开的轩窗口,珠翠珊珊的华服女子,竟生着一双同他梦中一般无二的眉眼。
窗口,萧青鸾竭力忍着吩咐侍卫下去抢人的冲动,只默默看着他,想看着他走完这条锦绣长街。
没想到,他不知何故,竟突然抬头望过来。
根本来不及思考,萧青鸾心口一震,猛然往里缩回,试图避开他的视线。
可她躲得太急,髻上步摇珠钗碰撞地叮当作响。
几乎是躲开的一瞬,萧青鸾只觉发间一松,髻上玉簪滑落,在她愕然的目光中,直直朝楼下坠去。
马背上,齐辂望着坠落下来的白玉簪,不假思索,飞身而起,一抬手,轻易将玉簪拈于指尖。
白玉簪成色极佳,齐辂指腹轻轻捻动,玉簪轻转,他眸光落在指尖玉簪上,若有所思。
不是冤魂作怪,这可奇了。
眼见玉簪落入齐辂之手,萧青鸾忽而生出一种被宿命摆弄的荒谬感。
她为什么要躲?
“诶,你簪子被我表哥接住了,幸好没摔碎。”谢冰若面对眼前短暂的沉默,心口说不出的恐慌,面上笑容却是温婉诚挚,她站起身冲萧青鸾道,“我下去取来还你。”
明明只是一息间,萧青鸾却似历经漫长周折,心神倏而归复平静。
“不必,本宫自己去取。”
言罢,萧青鸾霍然起身,海棠红笼纱褶裥裙裙摆柔柔擦过门框,艳丽无双。
“公主!”茜桃、翠翘赶忙追上去,脚步却不及萧青鸾快,面色焦急,唯恐自家主子当着人家未婚妻的面惹事。
陡然确定真是长公主,谢冰若自然更急。
可她平日疏于活动,又时刻谨记着礼仪规矩,只敢脚步加快些许,哪里追得上?
齐辂手持玉簪,立在酒楼门口等着。
身后马儿发出一声不满的呜鸣,同样簪花的另外两位也下了马,整个队伍停下来。
周遭欢呼声渐渐放低,围观的人们有的盯着齐辂手中玉簪,有的望着酒楼门口,也有不明就里之人正向身边的人打听,更有好事者发出古怪的笑声起哄。
暂时歇业的说书人,甚至已经在脑中编织着新的话本。
暖阳无声洒下,街口吹来的风带着清浅花香,是春日特有的温柔。
酒楼门口,一双云头缎履跨过漆面斑驳的门槛,眨眼便被一袭海棠红的裙浪卷覆。
萧青鸾大步跨过门槛,彩绘门梁投下的暗影移过她的容颜,明艳的小脸全然沐在暖阳下。
“还我。”萧青鸾朝齐辂伸出手,雪腕上掐着一圈赤金花丝镯,衬得她皓腕细腻如霜雪。
在女子中,她身量算高挑的,可齐辂身形修长,她须得扬起下颚,才能同他对视。
暖阳落在他阔直的肩头,有些炫目,萧青鸾长睫颤动,凤眸微微眯起。
“完璧奉还。”齐辂心下好奇,面上却一派温润,并未唐突。
他姿态谦和,俨然是书上描绘出的,最标准的世家公子。
简单的一句话,一抬手,萧青鸾清晰地听到围观女子们的吸气声。
闻声,萧青鸾眸光微闪,傲慢的眼神险些维持不住。
原来传言并未骗人,他也曾有这般温润如玉的时候,只不过,在遇上她之前。
萧青鸾轻哼一声,移开视线,全然不在意周遭探究的目光,抬脚便往长街上走。
听到身后茜桃、翠翘气喘吁吁的声音,萧青鸾朗声吐出一个字:“赏!”
话音落时,她正好经过他身侧。
温柔和煦的春风徐徐,海棠红裙摆外笼着的轻雪薄纱轻柔拂动,贴上他天青色衣摆,只一息,便拉开距离,干脆利落。
此时,谢冰若从门口快步走出来,双颊嫣红,几乎要喘不上气。
酒楼掌柜冲着萧青鸾离开的方向跪下,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跪下。
齐辂仿佛听不到他们口里说的是什么,愣愣望着萧青鸾的背影,脑中全是梦中描摹无数次的眸子。
“表……表哥。”
齐辂此刻的眼神,是谢冰若从未见过的,无边的恐慌袭来,洪水般把她的心往深处溺沉。
“她是谁?”齐辂轻问,语气不悲不喜,似只是随口一问。
谢冰若唇瓣颤抖着,咬了咬唇,勉强镇定下来:“长公主殿下。”
“表哥,我们可以回府吗?”谢冰若几乎要哭出来,伸手想拉齐辂的衣袖,可察觉到众人的注视,还没挨到,又缩回来。
她要求姨母快些定下婚期,只要成了亲,她就什么再不必担惊受怕。
人群自觉让出一条道,萧青鸾走到斜对面,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向街口,她一次也不曾回头。
齐辂望着马车驶动,眸光在晃动的窗帷上顿了顿,清湛的眸底漾出难以察觉的兴味。
车窗锦帷上,绣着艳丽的龙爪花。